高层们后悔不迭, 一时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他们那严于治下、锱铢必较的BOSS下来会不会找各人清算？各人心里都没了数, 只能暗暗祈祷BOSS听到的内容少点儿, 发的火小点儿。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现在的萧晟可没心思和他们计较这些，他的心情好极了, 这可是小主播第一次和他表白，还是用这种五言律诗的方式，他都快陶陶然了，巴不得全世界都能听到。
这几句词中的含义,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似乎句句都在描写景色, 但实际上句句都是在向人剖白。
星斗洒窗牖, 吴钩弥幽暗。
有一个愣头愣脑的大男孩，趁着夜色傻乎乎地攀上那已经熄了灯光的窗台，只为了隔着那冰冷的玻璃，与心上人说一声晚安。
山岚驱远黛, 月影树阑干。
傻乎乎的男孩带着心上人, 躺在那高高的山坡上。
呜呜嘶鸣的江风里, 心上人那略显冰凉的指尖熨帖着他烫热的心。
萧瑟梧桐路, 晟景浮江岸。
那青葱似的嫩芽是那么美好, 让人恨不得捂在怀里, 用整颗胸腔的跳动去捂热少年那颗卑怯的心, 告诉他, 不要怕, 不要逃，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听到最后一句，萧晟眼里的星辰明灭不已。
没想到，那个傻乎乎的男孩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是那首唱到一半便被人视若蛇蝎、仓惶逃离的歌，其实都没有落空，都被那人如珠如玉地收捡着，藏进了最深的心匣。
手里的笔不知何时竟被他捏弯了，胸腔内热气弥漫。
顾展唱完，扶住琴弦，细软的睫毛抬了起来：“听明白了吗？”
无人应声。
难道是刚才的词曲太过仓促，不够完美？
那也不至于这样冷场，落针可闻吧？
顾展有些尴尬，忍不住就联想起了一些过去不太好的回忆。
但他惊讶地发现，那些过去尖锐而明晰，触之即碎的东西，到了现在，已经变得浅淡而模糊了。
好像，有什么新的东西已经在心里扎了根，生了屏障，将那些可怖的、可惧的、可憎的东西统统隔绝在了外面。
那是什么，顾展不太明白，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为台下漠然的反应而担惊受怕了。
不知怎的，他竟然并不懊丧，反而有些淡淡的愉悦。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自信，在台下反响平平的时候，依旧能够保持平稳的心态，不躁不馁。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并不擅长察言观色的顾展没有发现，台下并不是反响平平，从那些评审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热情和赞赏，酝酿着，累积着，终于在第一道掌声响起来的时候跟随着爆发出来，渐渐汇聚，成为前所未有的热烈。
太棒了，这孩子的乐感和创造力实在太棒了，几乎不输给当年的BOSS。
当年，19岁的男生也是像这样坐在台上，聚光灯追逐着他，他缓缓抬手，一开口便震撼了所有人。
时空的碎片缓缓凋落，当年意气风发的男生和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联想到六年前的奇迹，他们眼中便浮现出了许多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并甘愿为之献上最为真心实意的道贺。
这道贺的声音太大，便被站在门外等候的选手们听见了。
有人推开了练习室的门，发现鼓掌的竟然是刚才那群指点江山、评头论足的评审。
他们不少人都已经被指点过一番江山，都知道那群评审看似和善，实际上阅人无数、眼高于顶，难以取悦。
如今他们竟然这样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参赛选手鼓掌？
无论是刚才已经表演过的，还是因为肚子疼而错过进去表演的时机的，各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表情。
顾展面上有些薄红，人情并不练达的他愣了半晌才想到，这好歹也算是一场表演，既然观众鼓了掌且不愿停，那么表演者是应该要站起身来道谢的。
他忙忙乱乱地站起身，给众位评审鞠了躬，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带动了身后的椅子。
金属的椅子向后仰倒，然后又被沉重的底座拽回，在原地咣咣转了两圈，这才站稳，像一只慌乱的小不倒翁。而少年那因为失态而起了一层薄红的耳尖，逗得评审们更是乐开了花。
这是哪儿来的宝贝啊！也太可爱了点儿。
可爱的选手大家都见得多了，并不稀奇，若只是单纯的可爱，未免会显得笨拙，可这位偏偏是个那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主儿，他身上的所有笨拙和生涩，就变成了附加在上的光环，只会让人觉得有趣，想要更深的探究，瞧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
萧晟坐在座位上瞧着自家笨拙的小东西，连眼神都被浸泡得柔软了。
就算碰翻了板凳又怎样，这可是他的宝贝，再笨也是他的。
想到这里，萧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手握成拳，抵着嘴唇轻咳了一声，四周那低低的笑声和抽气声便都霎时间销声匿迹了。
“顾展选手，请问刚才这首歌是你现场编纂的吧？”萧晟问道。
“是的。”
听见他客观而平和的声音，顾展感觉自己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很好，这道前菜我很喜欢。那么今天你为我们大家带来的正餐又是什么呢？”何止是喜欢？这首歌包装一下还能出个单曲呢。
不如……就做小主播的主打歌吧，里面还有我的名字，气死网上那帮红眼病。萧晟乐滋滋地想着，规划着种种可能性。
“是我前些天创作的一首歌，名为《踽踽独行》。”
顾展敛了眼睫，将手重新搭回弦上，信手续续弹出此前早已准备好的那首歌曲。
这是一首关于梦想和追逐的歌曲，也是他前段时间在琴房里反复修改、练习的那首歌，萧晟帮他参考过，说是很好。
出于对自家男人的信任，他有信心，这首歌一定能够获得成功。
顾展不知道，在第一次听见他弹唱这首歌的时候，萧晟便已经起了要将这首歌做成《乐影》的主题曲的意思，因此诱导着他融入了诸多商业电影主题曲的元素。
晟世娱乐的高层们，即便不是音乐专业出身，可接触这些东西多了，耳朵却也够毒，一听便感觉到了这首歌和刚才的不同，不仅仅是青春和朝气，竟然还包含着赤子的野心和希冀。
这太有冲击力了，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听完少年的演绎，评审们纷纷感慨这歌太短，蕴含的信息太大，还想瞧瞧这首歌的周边。
有人觉得这首歌有不少潜力可挖，不如再添几首歌，凑一本专辑直接发行。
还有人提议，不如干脆给它拍个单曲MV，剧本自己找人来写，保证一炮而红。
萧晟在一旁抱着手听着，笑而不语。
这可不是小小一支MV能解决的事儿，咱要玩就玩儿大的。
想到这里，萧晟觉得有必要当着公司高层的面探探小家伙的底，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有小主播真的想通了，后面自己的一切规划才能付诸实施。
“顾展选手，据我所知，我司的艾伦先生曾经私下找过你签约，条件都是我们可以开出得最好的。”萧晟说道，毫不理会周围高层们讶异的表情和再次响起的嗡嗡议论声，“那时候你拒绝了，对吗？”
顾展没想到他会公然询问这个问题，咬了咬下唇：“对。”
嚯，那意思就是之前BOSS单独给他开后门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最关键，似乎还被拒绝了。
高层们幸灾乐祸地交换着眼神，想不到自家BOSS也有吃瘪的时候。
萧晟并不知道这些高层在想些什么，如果他知道的话，可能会冷笑一声，告诉他们一次拒绝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这之前，他还被同一个人拒绝过两次。
史无前例。
萧晟点点头，又道：“那么现在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你今天会来参加我们的选拔呢？”
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华凌那小子无事献殷勤。
一想到那家伙，顾展就觉得后槽牙痒痒。
他也要成为晟世的人，这样就有借口天天跟在晟大旁边了。
想到这里，顾展扬起下颌，说道：“我想凭自己的实力与贵公司签约。”
天鹅一仰起脖子，优美的颈部线条便一览无余地展露出来，柔软芬芳，令人不由心生旖念。
坐在众人之间的大BOSS喉头一紧，有些狼狈地瞥开了视线。
这时候可不能瞎来电，正事重要，咳咳咳咳。
萧晟掩饰般地喝了口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
面对BOSS明显的带着思索的动作，训练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小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个训练室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手指在桌面上敲击所发出的有节律的笃笃声。
萧晟眼中光华聚敛，思索着，斟酌着。
最后，他抬起头，庄重而认真地问道：“那么，顾展先生，现在的你，有自信面对镜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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