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合同后，沈青和周辰山抽了一天领证，两人穿着不同价码的白色衬衫，拍了一张没什么表情的结婚照，然后看着工作人员在那上门印戳。
为了迎接几天之后的一次家庭聚会，沈青需要和周辰山尽快熟稔起来，因此搬到了周辰山位于市郊的小别墅里同居。不过说是同居，其实从他搬进来到现在已经3天过去了，两人基本没怎么见过面。
沈青在床上翻了个身。
目光落在浅咖色的窗帘上，帘布很厚实，没有一丝光线渗漏进来，昏暗的房间令他感到熟悉，借此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来。
沈青在几家俱乐部都执教过，他作为教练，最常待的就是训练室。那里通常拉着厚实的帘子，防止光线过强，让人看不清屏幕。
这样的环境下，他习惯性地思考起最近一场训练赛。
月神没发挥好，估计是被最近接连的坏消息影响心态了，毕竟他是最早知道章哥资金链出问题的人，不过没关系，后面可以调整……问题比较大的还是小F，这个版本最OP的打野英雄他不会，会是个很大的隐患，好在年轻人练英雄会比较快……
“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沈青伸长了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喂？”
“沈先生您好，打扰了，我叫钟瑜，是周总的第一秘书，他安排了我跟您这边对接一些接下来的事宜。”
“嗯，我听他说起过，你说。”
“好的，您需要和周总一起出一趟差，出席三天后的家宴，当天时间安排较为紧凑，拟定下午3点开始准备，3点半准时出发，地点在杭州的周氏大楼，届时会有不少周家的亲戚到场，但您不需要做什么准备，跟着周总去就行了。”
“好的。”
“周总当晚需要谈个生意，到时会安排您在单独的房间休息，再晚些时候，您需要和周总一同前往疗养院探望周老先生，也就是周总的爷爷，当然，您不用太过担心，周老现在……总之，应该只是探视一下即可。”
“好。”
“另外，周总和Eagle俱乐部的合同也已经签好了，之后Eagle比赛会带上KUP的前缀，俱乐部宣发会带上KUP的产品，其他没有任何改变，您可以跟俱乐部方面确认一下。”
“好的。”
“还有，周总嘱咐我帮您在家里安排一个房间，方便您工作时使用，关于房间的布置，您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
“我需要一张电脑桌，一张稍微好一点的人体工学椅，另外……需要一台电脑，型号我找一下……”
“好的，其他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吧。”
“好的，我会尽快给您安排的。还有一件事，您回俱乐部的时间现在能确定吗？”
“最迟本月20号，不过我想早点回基地。”
“啊，那这样您就不在家过元旦了是吗？”
沈青犹豫了一下。
鹰队今年基本算是重组了，接下来21号开打的德杯是一个练阵容的好机会，按原本的计划，德杯结束之后，他希望能趁热打铁复盘比赛结果，为接下来的春季赛做准备。
但如果要回来过元旦……
“周总要求我在家吗？”
钟秘书听出了沈青的潜台词，善意地笑道：“不不，只是征求您的意见，不回也没事的。”
“哦，好的，那我还是不回来了。”
“了解了，今晚周总会回家比较早，计划跟您一起在家用晚餐，没别的事我就不多打扰您了。”
“好的，再见。”
挂掉这通电话后，沈青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几天手边没有电脑，他没办法打排位，不过这不影响他工作。
沈青很快洗漱完毕，解决掉阿姨准备的早午餐，开始用平板反复观看一段训练赛视频。
他有一本黑皮封面的笔记本，和他上场做BP时用的那本不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随记的小想法，还有乱七八糟的圈圈画画。
当周辰山回来时，沈青已经写掉了8页纸。
周辰山进门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他，他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下午5点了。
他打开房门，从二楼往下走，并在楼梯口礼貌地打招呼：“周总。”
周辰山应声点点头，后又觉得不妥，道：“以后叫我名字吧。”
“……好。”
沈青觉得有点尴尬，不太能叫出口，不过他换过很多队伍，带过很多队员，很会适应身边来来去去的新面孔和新名字。他想，下次应该可以顺口叫出来。
“阿姨，饭好了吗？”周辰山单手解了领带，往厨房张望。
厨房里传来温和的声音：“快了，您和沈先生先坐会儿。”
“好的，不急。”
这时的周辰山终于不那么像个高高在上的甲方了，沈青心里松了口气，拉开椅子来坐下。周辰山坐在他左手边。
几个家常小菜很快被端上桌，糖醋排骨包裹着稠稠的酱汁，撒着白芝麻，炸虾香味四溢，金黄色的外衣后头翘着红色的尾巴，清炒芦笋看着就清淡爽口，还有一个老鸭菌汤。
大名鼎鼎的KUP国区总裁私下里也是吃人间的食物的嘛。沈青想。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气氛不算太僵硬。
周总问：“你们接下来什么时候有比赛？”
“德杯吧，22号第二场。”
“哦，加油。我那天看了你们几个队员的资料，都还挺被看好的，之前的比赛没表现好？”
沈青知道他说的是前几天刚结束的NEST。
难得不少队伍都拿出了一队或半一队阵容来打今年的NEST，鹰队今年除去下路两人没有更换之外，其他三个位置都是刚加入，自然要借此机会练下配合，因此是全一队阵容上阵，结果小组赛磕磕绊绊出线，淘汰赛第一轮就被打回了家。
NEST的失利加上战队老板章仁悯资金链近期出了些问题，直接导致Eagle差点崩盘，被迫卖席位、卖队员。
“嗯，刚组起来的队伍配合度还没起来，而且新版本强势的英雄也还没练好，打得有点问题。”沈青解释了一下，不知道周总能不能听明白。
周辰山不打算去探究输比赛的细节，他其实并不关心自己注资的这支队伍能拿什么样的成绩，他只关心借此换来的这段“婚姻”带给他的利益。
“钟瑜跟你说了家宴的事吗？”
“嗯，说了。”
“杭州那栋楼是周家在国内最大的一处家宅，这次家宴规模很大，不过我们就是去打个招呼的，主要是带你认一圈人，然后我要和我小叔叔谈桩生意，之后去爷爷那报个到，就能回来了，应该不会影响你归队。”
沈青点点头：“好的。”
“你吃得好少。”
“啊？额……嗯。”话题似乎转得有点太快了，沈青没反应过来。
周总笑了笑，这一次，他笑得不像初次见面时那么冷冰冰了。
他说：“再喝碗汤吧。”
“哦……好的。”
沈青无奈地又盛了一碗老鸭汤。
周辰山评价：“做你们这一行的，不是胖死就是瘦死，一点都不健康。”
沈青愣愣地又点了点头：“确实。”
“你会跳舞吗？”话题又变了。
“额……啊？”
周辰山的笑意更浓了，但问话的语气还是挺认真的：“交谊舞。”
“……不会。”他怎么可能会这种东西。
“那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周总收了话题，也开始给自己舀汤。
跟商人吃饭似乎永远不会冷场。
很快，周总开始了下个话题：“我一开始有意出资的时候，跑了一趟你们办公室。”
沈青愣了一下，问：“是娄山关路那边吗？”
“对，我知道你们选手的训练基地在秋景别墅群那边，娄山关路的应该是办公室吧？”
“嗯，那边算是鹰队的本部。”
“那天我看到你了。”周辰山道。
“我有时候会去那里。”
“我看到你和你们老板吵架了。”
沈青喝汤的手顿了一下。
“你嗓门还挺大的。”
“……”
“做教练要经常那样跟人吵架吗？”周总确实有点好奇。
沈青外表看上去是典型的斯文人，但那天在Eagle本部的CEO办公室，周辰山见识到了一个说话狠厉、眼神凶煞、会拿拳头狠狠砸桌子的沈青。
他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沈青在行业内的风评，算是毁誉参半吧。
很多人夸沈青是当前联赛中唯一的7冠教练，功勋卓著，而且贵在年轻。沈青今年25岁，这样的年纪甚至还能赶上职业选手的末班车。但奇怪的是，他的游戏理解极强，传闻中操作也不错，可却似乎从没想过上场去当一名选手。
批判的声音也多半来自于此。
旧新闻中说，沈青曾是个排位里的路人王，在联盟发展的早期，被一支豪门队伍相中，直接签下合约，以“SQ”这一简单的ID出阵担任首发打野。
但在要上场比赛的前两天，他忽然临阵脱逃。
这之后，沈青受到了分别来自战队和联盟的处罚，并被禁赛1年。
接着他消失了。
周辰山看到的那份职业联赛从业人员档案中，下一条记录是来自4年以后，沈青延用了SQ这个简单的ID，但身份改成了“主教练”。
档案里那张照片拍得不太好，把沈青拍得比真人更显阴郁，半边脸上厚重的阴影笼罩着他，几乎让人看不清那双眼睛里藏着的火光。
不过，坐在周辰山面前的人显然比照片上真实很多。
沈青在组织语言，希望能解释一下自己当时不能算跟人吵架：“……不是，我知道章哥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他也挺难的，他急着要钱我能理解……但是他想把几个选手都卖了，这我不太能接受，所以……那时候找他理论去了。”
周辰山点点头：“这样啊，那我投资的还挺是时候的。”
沈青无言以对，隔了一会儿，轻声道了句感谢。
这笔三千万的注资暂时保住了鹰队，但并不能彻底拯救章仁悯的资金链，如果运气差点，明年鹰队还是会被拆卖。不过，此时此刻周辰山伸出的援手依然很有分量。
“不用谢，我说过了，这场交换里我赚得比你多。”周辰山笑道。
沈青摇摇头：“还是要谢的，这笔注资对我很重要。”
周辰山看着沈青那张好看但缺乏血色的脸，眼睑垂得很低，脸上神情寡淡。
即便沈青现在为了几千万折腰的样子和很多人没什么两样，周辰山依旧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好像这个人从未低过头。
--
*秋景别墅群是虚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