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富丽堂皇的私人会所。
沈青站在大厅的入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旧西装，跟接待报出自己要去的房号。他看到接待略微惊讶的表情，不算太意外。
接待礼貌地引导他往前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身形偏瘦、面色苍白的男人。
沈青的长相应该属于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立体的五官、明朗的脸部线条、一双带攻击性的、严厉但好看的眼睛，每个在镜头前看到他的人都不免感叹一声“沈教练是真的帅”，而见过他真人后，则一般都会再补上一句“有气质”。
但他又不像这类长相的人通常会显现的那般自信。
他习惯微微弓背，垂下眼听人说话，和生人对话时言简意赅，蹦不出一个多余的字来。
会所的长廊铺着墨绿色地毯，沈青随着接待走过一幅幅挂画，在昏暗的灯光里默算地毯图案后退的速度。
“先生，到了。”接待低声提醒，并叩响了一扇华贵的门。
房间里装饰精美，正中央有一张大圆桌，上面只摆了一杯热茶和几份文件。茶水的蒸汽后面，坐着一个身穿昂贵西服的男人。
“周先生，打扰，请问这是您的客人吗？”
里头的人抬起眼睑，用一种生冷的语气问，“沈青？”
“是。”沈青答道。
“那就对了，请坐。”
沈青落座时迅速扫了对方一眼，和他设想的没什么出入。一样的西装革履，一样的高傲冷漠。
包房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是一次仓促的会面，双方都赶时间，就没有过多寒暄。
“合同草本你应该看过了，我没做更改，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转盘兜了半圈，将两份合同文本和一支钢笔送到沈青面前。
钢笔的手感非常好，他用习惯了水笔，但也觉得这支沉重的钢笔握着更舒服些。
合同条款不多，要紧的几条都加粗标注了出来。
“甲方为Eagle电子竞技俱乐部注资叁仟万元人民币，自合同生效日起7个工作日内支付60%款项，剩余尾款在30个工作日内完成支付。”
“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干涉Eagl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运营决策。”
“乙方与甲方缔结合法婚姻，维系婚姻关系直至甲方提出解除。”
……
还有一些细节上的条款，意在限制甲乙双方在婚姻存续期间的种种过界行为，当然，限制主要是针对乙方的。
平心而论，这份合同对沈青来说还算公平，能给予他急需的帮助，而他作为交换需要付出的，则是根本无所谓的东西。
沈青在乙方的位置落款，并认认真真写上今天的日期。
再把文件转回给桌子那头的人。
那人很直接地打量着沈青，似乎不急着签字。
“你比我想象中要养眼。”
沈青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所以他礼貌地报以一笑，希望这位及时雨一般的金主能对他满意。
“我一直很好奇，听说你是2个月前刚签到这家俱乐部的，一个拥有7冠成绩的冠军教练，又和这家俱乐部没什么渊源，为什么愿意为了救一支队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
沈青越过桌上茶水升腾起的热气望向眼前的男人，目光停在他冷峻的面庞上，此时才发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的合法丈夫的人，有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剑眉星目，高鼻梁薄嘴唇，线条锋利的下颚，显得薄情淡漠，又有着致命的性感。
那双眼睛带着冰冷的笑意，眼神似乎正落在沈青手指尖上，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沈青回答：“我加入鹰队是想帮老朋友拿个冠军，他快退役了，今年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哦，我听说了……你和新加入的一名选手是老同事？”
“老同事”这种说法在沈青的圈子里不太常有，不过他没有点出：“对……今年鹰队的阵容很好，但可惜NEST我们表现得很差，加上章哥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如果没有您帮助，他已经准备把联赛的名额卖给另一家公司了，对方不准备留下所有队员，所以……”
“章哥”章仁悯是Eagle的老板，沈青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他们之间关系不错，在卖队伍这件事上，沈青虽然反对，却也能理解。
周先生低头签字：“了解了。这叫什么？按你们的说法……兄弟LOL？”
沈青又和往常一样垂下眼：“也不全是，我也有自己的目标，这支队伍……我很看好他们，我希望他们能帮我达成目标。”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因此他只考虑自己想要得到的，无论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显得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一份合同又转了回来。
“这是你那份。”冷淡的声调告诉他。
沈青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确认对方的签字。
周辰山。
这是一个在商界很响亮的名字，它代表着全球知名玩具品牌KUP在国内的最高话语权，代表着年少有为、天之骄子，代表着当今世界最成功的富三代之一。
这个名字好像离沈青的世界很远，如果不是这场各取所需的婚约，他们不会产生一丁点交集。
“今天就先这样吧，后续事情我会再联系你，你可以走了。”
沈青礼貌地向对方致意：“谢谢周总。”
“不用谢我，”周辰山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说，“我只花了叁仟万，获得的是远超这笔数目的巨大利润，我还得谢谢你呢。”
周辰山收回探究的目光，在心里补了一句：一般人可没你这么傻，有能力有口碑有成绩，还把自己卖给一个商人。
沈青很快离开了这间包房，只剩下周辰山一人。
根据他谈好生意后一贯的要求，此刻并没有服务员进来打扰，四周静得可怕。
他掂了掂手里这份合同，觉得颇为好笑。
这里头甚至没几条保障乙方个人利益的条目，这小子居然就这么签了。
虽然他没有趁人之危的打算，但平日里跟那些人精打交道多了，头一回碰到这种呆头鹅，多少有点新奇。
“沈青……”
周辰山的钢笔点住这个名字，他眼前浮现出刚才那人的模样，那张脸如同被云雾缠绕着，看不真切。
周辰山不禁回忆起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沈青，似乎和现在这个不太一样。那个沈青更真实一些，今天的他则更像是走在浓雾中，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在看一场海市蜃楼，还是这个雾中人本身就是虚幻。
很奇怪，沈青带给周辰山的印象就是这样，缥缈的，四散的……
虚浮着的表情，自嘴角挤出礼貌的笑容，机械化的道谢，藏有锋刃的眼神，却并不直视他。
“沈青……”
周辰山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