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行的眼睛是紧闭着的,眉头本来也皱着,在躺到程言怀里之后,眉头才渐渐松了。

  程言捧着李冬行的脸颊,只觉得又冰又烫,不知是不是发起了烧,更加心疼,只恨自己也在雨里泡得冷冰冰的,没法让师弟舒服些。他只能将人抱得更紧,肩膀向外,争取不让更多雨水打到李冬行身上。

  他真是个傻子。刚刚实在太急,明明知道雷雨天小未说不定会受到惊吓,他不在身边没法安抚,阿东就会跟着出来。阿东没有常人的认知能力,受惊之后肯定会乱跑,不回家也没回小红楼的话,只有可能会来这平时来最多的地方。

  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格跑到这里,发现网球馆跟外面一样黑,也找不到程言的时候,是怀着什么心情绝望地在墙边躺下?

  程言心口紧得喘不过气。

  几分钟后救护车过来,他亲自抱着李冬行上了车,刚到医院,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接到了穆木的电话。

  “程言,冬行找到了吗?”穆木在那头也急得声音变了调。

  程言这会能正常开口说话了:“恩,找到了,人晕着呢,我陪他去医院。”

  穆木像是稍稍松了口气,但语气里总还有点忧虑:“他人还没法说话是吧?”

  程言一拧眉:“都说了还晕着。”

  穆木犹豫着说:“程言,我跟你说个事,你现在先别……别急。那个薛湛,他是在生物楼天台上被发现的,他不知道为啥从那楼梯上摔了下来,后脑勺着的地。后来有保洁员去顶楼关窗,发现通往天台的门开着,那时候薛湛人已经没了。”

  程言静静听着,问:“是意外?”

  穆木小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薛湛没有门卡,怎么上得去生物楼?保安说就没见他在生物楼底楼上去。”

  程言吐出三个字:“小红楼。”

  穆木:“对……问题是,谁刷开的门?”

  田瑾出事以后,小红楼通往生物楼的走廊门一直是锁死的,那门禁只有精神健康中心的职工才能刷开。

  换句话说,穆木的问题就是,薛湛死的时候,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在现场?

  程言抓着手机的五指还在抖着,可他的声音是平静的:“警察觉得呢?”

  穆木:“我问过王沙沙了……他一开始不肯告诉我,他也挺崩溃的……后来我,我听他同事说,他们在现场找到了薛湛的手机,当时就压在他身下,那里面……里面有发给冬行的短信。然后,冬行的伞……伞在办公室,他们认为,冬行真的……来过小红楼。”

  程言的呼吸窒了窒。

  过了会,他抬头看了眼病房,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地说:“什么事都等冬行醒了再说。”

  

  、无辜者(三)

  可是李冬行一直没有醒。

  医生早就检查过了,他全身一点器质性损伤都没有,就是淋了点雨有些发烧。到第二天清早的时候,连烧都退了,但人就是仍然无知无觉。

  获知病人有严重的精神病史,医生只能给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李冬行是大脑受了刺激,主观上不愿意醒来。

  程言一连在病房里守了三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连挪都没肯挪一下,一天多下来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到后来是穆木硬把他拽了起来:“你看看你,都像什么样了?再不回去换衣服,冬行就该被熏得睁不开眼了。”

  程言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黑眼圈和胡子拉碴都算轻的,他前天淋了一身雨,连脸都没顾得上洗一把,这身馊味能飘出十里,就快赶上上回董南西从垃圾桶里出来时候的杀伤力。他这会身上哪里还有那个洁癖大学研究员的影子,放到大街上,估计得被警察当流浪汉带走,连徐墨文回来见了他,都未必能一眼认出来。

  可他看了眼床上的人,还是不想动弹。

  穆木红着眼睛骂他:“这不是演苦情戏的时候好吗?你就非得让他一睁眼就看到你为他没了人样?”

  程言摸了摸脸,摸出一手泥,思考了下这一天路过的护士看他的眼神,内心有点动摇。

  穆木说得对,这还没到他这么自暴自弃的时候。

  他一句话没说,动了动僵硬的腿,先打车回家换了身衣服,刮了胡子,给自己煮了半锅粥,慢悠悠地喝完,然后去了趟学校。

  他本来是打算拿几本书去医院,打起精神接着陪师弟,谁知道刚走到生物楼下,就听到路上有好几个学生正在窃窃私语。

  一个男生说:“哎你听说了吗?这儿前几天又死了人。”

  女生问:“和之前那个老太太一样?是自杀?”

  男生:“据说不是,应该也不是意外。那天晚上来了好多警察,这几天警察还老去小红楼。”


  女生诧异地问:“死的又是精神健康中心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