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渊一睁开眼,眼前就是苏问的睡容。苏问像只小猫一样,脑袋耷拉在他的胸前,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有些上下抖动着,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似是在说着什么蜜语。

  楚涵渊不知道是怎么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不颤抖以致于惊醒苏问。

  他的心,如坠冰窖。

  如果没有今晚这个梦,他也许会慢慢地把前世当成一个噩梦,梦醒了,苏问还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但是现在……他不能,那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不然难以解释为什么他会梦到闫绍宽和红俏的死亡,还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原来前世,京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太平,一切早有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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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涵渊的唇轻轻地碰了碰苏问的额头。

  也许苏问当初离开京城是对的。

  任谁也不会轻易地去怀疑身边的人。

  莉娜藏的太深了。

  因着认识多年的交情,他们都不会想到在青楼卖笑的莉娜会摇身一变,成为尚京国插进傲云国最锋利的一柄刀刃。

  苏问远离京城,远离他,原来也远离了危险。

  楚涵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终是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苏问,缓缓起身,帮苏问掖好被角,出门去了。

  眼看马上就要入秋,夜晚的风清凉却透着一丝丝寒气,翼王府已经不复初来之时那样荒败,庭院中都种上了绿植,一片绿中还可以借着月色隐约看见白色的小花。

  晚风中还带来了淡淡的清香。

  池塘中亭亭睡莲正悄然绽放着,而附近一些枯萎的荷叶却为其一池美景增添了一些秋意。

  时不待花,时不待人。

  时可败花,时也可败人。

  他失去过,到底是失去过,现在重新得到的,也许也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罢了。

  楚涵渊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梦境中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地仿若刻在脑海中一般,像是谁要他一定要记住,一定要小心暗处的敌人。

  世上有谁会对他如此好,而这般好心的背后,到底是要用什么做交换,才换得他的重来。

  楚涵渊感觉自己好像行走在薄冰之上,也许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冰面就碎了……

  他没法不担忧,特别是现在,他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切。

  苏问早在楚涵渊出门的瞬间就醒了,他早就觉得楚涵渊有些奇怪,此时见他半夜起身,更是觉得不对劲,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结果看到只着单衣站在池塘边上落寞的身影,心里骤然一疼。楚涵渊一直都是给予他安全感的存在,有他在的时候从来都是让人感到很安心,现在偶然看到他这副脆弱的样子,还真是很不习惯,但又莫名觉得他这副模样熟悉得很,一时之间又叫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苏问不忍心,开口唤道,“什么事值得翼王半夜来这吹风?”

  楚涵渊听到苏问声音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愣了一会,转过头真的看到了苏问,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你……怎么醒了?”

  苏问撅起嘴,“我在翼王心里,警惕性就这么差吗?”一个大活人突然没了也察觉不到。要是平常楚涵渊早注意到他来了,想来他刚刚定是想什么太过入迷,连他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楚涵渊听到苏问的称呼,知道他定是生气了,有些急促地解释道,“没有,我只是……出来走走。”

  苏问不置可否,半夜出来走走,这可真够有雅兴的。

  “那你现在可走够了?可以回去睡了吗?”

  “够了够了,我们回去吧。”楚涵渊连忙拉着苏问就往房里走,似想掩饰什么。

  苏问没有动,只是开口说道,“楚涵渊,有事可以跟我说,不要憋着。”

  “我会永远会陪着你。”

  “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楚涵渊闻言,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变亮,嘴角也微微地勾起,

  转过身来,对着苏问释放了一个他能做到的最大的笑容,“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

  只要你在,我即无惧。

  ……

  皇宫,静心宫。

  柳妃裹着粉色太妃裙,披着白色丝绸外套,侧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的是柳家的嫡子柳常昌,一身肉把原本剪裁宽松的深色常服撑得鼓鼓的,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二皇子楚涵才。

  柳常昌笑着开口道,“姑姑,现在这王家落败,我们可以趁机把漕运拿到手里。”

  “哼,真的以为这块是肥肉?”柳妃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来,对着面前两位小辈正色道,“太子想要,就让他们拿去。任他们有千般算计,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拔了毛的乌鸡,就差下锅了。”

  “你们两都把布置收一收,别这个时候去惹一身臊。”

  柳常昌没明白,皱着眉问道,“姑姑何出此言?陛下还是想当疼爱太子的,这还未得见陛下会厌弃太子。”

  “蠢。”柳妃朱唇轻起,吐出一字,不欲再做别的解释。

  楚涵才微微摇了摇头,笑着给柳常昌说明,“你之前可知太子想做什么?”

  柳常昌摇头,“不知。”他们之前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出什么猫腻,也不知道楚涵渊怎么做到的,突然就把王家给一锅端了。

  “那你可知太子和尚京国人做交易一事?”

  “不知。”柳常昌更迷惑了,“太子这不是叛国吗?为什么陛下关于此未作出任何回应?”

  楚涵才把掉下来的一缕头发甩到脑后,才继续说道,“是不敢或是不想。但是……陛下不说,不意味着别人不知道。如今只要沾上漕运的人,就有嫌疑,你明白吗。”

  柳常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子不被问责,其他人就未必有他那么好运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太子图谋不轨,想要抓太子把柄就比原来容易多了,把漕运留给太子,不过是留给太子一条死路。

  “懂了,最近行事就给我小心点。多注意一下楚涵渊,他想做什么,多帮着点。”柳妃吃了一颗宫女呈上的剥好的葡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柳常昌担忧,“姑姑,不担心楚涵渊也有夺嫡之心吗?”

  “你是需要入朝多历练一番了,连这都看不透。”柳妃对于这个侄子,有些无奈,实在是目光短浅了,“他连男妻都娶了,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无心于此吗?”

  “可是……”柳常昌是不太相信真的有人爱美人不爱江山,更何况这美人还没办法给他留下任何后代。

  “没有可是。”柳妃言辞肯定,转而又好像陷入了回忆,“苏家人……果真个个都是情种,所遇之人又都非常人……”

  柳常昌和楚涵才不敢出声。他们都知道他的姑姑/母后,曾经恋慕过苏清河的事情。

  想当年苏家二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少年英才。次子苏清山娶一民间女医,谁料其妻怀孕在家之时,突遇盗贼入室,丧了命,徒留下早产的孩子。苏清山难忍失妻之痛,追杀盗贼途中丧了命。而长子苏清河娶一奇女子,据闻其女能观天象算得失,却在生下苏问后失踪,不知去向。

  苏家人似乎在情路上都是坎坷万分。

  楚涵才和柳常昌见柳妃模样,今日应该不会再跟他们谈论正事,便不欲再待下去,告退离开了。

  ……

  朝堂之上。

  皇帝今日又发了好大火。江南急件,突发流民暴动,各州告急。

  “众爱卿觉得派谁去,比较妥当?”皇帝的神色被头顶上戴着的垂毓掩去,但是任谁也能从话语中品出帝王的不悦。

  吏部尚书刘正明出列回道,“臣认为,流民此事非同小可,唯有派出能代表我朝威严的人物,方可镇住地方官吏和流民。”

  “哦?那你认为,朕派谁去比较好?”

  刘正明似沉思了一会,“臣认为,可派太子出使。如此一来即可锻炼太子才干,又可彰显陛下体恤民意之心。”

  皇帝没说话,没说这个提议好,还是不好。众臣都沉默了,摸不准皇帝在想什么。

  此时一名武将站了出来,“臣以为,刘正明大人所言在理。但……臣认为不如派出翼王去,更为妥当。翼王的身份更适合去地方平乱,为了太子安全着想,太子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底下的群臣,隐隐有些不耐。

  太子楚涵文低下头去,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如若真让他去就好了,这样计划也许会执行得更为顺利。

  楚涵渊冷眼看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臣认为,不如还是派太子去吧。为了太子以后能更好理国,还是应该亲自去见见江南的风情。”二皇子派的李鸣笑着举荐道。

  皇帝这下终于开口了,“那便……让翼王去吧。”

  皇帝这个决定,让很多人都想不到。明明推荐太子的人比较多,怎么就决定让翼王去了。

  太子大惊失色,还记得这是在朝堂上,只能用袖子掩面。

  楚涵渊不动声色,似乎皇帝作出的决定跟他无关一样,只是接受了皇帝的命令。

  刘正明这才松了口气。原来翼王都算到了,真是白为他担心了。之前还觉得翼王让他推荐太子的举动有些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早算到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还真是,长江后浪拍前浪。

  刘正明摸着胡子,挡住了胡子下弯起的嘴角。

  这样,老夫也能放心了。

  这傲云国还有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