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御洲竟然当着白悄和白天晓的面,就这么直接坦荡荡地说出他对白氏的猜忌?

  先不说白悄,白天晓可不是吃素的,现在不能反应过来,回去一琢磨,谁又能不知道颜御洲的话里的门道?

  更何况,如果白悄真这么厉害,秦家长老们早就对秦一铭耳提面命,还轮得到他颜御洲突然好心来这么一下?

  短短几秒内,秦一铭脑子里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了。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耐人寻味,状若思考,可仔细看去,眼神清明,眼珠子牢牢锁在颜御洲的脸上,间或不经意地一眯。

  秦一铭这种表现,不像是在琢磨颜御洲的话,反倒是在……

  观察颜御洲。

  白悄看看颜御洲,又看看秦一铭,他知道颜御洲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但他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他拉拉秦一铭的袖子,唇肉不自觉地撅起,有一种听不懂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笨蛋样:“快走快走!”

  秦一铭站在门口没动,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白悄。

  只这么一眼,他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再次将视线转到颜御洲身上时,红发青年的目光犹如最精密的扫描仪,从颜御洲的眼寸寸滑过,直至定在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上。

  秦一铭收回目光,眼角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讽,和微妙的鄙夷之意。

  他没回颜御洲的话,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

  .

  “现在回哪里呀?”

  又是三人行,白悄被秦一铭和白天晓挤在中间,满脸犯愁。

  “还是回以前的宿舍,学校不会说的,我提交给学校的申请已经通过了。”白天晓本想握一下白悄的手,结果拉了好几次,愣是没摸到。

  他疑惑地偏过脑袋去看白悄:?

  只见白悄雪白小脸突然飞上两抹红晕,睫毛颤啊颤的,眼睛却生硬地看着前方,有些刻意,似乎生怕视线偏到旁边来。

  他明明是走在两人中间的,可离白天晓的之间的距离挤挤愣是能塞进一个人,但和秦一铭却贴得极近,两个人几乎肩膀抵着肩膀。

  怪不得牵不到哥哥的手呢,这距离,他刚才拉空气呢。

  白天晓脩地一下窜到白悄身边,又道:“你和那个姓颜的是怎么回事?”

  白悄手背都是烫的,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情,对于弟弟的提问根本来不及反应。

  从颜御洲的别墅出来后,他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刚才一系列的行动和反应感到羞耻。

  就算从秦一铭的怀抱里出来了,但两个人几乎像是连体婴儿一般走在路上,肩膀抵着肩膀,胳膊碰着胳膊,随着走动时不时就能碰到。

  偶尔,两人共同垂下来的手,手背还会擦过对方。

  秦一铭突起的坚硬骨节,和鼓起在手背上的几根青筋,都透过火热相连的肌肤,像过电一般擦进白悄的心里。

  他往里绻了蜷手指,再伸开时,被人试探着摸上了手。

  秦一铭指腹滚烫,在触上白悄指尖的那一刻,便力道控制不住似的捏了捏。

  白悄被这一捏弄得出了神,直到白天晓又问了第二遍,才唰地收回手。

  他连看向白天晓的眼神都有一股被捉弄了似的的心慌意乱:“你说什么?!”

  “我说,”白天晓耐心十足,又重复了一遍,“你和颜御洲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悄把手指藏进自己的掌心,却没拉开和秦一铭之间的距离。

  他欲盖弥彰地正过脑袋,让自己的视线固定在前方道路尽头的建筑物顶丝毫不动摇,既不敢看白天晓也不敢看秦一铭,紧张地说话都一板一眼:“我、我被他带到他家里给他做男仆,但是他很讨厌我,总是给我使绊子。”

  白天晓往前伸了下脑袋,狐疑地看了一眼秦一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秦一铭就突然吸我的血,”白悄紧张死了,生怕白天晓看出什么来,他吞了口唾沫,“他吸的太多,我身体受不住、就晕倒了……”

  白天晓没看出秦一铭有什么问题,除了离白悄过近了点,倒也没有动手动脚。

  他视线转到白悄身上,发现白悄的脊背线条有些僵硬。

  白悄被自家弟弟目不转睛的视线看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转移白天晓注意力的问题:“弟弟!你知道‘伴血人’是什么吗?”

  这下好了,不仅白天晓睁大了眼睛,连秦一铭都偏过脑袋,眉头皱起:“你说什么?他让你做他的伴血人了?”

  白天晓被两道视线像X光一样盯着,鼻尖都冒了汗:“他、他说什么为了弥补把我吸晕过去的错,可以让我跟他结契,做他的伴血人。”

  秦一铭猛然抓住白悄的手腕:“你答应了?!”

  “没有没有!”白悄被吓了一跳,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呼……”白天晓松了一口气,这才和白悄解释伴血人的含义。

  听完了之后,白悄气得眼睛都睁大了:“我连伴血人是什么都不知道,颜御洲还揣测污蔑我,说我使心计就为了做他的伴血人,这人也太自恋了吧,谁稀罕呀!”

  白天晓的表情也跟吃了屎一样,满脸无语,但除了无语之外,他心中还感到一丝古怪。

  这太不符合颜御洲平时的处事风格了。颜御洲作为新一代血族实力最为强横的人物,生性散漫、喜怒不定,又经常神出鬼没,活得像个传说。

  他这种天之骄子,性格自信甚至自大,都是说得通的,但颜御洲出身高贵,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对待任何事物几乎都没什么占有欲,遇到好玩的逗一逗,遇到不感兴趣的连个眼神都不给,从未表现得像白悄所说的——

  情绪外放,以及,愚蠢。

  白悄虽然在一年级当中名声大噪,但颜御洲都是三年级的人,又怎会把注意力给到他身上?颜家前途无量的大公子,白悄在他眼里应该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不仅如此,颜御洲还对这个一年级的学弟十分厌恶,甚至亲自上阵把人要到自己的地盘、让人给他当小男仆、亲自使绊子,要知道,以颜御洲的势力,他大可对底下的人发号施令,多的是人替他做事,哪用得着他自己来?

  更惊奇的是,等吸了人的血把人搞晕了,颜御洲竟还想着补偿?甚至在白悄不知道伴血人概念的时候,姿态高傲地主动提出和白悄结契?

  氏族公子闯了祸,身后有一大堆的人争着抢着给他擦屁股,更何况白悄的家族势力和异能实力都远远不如他,哪用得到颜御洲出场提“补偿”?

  还是这种,多数人类梦寐以求、血族不轻易许诺的伴血人结契补偿……

  这桩桩件件,如果忽略颜御洲的态度,只看他做的事,旁观者还以为是颜御洲对白悄怀了什么不好说的心思呢。

  白天晓正思忖着,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秦一铭的眼。

  红发青年眼神变都没变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颜御洲的古怪之处,又或许,是他早就知道颜御洲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的原因,所以一点儿也不感到疑惑。

  三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白悄和秦一铭寝室的门口,白天晓收了心思,和哥哥道别,回自己的寝室继续琢磨去了。

  白悄的行李已经被秦一铭托人拿了回来,还收拾好了给他重新布置了回去。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自己刚开始住的地方。

  白悄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自己的房门,脚步却凝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动。

  自从白天晓离开之后,他和秦一铭就都没主动开口说过话。

  白悄咽了口唾沫,那刚才在路上、手背碰手背的紧张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他偷偷翘起眼睛,想瞅一眼秦一铭:“你……”

  秦一铭高大身体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侧着身子,脑袋却转向白悄。

  他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猝然和白悄在空气中撞上了。

  谁都没有第一时间移开眼,仿佛有一根透明的绳子,一头牵着白悄的眼,一头系在秦一铭的眸中。

  细小的电流在绳中穿梭,从中间传至两头,把两个人电得,同一时间撇过眼神,欲盖弥彰地盯着空白处,不敢再去看对方一眼。

  “……谢谢你今天来帮我。”白悄紧盯着雪白墙壁的某处。

  秦一铭道:“……没事,应该的。”

  他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站姿,竭力让身体放松下来,不想显得自己接下来的邀请太过刻意:“……你今天到我房间里休息吗?”

  白悄愣愣地抬起脑袋来。

  秦一铭彻底把身体从门框上摘了下来,他站得笔直,个子顶高几乎要碰到门顶。

  两手依旧揣在兜里,运动裤两侧的口袋却鼓出两个大包,从布料的走向和凹凸面,能够看到男人在兜里握成拳的手。

  “你刚回来,被子什么的都还没有收拾……你自己身体也还没完全好,今天时间太晚,再找人来打理也来不及了,”秦一铭顿了一下,“我床刚换了套新的,也够大,两个人睡够的。”

  白悄呆站在那儿,一股热意直冲脑门。

  秦一铭把拳头抵在自己嘴边,咳了一下:

  “……就只是单纯休息,你不要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