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悄绷着小脸大步往前面走,在他身后,萧泽轻轻皱着眉,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要去哪?”

  萧泽抓住白悄的胳膊,强硬把人拉到一旁的树后。

  此处位于一个小小山头,圣伯顿学院派遣的营救大队暂时落地在这儿,有许多即将毕业的学生参与了这次搜寻白悄的行动。他们各自聚在自己驻扎的帐篷附近,或放肆、或隐晦的异样目光,时不时地飘到白悄身上。

  毕竟,当时他们把那个杀了七八个学生的罪魁祸首按倒在地时,白悄可是死命喊着“不要伤他”呢。

  被杀人狂魔抓走、囚禁,在看到杀人狂魔被抓时,竟然还一脸为他担忧受伤的模样。

  这白悄,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作了?还是说,又一次恋爱脑上头?

  不过,因为是白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很好理解。

  萧泽把人拉到树后,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就被密密层层的枝叶遮挡了大半。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想要把白悄乱糟糟的额发撩到耳后。

  白悄偏过脑袋,一声不吭,推了一把萧泽就想离开。

  这推拒动作并不绵软无力,实打实地落在萧泽的臂膀之上,是动了真格的想要离开,甚至,还带有一丝埋怨和泄愤的味道。

  萧泽的双眼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也不废话,索性把白悄两只手腕都扣在掌心里,抵着人压在树面上,欺身而上:“我知道你想去哪,但是没用的,你就算跑到统领面前哭着求他,他也不会放走那株重荆藤的。”

  “你还不明白吗?那株藤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家族要找他算账,光凭你一个人一张嘴,凭你们的儿女私情,就能扭转局面?”

  “想什么呢白悄,”前面一大段又冷又沉的话语已经把白悄刺得小脸苍白,萧泽知道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道理,陡然放缓了声音,“不可能的,早点死心吧,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否则把你卷进去……”

  “我不要。”白悄抿了抿唇,孱弱视线对上了萧泽的眼睛。

  “我不要。”

  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被萧泽握着的双手开始扭动挣脱,力道很大,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萧泽气笑了,他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更紧地攥着白悄的手腕。

  一连十几天昼夜无休地寻找白悄,萧泽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而就在这种身心俱疲的时候,白悄却像一只小刺猬一样对着他竖起刺来,油盐不进,和平时乖软没脾气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那个怪物。

  萧泽彻底冷了脸色,红血丝在他眼底裂开,棕色瞳孔迸射出阴冷的光,他龇着牙,字句被他从寒冷齿缝中逼出:“它就这么好?”

  高大男人把白悄困在树干和自己的怀中,长腿一伸,强势地插进了白悄的腿间,逼得白悄不得不半坐在他身上。

  “才几天?你就爱上它了?”萧泽嘶嘶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它是个怪物,是个杀人犯,你在这种情况下对它产生感情?”

  “白悄,你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萧泽死死盯着眼下人苍白的小脸,嫉妒和阴沉的情绪就像邪恶巫师研制的毒液,滋一下浇在他血淋淋的心脏之上,灼热疼痛瞬间腐烂了他的血肉。

  他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好好先生模样,眼角甚至流露出了一丝对白悄的恨意:“你知不知道当他们发现你完好无损地站在那株藤旁边时,心里是怎么猜你的?”

  “其他人被它杀了,只有你,半点没受伤,还穿着它给你挑的新裙子。”

  “在它被我们抓起来时,还是你,一脸惊慌地说什么‘不要伤害他’?”

  “你的这一系列反应能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做多少文章?”

  萧泽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森寒冷漠的笑,脸上却半点笑意也无:

  “他们可以说你和那株杀人藤是一伙的;也可以说是你为了活命奴颜婢膝地出卖色相;更可以说你恋爱脑上头犯贱爱上了一个与人类阵营相对的魔物、背叛了我们……”

  萧泽声音压得极低,射向白悄的目光却堪比刀刃,极狠极重地凌迟着他。

  “这些风言风语传回学校,你该怎么做人?”

  白悄的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白悄,是我马上下令封闭消息,是我让底下人住嘴绝不允许他们谈论此事,是我跟在你身边力证你的清白……做这一切的是我,不是那个废物魔种,不是那个听到你真实性别时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孬种怪物!”

  最后一句话,萧泽几乎是低声吼了出来。

  永远一丝不苟、文质彬彬的会长大人,从来都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儒雅模样,但在面对白悄时,却一如既往地失了分寸,绅士、冷静、沉稳的面具碎了一地。

  此时的萧泽,只是一个通红着眼睛、无能到只能用言语去压迫心上人的、求偶失败的雄性罢了。

  白悄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男孩似乎被吓着了,又似乎在想着什么,从萧泽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垂下来的眼睫毛,和紧闭着的苍白唇肉。

  萧泽心下酸痛,他咬着牙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时,萧泽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用指腹按摩着白悄细瘦的手腕,那里已经被他刚才粗鲁的动作拧出了红痕,“疼吗?”

  男人声音低哑,情绪爆发之后的疲惫和慌乱无可避免地泄露在嗓音里。

  白悄摇了摇头,把手从男人的掌心抽了出来。

  他没有哭,只是声音低低地:“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白悄慢慢地说:“我去找他,不是为了洗脱他的罪名,我只是想和他说清楚一些事情,关于我骗了他我是女生这件事,还有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及想问下他为什么不杀我,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这个举动会让很多人误会我,但是我不在乎,没有关系的。”白悄抬起眼皮,看到远处不少人围聚在一起,脑袋如出一辙地面对着他和萧泽这边的方向,他无所谓地移开视线。

  “反正我一直是讨人厌的愚蠢恋爱脑,就算再多一些误会,也不会怎么样。”

  白悄是真的无所谓,从五年前被接回白家时,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就没摘下来过,那些贵族们高高在上、充满优越感的嘲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辜负了萧泽的努力罢了。

  金发蓝瞳的漂亮男孩,没有尝试再做其他动作,只安静地靠在树面上不发一言。

  但这是无言的固执和隐秘的抵抗,萧泽不会看不出来白悄真实的意图。

  ——他说了那么多,白悄还是要去看那个魔物。

  就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那样苍白无力,萧泽的心肺已经烧出了洞,可愣是等不了一场心上人挥下的雨。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打得他双眼通红、心脏抽痛。

  良久,男人还是败给了白悄。

  他深呼吸一口气,每个字都淬了冰,挤在齿间几乎磨出了血意,雄竞失败的耻辱和即将为情敌开道的恨意让他似乎快要呕血,“……你不用去找统领,我会带你去见它。”

  他放下了顶着白悄的腿,眸光生硬冷淡,细看可以窥见一丝血红的水意。

  “但不是现在。晚上一点半,我来找你。”

  萧泽扯出了一个假笑,最后一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报应来得可真快。”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先一步走出了树林,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视了一圈,那些学生便住了嘴,一哄而散。

  ·

  深夜。

  袭击学院大巴车的魔物已经被抓,拥有强横实力的导师们层层保护着这座小山头,就等明天和其他小队汇合完毕后,押送魔物关进圣伯顿学院内部的囚房即可。

  因此,除了看守魔物的士兵,其他学生和各家族异能成员都已经陷入沉睡了。

  学院高层人士也不会想到,竟然有学生有这个胆子,在这时潜入关押大犯的临时牢房里。

  萧泽一夜未眠,人如静止的骨架般,一动不动守在路口。

  守卫已经被他亲自放倒,男人抱着臂膀,不再维持笑意的面庞在惨淡月光下显得孤寂萧瑟。

  但白悄已经没有额外的注意力能给萧泽了,他手握着寒凉的铁柄,隔着囚笼和不远处的棘四目相对。

  “……”白悄抖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重荆藤化为了人,血液就成了和人类一般的红色。棘腰腹和胸背到处都是砍伤的血痕,本就苍白的肤色由于失血过多,更是发青发紫,显出一种虚弱的灰白之色。

  只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沉冷深黑,像浸泡在寒潭里的漆黑锐利的石块,射向白悄时,除了彻骨的冰冷,便是毫无暖意的锋利。

  好似他们在地底时的那段日子都是黄粱一梦。

  白悄不由红了眼眶。

  他已经换下了裙子,重新穿了男装,头发也胡乱扎在脑后。

  皮肤依旧雪似的白皙,漂亮脸蛋秾丽稠艳得犹如精怪,穿上裙子时那么迷人的一个小女孩,换上男装时却愈发精致艳美,更有一股白悄独具的、模糊性别的纯美和色.气。

  男孩的嗓音依旧比其他五大三粗的男人们都要细腻,可在这时却清晰得让人怀疑不了性别:

  “对不起……”

  白悄蹲了下来,眼巴巴望着棘:“……我不该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