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理出他们之间爱而不得的凄美悲剧后,裴珂想得很简单——

  破除阻力,重新携手。

  但秦衍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男人眼睛看着房间中的某一点思考片刻,仿佛在消化所听到的话,随后与裴珂对视着,卸下肩膀上的手,语气与往常无异。

  “今天出院是吗?”

  这个话题直接被跳过去了?

  裴珂表情有些茫然,如果自己想得有误,大可直接回绝,拒而不答是为何?还存在其他隐情?

  商场翻云覆雨的人物,处理感情问题还不如小孩子果断。

  裴珂很快调整过来,站直身体:“已经让人去办出院手续了,但我并不想搬回主宅,肯定眼线众多,也不方便跟你见面,我让人把边郊的庄园收拾出来了,就是离市区有些远。”

  秦衍想到什么:“我附近有处闲置住宅,距离这儿不远,你来医院也方便……你可以一直住到彻底病好。”

  仿佛提出邀请的初衷也只是为了他方便,态度绝对客观,没有任何私情。

  裴珂的情况比较重,高压氧舱的疗程还没全部结束,不过这份邀请到底是否掺杂了别的心思,这点就不可而知了。

  裴珂不点破不探究:“也好,你跟我一起还是先回去工作?”

  “我送你。”说着秦衍取下了眼镜,看来不打算回公司。

  眼镜没有度数,裴珂顺手拿过来翻看:“我有些理解过去的自己了,如果没有实力,今天就不会有底气面对你的家人,他选择走的道路是对的,起码他的努力让我今天也在受益。”

  他将眼镜架在自己鼻梁上:“所以我很感谢他。”

  秦衍侧头从不同角度观赏这副造型,帮裴珂往鼻梁上推了推。

  “他不是坏人。”

  他对于过往裴珂的评价,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好,我知道。”裴珂扬起笑容,摘下眼镜别在秦衍敞开的衣领,“一会儿我坐你的车。”

  他想多跟秦衍讲讲话,这是唯一一个他能从中获取可靠信息的人。

  半个钟头后,秦衍的车开进了自己别墅院落。

  这是裴珂第一次走出医院来到外部世界,医生讲过熟悉的环境有利于记忆的浮现,他应该抓住机会努力回想。

  车停稳,他坐在副驾驶上仔细审视了下周围的环境,目光停留在通往正门的圆柱和台阶,眼前闪现出一副落日的画面。

  “我似乎在那儿坐过。”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秦衍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收紧。

  裴珂推开车门兀自向前走去,站在偌大的庭院内环顾四周。

  男仆弯腰迎接,但他已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想起来什么,裴珂抬头看向敞开的门,循着记忆踏上台阶,穿过玄关,向着一处客房走去。

  客房里有配套的淋浴房和洗漱间,整面的落地窗让阳光更易透过。

  细长的手指在衣帽间的柜门上滑动,最终停在一点。

  裴珂感觉里面应该有一套睡衣。

  推开柜门,果然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摆在那里,叠得整齐,连花色也像脑海中模糊的纯色。

  身后房间的门口,秦衍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已经等在那里。

  裴珂收回心神,快步走过去,伸出食指,一副问责的模样。

  这使得秦衍堪堪避开,往日冷冽的眼神看向实木房门的花纹,带着一些无措,不知要说什么做什么。

  就听裴珂声音带着笑意。

  “以前我来,你一直安排我住客房?”

  矮几公分,裴珂就微仰头,唇与眼前人的相隔一两公分的距离,交换着鼻息。

  他口气不满,却又不是真的怪罪,像只在嗔闹。

  伸出的手攥住秦衍的衬衣领,举止带着股亲昵,力道也并不迫人。秦衍受蛊惑一般伸出手虚握住他的手腕,食指向上划过,感受着手背输液留下的针孔,他想,裴珂因为这次意外消瘦许多,不知多久才能养回来。

  裴珂鼻尖一耸,对他吹了口气:“跟你说话呢。”

  跟他说话呢?

  秦衍脑海迟钝,反反复复都只有一句话——这样的裴珂,谁受得了?

  这要让人如何招架?

  他拒绝不了这种毫无防备心的靠近,相反,亲密关系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

  他们相处时可以忘却身外的压力。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包括在与父母之间,他常年也维持着礼貌与尊敬,所以,他有种新奇感。

  医院不属于私密空间,住多久都不像在家里,还需时刻保持戒备。

  但一回家中,距离在两人之间不需要理由地直接抹掉了,就好像他们之间,早就在无声之中这样亲近,所以一进入安全环境,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了一起。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进入房间,将人面颊照得纤毫毕见。

  “那你……住楼上主卧,可以吗?”

  秦衍声音轻软,连口的开阖都很轻微。

  他怕唇动得幅度过大就会与眼前人碰上。

  半小时前还冲进病房不由说分地强硬赶客,而现在,身为住宅的主人,连安排房间这种事都要用温柔的征询语气。

  大约是他们靠的距离太近,早已突破他往日与人相待的防线。

  走廊上传来男仆的脚步声,紧贴他胸前的裴珂刹那间拉远两人的距离,探身跟走廊里的人吩咐:“让他们把行李放在主卧。”

  刚才那片刻的暧昧时光不再,只剩挥发的荷尔蒙还飘在空中,让人的视线保持着湿-暖。

  留秦衍看着空掉的掌心。

  “工作走得开吗,你要不要回去忙?我这边自己能安排。”裴珂反客为主,在这里十分闲适。

  “那你……有需要的直接讲给我。”

  秦衍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等车辆开出院门,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就像那段记忆是空白一般。

  车辆急刹车停在马路边,秦衍扶着方向盘低下头,一只手掌抚摸着胸口,他想他一定得去搜一下荷尔蒙的作用。

  这种化学信息物质比他想象得要强很多,居然能干扰一个人理智的头脑,特别是两人贴近,空间被挤压,更加让人昏沉,好像入梦一般。

  他得,时刻保持距离才行。

  *

  裴珂坐在书房的旋转椅上,一推桌沿,椅子向后滑行,随着他身体施加的力道扭转,停在落地窗前。

  远处夕阳落幕,时间到了傍晚,不知道秦衍会不会来,又几点到达。

  裴珂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几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但就是这样薄薄的阻碍,迟迟突破不过去,不知如何捅开。

  他们几乎已经暧昧到像正常情侣一般,只是缺一个吻。

  作为失忆者,裴珂不打算贸然自己去进行这项行为,他还在思考原因。

  房门被敲响,男仆推开门:“您要不要先用餐?”

  “他不来?”裴珂侧头。

  “暂且还没有接到消息。”

  “也好。”裴珂从窗前起身,他得按时吃药,还不能空腹吃,看来等不到秦衍回来了。

  用过餐后晚上八点钟,就在裴珂感觉对方不会再来的时候,秦衍才姗姗来迟,他神情又恢复平日的淡漠,摘掉皮手套,连同脱掉秋冬的羊毛呢风衣一并交给身旁等候的男仆。

  斜靠在沙发上的裴珂安静看着这一幕。

  秦衍面对外人时,似乎总是冰冷的,这与下午两人贴近时天差地别。

  是不是能推断,他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这种总是猜测的感觉很糟糕。

  “不必准备,吃过了。”秦衍跟男仆对话,“药喂了吗?“不如直接问我,准点吃过了。”裴珂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压在膝头的毛毯上,“我今天清点所有物,发现自己存在银行的东西里有一件奇怪的物件,特地让人取来,想等你回来跟你一起分享。”

  “好。”男人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保持着距离。

  空旷的客厅再没有其他人,裴珂摸过茶几上的盒子,拿出里面的录音笔,递给秦衍。

  “能被我放进银行,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确定自己听到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你觉得不适合我听到,可以中断。”

  “我知道了。”秦衍赞同地接过,按下开始键。

  能清晰听见收录到的所有声音,衣服的摩擦,与玻璃的撞击,都被放大。

  接着是一段对话。

  ‘这就是你一直要做的事?是不是还要改回姓氏?裴氏内部斗争多,你这个位子想坐稳不容易,你的敌人永远在跃跃欲试。’

  裴珂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留在这儿就好吗?跟予越竞争?’

  ‘你回来这些年,我看到了你的成长,的确是难得的天才,陆氏交在你手里我放心。’

  ……

  接下来的谈话设计一系列安排,面对自己纨绔的幼子,陆家威作出了明智的举动,主动切割与其关系,意图逼其发愤图强。

  ‘您不怕,我东西拿到手,就不愿松了。’

  ‘扶不起人,抢不走东西,那就是天意。当然,我对予越并非一点信心都没有。’

  ‘让我帮您养儿子,打得算盘挺好。’

  ‘你不想要?’

  ‘说笑了,长兄如父,我定不辱使命。’裴珂发出阵笑,他语调慵懒,带着些醉意。

  录音停止,裴珂仿佛听了个故事般醒来,抚着下颌思考。

  “原来我对陆家威这么不客气,不过这个诱惑真的难以让人拒绝。”

  陆氏交到他的手心里,帮着养陆予越这个二世祖又算得了什么,他自然有千万种能力阻止弟弟越位。

  但作为报酬,裴珂拿到了陆氏,也必须承担起对它的责任,陆家威是想选个优秀的继承者安心颐养天年,让陆予越来接受,无法避免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陆夫人这样恨我,结果罪魁祸首不是我,没想到帮人背了个黑锅。”裴珂对着秦衍伸手,“录音应该是陆家威给我的,算作后手,免得真兄弟阋墙你死我活,怪不得我会选择银行存放。”

  伸出的手没得到回应。

  秦衍在出神。

  “怎么了?”裴珂勾了下手掌提醒。

  秦衍慢半拍将东西还给他,起身:“我去抽根烟。”

  裴珂一掀毛毯跟着站起。

  “等一下,不能将你的感受告诉我吗?”

  他已经将自己事情和盘托出,理应换来同样的坦诚相待,男人又要像之前一般将心事全部藏在心底。

  “我只是……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愧疚,抱歉裴珂。”

  讲完秦衍只留下一个背影。

  裴珂站在原地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

  秦衍,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别扭的一个人。

  为什么不敢直面自己呼之欲出的情感?他到底在介意什么呢?

  半小时后等裴珂洗漱结束,才知道秦衍已经离开了。

  裴珂有些不悦,但按道理讲,对方没有承诺过留下,自己也没有做出过挽留,但这种不告而别还是让他有些失落。

  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依赖秦衍。

  看着眼前来告知的男仆,裴珂突然出声问。

  “以前我们关系如何?”

  对方被问得愣住,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最终化作尴尬的笑容。

  “诶!”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诶什么?裴珂哭笑不得。

  那看来是不好却不敢直接回答。

  “我们经常吵架?”

  男仆开始挠头,眼神落在地上:“……也不是。”

  裴珂不再难为他,让人离开,陷入思索。

  如果他在这里一直住客房,平日还剑拔弩张,那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会错了意,他们并非暧昧的相恋关系?

  裴珂决定恢复初醒时的客气距离,继续进行观察,只要工作上的事情有着落,情感问题可以缓慢解决。

  于是在往后的一星期,裴珂不再有任何欺身上前的举止,结果他发现秦衍当真没有再出现失态,反而与他相处融洽。

  他们之前,未再出现差点吻上的氛围。

  这让裴珂一时间有些迷惑,便总时不时望着身旁这个英俊男人发呆。

  这些天过去,男人面上的伤痕已经恢复得看不出来了。

  “一直不露面,难免会出现一些对你的猜测和传言,这次宴会只是富人之间的寻常走动,不算太重要,可以去。”秦衍坐在桌沿,将手里的酒红色的邀请函搁在桌上,食指点了点。

  裴珂回神:“我需要你陪同。”

  他需要有人在耳边为他介绍陌生人,也需要在碰到应付不了的谈话时有人帮他将话题引开。

  “没问题,少交流,避免长谈,我会跟在你身旁。”

  “一直?”

  秦衍停顿一下:“尽量。”

  男人很严谨,对不确定的事不空口给承诺,这在裴珂的预料之内。

  “如果你需要有事离开,那我就先躲去角落,等你回来。”裴珂冷静地给出解决方案。

  即便出现小插曲,他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应该不会有人硬缠着他,特别是听说,上次那名叫殷翡的青年近期在三亚忙碌,他大可放心。

  裴珂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他并没有想过,他的旧情人可能不止一位。

  是以当傅深亭发现他的时候,他并未第一时间带上防备。

  红棕色大理石瓷砖光滑如镜,拱形高顶的走廊空旷,青年将挂在立地绿植上的气球取下,半跪下将气球绳递给穿公主裙的女童。

  “不要让它再飞跑了。”

  他语气温柔,在女童认真点头时回了她一个微笑。

  看到她身后追来的保姆,他推着肩膀帮她旋转身体:“你看姆妈在等你,快回去吧。”

  然后克制地收回手,一直看着她安全回到保姆身边这才起身。

  他一旁,及腰的窗台砌着宽飘窗,他走过去拉开挑高的双开窗,双手撑在台面上眯起眼吹风。

  夜风卷着飘荡的雪花扑向他面,然后融化。

  在原地站了片刻本该转身离开的傅深亭,看着这一画面,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裴珂的头发不像往日一般柔顺地放下,而是向后梳去,用发胶固定,露-出光洁的前额,只留一侧眉上脱落出些许碎发。

  这个发型傅深亭在二弟身上常见。

  它使得他的侧颜轮廓更加清晰,凌厉立体的五官更显得整个人气质冷冽。

  但让傅深亭选择走过去的原因是,裴珂的眼神和笑容是柔和的。

  就像刚才那半跪的动作,不见一丝高高的姿态。

  这显然与他的外形有些违和。

  许久未见,他过得如何?

  傅深亭停在窗边,感受到碎雪花打在鼻尖:“不冷吗?”

  裴珂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未变。

  “还好,吹一吹头脑清醒。”

  傅深亭从口袋掏出盒天青色的扁烟盒,拿出一根叼进唇间,将盒子递到裴珂面前。

  他们以前有这个习惯,经常在宴会时跑出来找个角落抽烟。

  “不了谢谢,最近嗓子不舒服。”裴珂淡笑着婉拒,顺手将窗关上大半,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对着他礼貌地点了下头准备离开。

  他对他,就像是陌生人,傅深亭眼底变深。

  他们曾经无比亲近过。

  “等一下。”男人将烟又收进烟盒,显然也不打算抽了。

  裴珂转走的身体一停,又转回来,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又带着股好奇,像是在等待他的话语。

  “陪我聊会儿。”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等我,下次吧。”

  傅深亭感觉到怪异,即便他们变为陌路人,裴珂也不必堆着这样客套的笑容。

  裴珂并不喜欢寒暄,随着位置的升高,他多少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脾气和秉性。

  傅深亭想过再相遇时双方可能冷脸相对,话不投机,也可能他们之间只剩利益,裴珂深谙商场交往之道,玲珑剔透,游刃有余,就像在京城初见时的模样。

  但他没想过,裴珂会将他当作同会场上任何人一样的社交对象,仿佛他与那群人没有分别。

  傅深亭下意识握住裴珂的手腕,也因这个动作看到了手背留下的针孔。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几个小点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能被看到。

  原来消瘦是这个原因吗?

  下意识松手,傅深亭扶上身后飘窗台,找到个话题:“最近华恩慈善拍卖会上有副画,意境很美,你可以关注一下,就在下个月六号,我打算去。”

  裴珂停了两秒钟仿佛在思索,随即点头:“好,如果时间合适我会考虑,谢谢推荐。”

  傅深亭抬眉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人。

  为什么不问是什么画呢?裴珂的关注点应该在这里才对,而不是跟他客套。

  他仔细研究着裴珂的眼睛,感觉到哪里不同了。

  是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熟悉裴珂的人短暂的接触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不会。

  他看过裴珂千万遍。

  心底冰冷、执掌风云的裴珂哪怕垂着眼也能感觉到锋芒内敛的气质。

  而眼前裴珂的眼睛让他想到他们第一次初见。

  “不客气,就是看到画时想起陆总喜欢研究这个,”他视线下落到裴珂的手背,“最近身体好吗?之前约的球什么时候兑现?”

  裴珂抬起手看了几眼,自嘲笑道:“体质不行,感冒初愈,恐怕得等一阵了。”

  傅深亭报以笑容,他们并没有约过球。

  “我有件事。”他倾身向前,在裴珂还未反应过来时靠近他右耳,看到了耳骨上的痣。

  是裴珂本人没错。

  真有意思,不记得了。

  失忆者只能从周围人只言片语中了解过去,而裴珂身边的人没有提他。

  也许,他们能重新接触?

  “陆总在裴氏不容易吧?我有桩生意想合作,不如找个地方详谈?就从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开始,我们好好聊一聊。”

  裴珂感受着耳边的热风,下意识偏过肩膀,他感觉俩人的距离过近了。

  这个男人连一只手也搭在他肩上。

  “不能给傅某一个面子吗?”男人轻声询问,儒雅谦和。

  这次换裴珂停住,这些天他对裴氏内部人员已经尽数熟悉,但董事会那群长者年纪摆在那儿,不确定性高,他的确是想将权利收回手中,放给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不得不说,对方说的话的确很有吸引力,一下就捉住他的弱点。

  裴珂心里叹息,所有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帮了他,自己需要交付什么呢?

  “傅总的举动,让人受宠若惊。”

  “能帮上喜欢的人,我不求回报。”男人眼里充斥着真诚的笑意,远处有脚步声经过,他便后退至安全距离,恢复风轻云淡的模样。

  任人都看不出他刚才表了个白。

  等走廊又安静,裴珂笑出声,不咸不淡回应。

  “我倒很喜欢傅总这一类型,可惜不知有没有缘分,”他看了眼腕表,“我还有点事,恕不能奉陪。”



  “你想见面,可以让助理随时打给我,我都有空。”男人眉眼温柔,像远山一样轻淡。

  这是他这个年龄特有的一种韵味。

  裴珂笑着点头,他离开走廊,在回到宴会厅时找到了靠墙垂头站立的秦衍,今夜对方叔父也过来参加,所以秦衍不得不过去打了声招呼。

  “你早结束了?”那不来找他,裴珂看了眼周围,“我想现在离开,你还要再待一段时间吗?”

  秦衍视线落在酒杯上,缓慢摇了下头,然后任裴珂抽走手中的酒,喊住旁边经过的侍从,放在其托盘上。

  他这副状态直到两人坐上加长车的后座,也没恢复。

  “你怎么了?”裴珂看着视线投向窗外的人,“去见叔父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衍终于将头转过来,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同傅深亭聊了些什么?”

  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裴珂却读出几分质问的味道。

  原来那人叫作傅深亭,恐怕之前自己与他也有过接触,不然秦衍不可能如此反应。

  原来早就去找过他,看到他们在聊天便直接离开,陷入沉郁之中。

  裴珂感觉终于抓住了秦衍的马脚,让他有机会探明两人之间的情感关系。

  “他向我推荐慈善会上的一副画,约我找机会详聊关于裴氏的问题,要与我合作助我一力,大概就是这些,怎么了?”

  怎么了?

  秦衍偏过头,感觉到胸口发闷。

  为什么聊天贴得那样近,还对傅深亭展露笑颜。

  他拆散的两人,又要在裴珂不知情的情况下重新复合吗?是天意吗?

  也是,他们分手时彼此那样痛苦,也许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那你答应他了吗?”秦衍尽力保持平常声音。

  口腔还回荡着刚才敬的白酒味道,他后悔没多喝几杯,导致现在想喝却又喝不到。

  “如果我答应他,跟他合作,你也会是这种克制的状态吗?”

  “那是……你的自由。”秦衍睁着眼看向车窗外,迟迟不肯眨眼,“你喜欢谁,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你是自由的,裴珂。”

  他不会像之前一样,再去阻挡裴珂一丝一毫了。

  膝头一沉,裴珂跨坐上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下颌,月匈口起伏。

  “那我现在希望得到你的建议,你觉得我应该去合作吗?”

  秦衍感觉他们似乎又处于一种密闭的空间里,几乎毫无距离。

  这让他想起不久之前那个险些碰到的吻。

  他看不到的地方,荷尔蒙一定在车厢内疯狂散布。

  “我觉得,并不合适,你可以找其他人选,他前段时间名声受损。”秦衍看着裴珂的眼睛答得缓慢。

  他觉得大脑似乎都被那些化学信息物质影响,置身黏稠的蜜罐里,无法转动。

  就听裴珂嗤笑一声:“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原因,为什么不直接讲出你的情感——你不想让我靠近他,看到我们在一起,你不开心。”

  “一定要这样别扭吗?心里这样在意,偏要装出无所谓的模样,没人教过你如何表达喜欢吗?”

  嗯,没人教过他如何表达喜欢。

  秦衍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感觉无处可逃。

  他们靠得这样近,就好像在亲昵地蹭着鼻梁。

  裴珂还在讲。

  “是不是我去跟别人亲热,你也只会远远看着?木头。”

  是……或不是。

  秦衍想起曾经真实出现的那一幕,海上微风吹起裴珂温柔的栗色发丝,日光倾洒他每一寸肌肤,仿佛传说中的神邸白玉无瑕。

  车辆一个刹车,身前的人扑向他。

  秦衍下意识张开双臂将人接住在怀里,只感觉唇上传来一片压感。

  那唇柔软地与他相擦而过,一路顺着面颊直至停在他的耳旁,带着轻轻浅浅的呼吸。

  被接触的半边面颊好似燃烧起来,让秦衍不由自主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满脑只有一个认知。

  神邸吻他了。

  隔着玻璃在甲板上遥远的神邸,现在在他怀里。

  他闭上眼睛鼻尖在对方面颊摩挲,收紧手臂,将人紧紧锁在身前,深深吸着关于对方的气息。

  这味道与他身上的一致,都是他喜欢的沐浴品牌,无形中,仿佛他们已经融为一体。

  车辆重新平稳行驶,秦衍却没有放手。

  他不再满足于鼻尖的探索,张开口轻蹭,直至一路找到唇的位置。

  身前人张开口让他得以顺利地完成这个吻。

  犹如烈火席卷全身,烫到让人尽是疯狂,秦衍侧身将人按在车座上,将这个那天未完成迟到的吻进行到底。

  他好似回到在海上的那天。

  闭上的眼前是记忆里永远无法磨灭的画面,每一寸奶油肌肤都一一过目。

  他学着记忆中傅深亭的姿势和模样,拼命索取,吻得车厢满是双方交织的急促呼吸,而对方主动环上他的脖颈,也仿佛在鼓励他。

  理智跟崩掉的线一般再也找不回来。

  好喜欢……好喜欢他。

  疯狂地喜欢,恨不能将他揉进怀中。

  那个游走在别人身旁,他不可能拥有的人,现在正在他掌下。

  雄忄生骨子里的占有谷欠掠夺谷欠蓬勃而出,原始的冲动于血管中唤醒,他感觉到,对方也有这种需求。

  自身衣领被他自己撕开,永远冷静克制的人,第一次这样干这种迫不及待的事。

  车什么时候停下的谁也不知。

  秦衍停下这个吻,直起跪着的身体扯开衬衣。

  “呃,”衣衫敞怀的裴珂忽然捂住额头,“我——”

  “好痛。”他闭紧双眼,声音游离微弱。

  “秦衍……”

  手紧紧攥着身前人的衣角,因疼痛而用上力气。

  男人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退却热情。

  “裴珂?”

  裴珂没回答他,只能缩成一团。

  秦衍看向车窗外的别墅,当即将西装外套盖在裴珂身上,推开车门,将人打横抱起。

  家庭医生迅速赶到,裴珂吃过止痛药后又打了针镇定剂,才有所缓和,整个人陷入昏沉中。

  “还是少给予强-行刺激。”医生讲话委婉。

  秦衍已经取下了松垮挂着的领带,衬衣只随手系了几颗纽扣,露-出小半片结实的胸膛,这让他比起往日的刻板多了几分野性。

  “跟见过的人有关系吗?”

  “当然也有关系,见过的人,听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有可能成为唤醒记忆的索引,包括亻故爱,如果他以前对此事留有一些深刻的印象,不排除。”

  这个医生显然记得之前来时裴珂是什么模样。

  秦衍凝起眉:“我知道了。”他已经心有悔意。

  “观察一下他醒来的情况,也许能记起一些东西。”

  医生讲完离开,留秦衍一人站抱臂站在床头。

  床上的裴珂睡颜平静,不见一丝痛苦的痕迹,但刚才的一幕还是让秦衍耿耿于怀。

  秦衍知道自己做了件错事,他去配套的洗漱间泼了几捧凉水,看着镜中发丝微乱的自己,深深地探究那双眼睛。

  是冷静的,克制的,不见任何情感。

  那刚才发生的事是谁做的?

  秦衍擦干脸回到床边,俯下-身靠近裴珂,距离一短,那种冲动感又重新占到上峰,让他忍不住想闭上双眼将人拥进怀中,仔细亲吻。

  但最终他只是贴了贴面颊,撑起身体。

  回到客房,秦衍关上门靠在门板后,感觉自己是真的栽了进去,他记得,在车上亲热时的猛然顿悟。

  他喜欢他,深刻,狂热,无法抑制。

  这种情感潜藏已久,像孕育的幼苗,等找到突破口,瞬间成长得郁郁葱葱,再也无法隐藏。

  “裴珂。”

  连念喜欢人的名字,都能让他心底感觉欢喜和平静。

  秦衍撑住额头,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明天他就出差一段时间,让这份不可控的火热稍稍冷却。

  *

  这天夜里秦衍睡得很不安,沉甸甸的心事一直在潜意识里折磨着他,以致于房间里稍微一点动静都能让浅眠的他惊醒。

  秦衍睁开朦胧的眼,借窗外的月光看清床尾坐的人,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声音低哑带着朦胧的睡意。

  “裴珂……”怎么在这儿不去睡觉?

  床旁面向窗的人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明亮。

  只见他勾起一边的唇角,笑意凉薄,语气玩味。

  “秦总,这个游戏好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