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不想承认一点,那就是看到身旁坐着的人垂头泪眼婆娑,他有一刹那在思考,自己拆除这段关系,真的做对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掺和别人的感情,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必定是不多管闲事的。
但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这段关系不妥当。
眼下傅深亭发生这种事,作弟弟的一点忙也未帮上,但至少,一切都结束了。
餐桌对面的裴珂眼睫未干,湿漉漉的,整个人规矩沉默地用餐,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压抑的气氛在餐桌上蔓延,一时间只剩下碗筷轻声碰撞的声响。
秦衍莫名有些烦躁沉郁,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早上看的新闻,还是被对面人所影响。
他想到什么,打破了僵局。
“以后不要找已婚男人,容易陷入纠纷。”
毕竟夫妻共同财产拿出来,真要追究,妻子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追回丈夫为婚外情人的花销。
当然可能裴珂自己也知道有这种法条存在,自己的提醒完全多此一举。
但总归是善意的。
裴珂将金筷放回还剩半盘的餐品一旁,食欲不振。
“这不在你的条件之内。”他抬起头,看着秦衍,一脸淡漠,似乎像在说自己找什么人关他屁事。
秦衍挑眉,他说得不对吗?
他感觉火气噌往上升,肖叶跟他在湖边见面时,笑问他为什么向来冷静的情绪面对裴珂时不稳定。
秦衍感觉找到了答案,就对方这副油盐不进听不得劝的模样,自己能心情顺畅才怪。
是这个人不好,无法用道理来讲。
也对,裴珂本身就是重生的。
裴珂起身离开餐桌:“撤掉对我的监控,我之后再找谁都与你无关。”
秦衍后靠在餐桌上抱臂,只要不是他的兄弟,裴珂的事的确再与他无关。
他看裴珂去客厅取男仆帮忙充电的手机,就见屏幕发出亮光,裴珂点开聊天页面停住,一动未动。
这个时间完全足够看完,所以他应该是在反复阅读确认。
随即他关掉页面将手机顶端靠向身体,几秒钟后像是漫不经心地回头,然后跟秦衍的视线对上。
这举动,太过明显。
秦衍挑眉,起身绕过镂空的屏风,走到他身旁。
面前的人视线转向空白的墙,自觉地用指纹解锁,将信息交给他看,仿佛在这件事上早已完全听从于他。
消息是傅深亭发来的。
‘阿珂,我已到海城,我要见你。’
手机被接过来的秦衍狠狠攥紧。
*
所以监控是不会撤的,甚至做得更加彻底。
秦衍坐在约定地点的茶道包厢隔壁,看着隐藏摄像头拍的画面,耳朵上还戴着直联裴珂身上窃听器的耳塞。
画面上裴珂一直低着头,仿佛作为分手提出者,满心是对另一方的愧疚。
傅深亭让人离开,亲自给他沏了杯茶,端着茶碟放在他的面前,双方之间隔着窄窄的一道茶桌。
“第一次正式见你时,在家里我们也是这样坐的,喝得也一样,只可惜那时候的话题谈的是画,眼下却再没那样的兴致。”
裴珂看着眼前的茶杯,启唇冷声询问,话语却带着关怀。
“这种关头来见我,合适吗?你还得处理……”
傅深亭还得处理那个烂摊子。
“那件事已成定局,我总要来挽回还尚有希望的。”傅深亭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准备怎么办?”裴珂依旧关注这个问题。
“她婚外孕逃走,打破了豪门间潜在的规则,不管如何,至少我作为婚姻的一方,遵守规定,没有制造出私生子这种事端,所以联姻问题归根结底,没理的并不是我,我并不畏惧人们的评论。”
傅深亭淡定地根本看不出今日名声严重受损。
“我会发出声明,未婚之前的确有过恋爱对象,婚后是她出轨又污蔑。”
昔日夫妻,如今都在占据至高点,进行厮杀。
秦衍在隔壁听着,内心似乎闪过一声叹息。
他们这种不是因为爱情联合的人,只怕都是如此,就像上次柳芷茹警告他一样,冰冷又疏远。
各自计算着自己的利益,总怕自己吃亏,到最后看谁厮杀过谁,这大概就是婚姻本质的意义。
不然为什么非要结合捆绑在一起呢?为什么不一直保持恋爱状态,拥有随时分开的自由?是在害怕什么?
说到底,捆绑不是爱人的方式,而是利益合作才做的事情。
秦衍想到一半,又被传来的声音吸引。
“你能妥善处理就好。”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愧疚。”傅深亭扶住裴珂放在桌上的手,语调是秦衍从未听过的轻柔。
那是只对枕边人讲的话。
“她找你谈过,一定是说了什么,导致你跟我提分手,但这不是你自己内心真正的选择对吗?还是说,你有其他难言之隐。谁想拆散我们,谁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大可全都告诉我,我是你最亲密的人阿珂。”
秦衍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现在被傅深亭一提才猛然惊醒。
他的决定太仓促了,以致于知道裴珂的秘密就立刻上前,再加上傅夫人临产期到来,他想赶在那之前解决,所以,他思考时间太短。
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对傅深亭来讲,到底是兄弟重要,还是恋人重要?
自己拿秘密威胁裴珂离开,瞒着傅深亭做这件事会面临多大的怒火?
倘若裴珂做到足够坦然,将事情全部讲清,傅深亭又会做什么选择?
自己的行为,相当危险。
拆散人这个活儿,真的不好干。
“温妍同我讲,”裴珂看着覆盖自己的那只手,“我不必同你一起背德。”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窃听器能捕捉到,这让秦衍感慨自己安装窃听的明智。
“那现在我单身呢?”傅深亭对着裴珂轻微一低头,绽开无奈的笑容,“她是不是同你讲我不可能爱上别人?她不懂我,我不是机器,心怎么可能真无动于衷。”
那只手伸向裴珂的下巴,将它轻抬起,同时伴随身体前倾。
“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走下去,没有时间限定。”
“我也不知道是多久,无法承诺,但至少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回来争取,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
裴珂握住了他那只手,他神情似乎有迷惑。
秦衍的一颗心提到嗓口,紧紧盯着屏幕里他的面容,眼前闪过这两人相拥相依偎的画面。
大哥对裴珂投入的感情,远超他的想象,甚至到不合理的程度。
这温柔的一面,只会展现给裴珂一人,倘若第三人在场,即便是秦衍,傅深亭也不会如此。
他们之间似乎关系比他与大哥更亲切。
“不用背德,我不会再婚了,子嗣问题找代孕,或者其他手段,你不必担心。”傅深亭侧头,“你还有任何顾虑,都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离开。”
裴珂猛然转头看向一侧:“不,别来解读我,这会干扰我的选择,你教给我的。”
男人深吸一口气,坐回原来的姿势:“好,这样短的时间,其实你根本没有真做出决定吧。”
到底亲密过,所以切割时做得极其困难,傅深亭等着答案,秦衍也在等,他一旁服务员沏好的茶一动未动早已经凉透。
调整好心情的裴珂转回头:“我能问一句,你对温妍做了什么她这样恨你吗?”
傅深亭轻叹一口气:“强制受孕。”
在面对裴珂时,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坦然。
即便这举动在秦衍听到后都觉得不是那样合适。
在另一方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发生关系都算作强女干,像自己与柳芷茹,属于双方都认可这种利益交易,也夹杂部分身处异国他乡的关怀温情。
他人前君子的大哥,心底仰慕的大哥,背后也有自己狭窄阴暗的内心。
裴珂点头表示明白:“好的,这个问题不会干扰到我的选择,我只是想明白她对你的恨意,知道她想通过拆散我们报复你的原因。”
他一顿,承认:“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正如你也知道我的阴谋一般,像你所说,我们很适合……相伴一路走下去。”
先扬后抑,傅深亭眉头凝起,并没有因为听到这几句话而放松。
“你说我心软,可我发现自己已经在向着你变化,这大概是你没有预料到的,我已经不再是当时的自己,谢谢你帮我成长为如今这番模样。”
裴珂转回头仔细看着傅深亭。
“我不需要你了,可能到你这样的年龄我会真的想找个人作伴,但离那时候还有许多年。”
秦衍分辨不出来这是真话假话。
如果是真话,为什么桌下的拳在握紧,如果是假话,又是如何坚定地将它讲出口。
“温妍说得对,比起你,我可以找更年轻、更少风险的人,即便你离异但或多或少也会面对名声危机,环绕在你身边可想而知会遇到什么。”
裴珂说完这番话肩膀垂下,仿佛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但秦衍知道,这是裴珂要隐藏起他的存在,把提分手全顺势归结成因为温妍。
这种掩护让秦衍心底有些感慨。
假如没有温妍插这一杠子,自己真的逼两人分开,事后傅深亭得知原因,自己到底要找怎样的借口来平息这件事。
房间里只留下沉默。
“阿珂。”傅深亭喊。
裴珂却不回应他,只闭上了眼睛。
他昨日电话中喊的“深亭”真的成了最后一声。
“你说得都对,除了一点,你需要我的资金,找别人你还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我帮你做了许多事,继续利用我难道不更顺手吗?或者说,用完我再提分手,到底是什么利益让你能彻底跟我切断来往?”
傅深亭的聪明秦衍从不怀疑。
他垂下头撑住额。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
从四弟那里听来这件事,太着急想去切断他们,对二人并没有做深-入调查,除了在甲板看到那一幕外。
眼前房间的场景给他的感觉就是,两人分明谁都不想离开对方。
包括大哥说的,他们最初相遇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傅宅,殷翡的情报根本不准确,而且即便后来有利益纠缠,但他们相识是因为画,因为爱好。
傅深亭喜欢国画,裴珂的专业是油画,这些秦衍都知道。
他的悔意更重。
他不断反问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甚至他希望谈话就此僵住,不要真的因为自己导致不可挽回的局面。
“没有挽回的可能对吗?”傅深亭长呼气,缓慢艰难道,“你心这样硬,也好,以后,我们就不再是,自己人了。”
他在划清范围。
“当然,我也不会特地因为此事与你为敌。”
“再吻你一次,可以吗?”
裴珂睁开眼睛:“为什么要做无用功?”
既然已经分手,为什么还要最后再吻一次?换成秦衍,他也会有这样的疑问。
假设他同柳芷茹分手,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傅深亭解答了他的疑问。
“总要跟以往告别,也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他半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凑到裴珂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闭上眼睛侧过鼻梁在裴珂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熟悉的感觉回来,裴珂在这个漫长的吻中自然地伸手扶住男人的面颊。
然后对方撤走,留他在原地。
“陆总,来日生意场见。”
傅深亭没纠缠,给自己留下最后的颜面,离开了房间。
秦衍看着屏幕上裴珂还在直视着前方,手缓缓垂下,像是慢半拍般回头看向那个背影。
秦衍不想看这个画面。
即便空气中什么也没有,他却也在俩人的动作间读懂一些情愫和伤别。
他站起身,走向日式的横拉门,却站住脚步。
他的房间就在裴珂的隔壁,此时走廊上有个人停在他这间房的门口,单手扶在网格木门上。
那手掌在网格空隙间的窗布上留下个阴影。
是被发现了吗?秦衍顿住。
没有,傅深亭没有动作,只是维持着扶门站立的动作。
大约有半分钟,他好像迅速调整完,直起身体快步离开了这里。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秦衍眉毛落下来,心底难掩失落。
他的大哥分明十分在乎裴珂,比所有人认为得都要深,他们也并不只是利益关系。
等他回过神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视频里的裴珂端起了面前那杯倒好的茶。
也是最后一杯傅深亭帮他亲手沏的茶。
秦衍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如他的心愿了,他反而怅然若失。
利用别人的秘密来要挟人,换做商场中,可能很合理,但换作对付裴珂,秦衍感觉似乎真的不应该这样做,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不恰当。
秦衍不知道如何离开的茶馆,这下他倒是完全可以放心,因为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开着车辆来到环海公路,将车停在弯道处下车看远处没有边际的海面,一个人感受风从发丝间穿过,这才清爽几分,平静下来。
他会远离裴珂的,监控也会全部撤走,往后对方的事情再与他无关系。
反正裴珂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虽然很没有道理,虽然只是他凭自己的喜好对裴珂做出的要求。
秦衍手扶着车门,弯腰去拿那副摘下的监听耳机,然后起身出来,准备从高高的山崖上将它扔下去。
转过耳机背面,刚想扣下里面的芯片电池,就听里面传来一丝声音。
秦衍顿了下,又听到它响了一下,而且是人声。
要……戴上吗?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后续需要他了解。
找到这个理由,他拿起来放在耳旁。
“……不是我跟踪的你,是我委托别人,让他转达给我。”
殷翡话语很平静,与往日的吊儿郎当相差很远,甚至讲到后面,声音也低下去。
虽然谈话是从一半开始,但能让人猜到他是在解释质问。
“所以,你看到他离开茶馆,掐着时间来找我。”裴珂的声音很低,像有些疲惫。
“不完全是,是我看到新闻猜测到一些情况,听到消息就过来了。”殷翡叹息,“连语言都没有整理好,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
所以谨言慎行,话跟往常比明显变少。
裴珂停了一会儿。
“为了什么事儿?只是安慰?”
为了什么事而来?未等殷翡回答,秦衍已经猜测到了结局,他感觉到口干舌燥,突然生出一种怒火。
“想看一眼你的情况,万一需要帮助,我可以。”
秦衍在相隔遥远的海边忽然掩目笑起来。
他耳边回响起殷翡同他讲的话。
‘这我肯定不会,就在年轻人之间玩玩,我又不跟陆珂一样。’
‘今天也不是为这些而来的,不值得为过去的事不开心。’
‘我都不纠结这个问题了,你还这么关注做什么?’
‘哥,你非要挑起我的伤口啊,什么时候能过了这一茬,煞风景。’
所以,从开始的话题就为引出裴珂,然后每一句都是欺骗,都是假话。
装作不在乎,却满心都放着那人。
以至于,听到分手也要第一个赶来。
秦衍按住眼睛咬住唇,感觉眼角有湿意。
他的好兄弟,最亲的阿翡。
将他当枪一样使。
他不能再甩锅到裴珂身上了,不能再想对方又使用了什么手段骗得兄弟团团转,因为这种利用是没有人逼迫殷翡去做的。
他的兄弟,拿他当兄弟了吗?
就听那边裴珂低笑了一声。
“然后再寻求合作,我们各取所需?”
这话语分明带着嘲笑,以致于殷翡并没有接话。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最近我很忙,没有你哥的助力,单打独斗可能要辛苦一些,你也无法帮上我。”
裴珂没有立刻拒绝殷翡,但秦衍并不怀疑他会违背承诺,以后再跟殷翡发生关系。
既然能拒绝傅深亭,他相信裴珂一定会信守承诺。
讲话留余地,大概是裴珂不想在今天继续在这件事上与对方纠缠。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像是发生了身体接触。
“你别太辛苦,注意身体,我不是为这个目的,只是想恢复通信,毕竟我们以后在生意场也总会有交集。”
绕一圈,利用兄弟来对付兄弟,然后自己渔翁得利,只为能恢复通信。
大约是因为,裴珂与大哥交往时,中断了与殷翡的联系。
秦衍感觉有些滑稽。
尔后便只剩下哀凉。
只是这样一件普通的事,如果不是谎言,而是选择与他彻谈,也许自己心底不至于这样难受。
仿佛划出一条鸿沟,横在他与殷翡之间,那多年的兄弟情谊,与以往不同了。
可能殷翡以为他不会知道,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出这种选择时,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就已经变质了。
监听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帮不上忙,但如果有需要,或者想找人交流,我都可以,你现在不适合开车,我送你回去吧。”
殷翡的话语坦诚,一个幕后黑手,完美地在这件事中隐形,那恳切认真的态度,仿佛真的关心刚经历分手痛楚的裴珂。
听到上车声,秦衍也坐进车内,发动车辆。
他想起自己见到四弟时感慨说他果真不一样了。
是啊,果真不一样了。
心狠手辣,挺适合这个环境,那他作哥哥的,也能放心了。
他原谅阿翡,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往。
耳机里,裴珂跟殷翡说的地点是来时的那处别墅,他忽略殷翡旁敲侧击的询问,只说有事要谈便将人打发走,往后便再没有一丝谈话声。
等秦衍将车开回住处时,便看到年轻的男人坐在台阶上,一条腿蜷着一条伸直,一只手臂撑着膝盖,一只落在腿上,他的面颊上染着西下的余晖,平静得就像是睡着一样。
听见铁门开阖的声音,这才缓慢睁开眼睛。
“不进去?”
“等等你也好,反正你也快到了,”裴珂将衣领内侧贴的东西拽出来,松手任它掉在地上,“我的东西还在这儿。”
秦衍按响门铃,侧眼看着人站起来。
门打开,男仆对着他礼貌地点头:“您回来了,对不起,晚餐可能还要等一会儿,还差一道菜。”
他在看到裴珂时没惊讶的表情,说明按照两人份做的。
秦衍看了裴珂一眼,让开身露-出通往门内的位置:“有要谈的是吗?”
至少对方跟殷翡是这样讲的。
秦衍没有想在这个时间赶走眼前人的念头。
因为,看起来,即便已经坐到高位,身前人依然莫名给他一种可怜的感觉。
裴珂没拒绝,直接走进玄关,或者说他从接到傅深亭信息后就一直这副模样,不作任何选择全由秦衍作主。
去茶道馆,粘摄像头,戴窃听器,他都照做,真的像被捏住七寸一样听话。
如果他烦躁不安、针锋相对,做出一个被要挟人的正常反应,那秦衍可能不会这样别扭。中午时对方还能回讽的,接到信息后就变了。
不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见裴珂将带来的东西收拾整齐搁在茶几角柜,洗手在餐桌前落座,秦衍也摘掉领带,松开领口,取了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唇间,搁在桌上。
“来一根?”
外文包装的烟盒顺着桌面滑到裴珂眼前。
后者看了眼:“有青烟吗?”
秦衍心头一堵,跟端菜上来的男仆叮嘱了一句,让他去取,给自己点上火。
天蓝色扁长的烟盒拿上来,边角印着一枝探出来的稀疏白梅,处处透露着中式的设计。
这是傅深亭爱的牌子。
尼古丁含量也低,合他养生的喜好,秦衍作兄弟的,知道这点。
裴珂抽出一根细烟,点上火,动作熟练地吸了一口,夹在细长的指间,闭上眼睛徐徐吐出,仿佛能一解千愁。
两个人速度缓慢地抽烟,没有对话,没有动筷,仿佛只是一个消遣。
连时间都在装饰精美的水晶灯下、在徐徐升起又淡化的烟雾中变得缓慢。
“你们谈到了资金。”秦衍率先开口。
“我缺两亿的资金口,你帮我出?”裴珂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似乎也不在乎秦衍能不能出,只是顺口一提。
“可以。”秦衍答应下来。
也不是难事。
对他来说,可帮可不帮,不过他选择帮。
重生的人,这样沉稳,出不了什么错,秦衍给自己找到理由,跟裴珂建立友好关系没坏处。
虽然就在海边时,他还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不过,如果不是他横刀一笔,裴珂是不缺资金的,那就对他进行补偿吧。
“行,要的时候提前跟你讲。”裴珂也没有什么感激。
氛围又回到之前的模样,直到男仆端上最后一道菜。
两人这才动筷。
秦衍让男仆取来一瓶酒倒上:“我找人来送你。”
裴珂像之前一样没有拒绝,沉默地接受。
“你想谈什么?”秦衍只能再次找话题,喝下酒的第一口他就感觉度数有点高。
“只是个借口罢了,而且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秦衍意识到自己语气依旧是命令式,问完一停,掩饰地喝了一口,准备重开话题。
“想明白最后那个问题。”裴珂捻起第二支,思考一阵放下,端起酒杯,“为什么吻我。”
“不是告别吗?”
“告别需要用吻吗?”裴珂波澜不惊,似乎在被知道秘密后,他就对秦衍没再多表情过,仿佛任何伪装客套都是浪费时间。
“那就是有感情。”
“是,他喜欢我,不是为作伴,也不是交易。”裴珂像是弄懂一件很费解的事情,“他跟我说,我们这类人,高处不胜寒,不需要爱情的。”
他喝了杯中酒。
“我很久没遇到这个词了,他是在爱我吗?”
那双眼睛投向秦衍,在等待他的答案。
秦衍不知道,这个词离他也很遥远,但傅深亭最后连“继续利用我”都能说得出来,大约也是动了感情。
告诉别人不要动感情的人,自己动了感情,这是裴珂困扰的原因吧。
“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但也不是非他不可,比起别人,我更在意自己,答应你的这个选择没错,确保了自己的安全,维护了自己的利益。”
许是酒打开人心口的开关,但秦衍记得裴珂酒量不错。
多少人喜欢借酒吐露心声呢?
“现在想来,为了拒绝彻底,我说了很多狠心的假话,我对他感到很抱歉。”
我对你们也感觉到抱歉。秦衍在心底补上这句话。
倒酒的男仆已经让他用眼神示意离开,于是他得以放开,第一次询问重生相关问题。
“以后我会是什么模样?”
裴珂停顿了下:“不知道,我死了。”
刚引出的话题就这样掐断了,没给秦衍问出对方为什么知道他叫秦行之的机会。
他还想问,既然知道他的名字,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
而且为什么不直接说出答案,还要顿一下,是有隐情吗?
也许今晚不是适合聊天,只适合单纯喝酒。
秦衍想起自己的误判,殷翡的利用,很容易就跟裴珂切换到相同频道,一起低落下来。
没动几筷的饭菜变凉,桌上大肚酒瓶倒空,两人互看一眼,皆没有动作,时间就一分一秒从捏着酒杯的指间溜走。
“走了。”裴珂将最后一口喝空,扶着桌起身。
秦衍没做出送客的举动,依旧坐在原位看着那道背影。
以后就没有交集了吧。
没想到他的人生里会遇到这样的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到底,他自己也只是浮生一粒尘埃而已。
传来关门声,秦衍喉间一滚动,已无法解释自己复杂的情愫,他太久没有这样真切波动的情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交集了?那是不可能的。
大哥得给他心伤透再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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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的读者太小,想说,文中提到代孕,是傅深亭这个坏人说的,他说得仿佛极其自然的一件事,但这不对!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在部分发达国家法律允许,但是,大嘛国外也允许可它是害人的东西也不该合法呀,我们不能依据某几国法律来判断一件事,法律也不完善,也有漏洞。生育是有死亡风险的,出钱将死亡和疼痛转移给穷人,这是不对的,生命、身体都不该用来买卖。金钱很重要,但它不该至上,也买不来一切。最近这个话题挺热?多讲了几句[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