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珂在明岚的东西没多少,七楼的员工柜里有两套服务生的制服,宁丞远卧室有几件奢侈品牌外套,再无其他。
他走之前去找了趟陈生,俩人一起在走廊窗旁聊天。
“你还有多少债务?”裴珂动作娴熟地点了支烟,月要抵在窗台上,下巴微一收敛。
家里已经给他找了礼仪老师,他也不用再掩饰。
多年的风雅从容,从一举一动中能窥得见。
陈生歪头打量着他,拿过他的烟盒,自然地抽出一根叼在唇间,在这儿呆久了,他不可避免地染上那些少爷公主的习气,手上离不开烟。
“登喜路?”他确认了下品牌,想起什么,乐道,“上次客人离开,我在包厢顺了半盒,结果拿回去还没尝就被抢光了。”
裴珂看着他单薄的衬衣制服,随手将半阖的窗户关上。
陈生深口及一口,眯着眼睛很是享受:“裴珂你不用担心我的债务,还剩八十多万,再呆两年就能还上了,我能自己搞定,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两年也不短,干这个跟其他行业不同,很糟蹋身体。
裴珂摇头:“就是问问,你出去想做些什么?”
“不知道,也没有拿手的技术,像餐馆理发店之类的都行吧,只要能收我,我可以先当学徒,反正从我们村出去的青壮年都做这些。”陈生想了一阵儿,“到时候再说,还久着呢。”
裴珂听他没打算在这行捞钱,心底欣慰:“我想问你要点东西,吃的药有吗?”
他手向下一指。
陈生瞪着圆圆的眼睛,左右看了下走廊,压低声音:“给宁总用?”
在外人眼里,一米九的宁丞远就像黑脸煞神,是不能触碰的存在。
裴珂见他这样大惊失色,被逗笑:“我用,怎么了?”
都是男的,药物区分没有男女那么清楚,在上在下,谁吃都行。
“你用,那不也还是对宁总用,”陈生摇头,“我去帮你拿,但你悠着点,这东西用多对身体不好。”
裴珂点了点头,他上辈子吃过很多次,知道会亏空得多厉害,即便用一次,打乱身体内部平衡和节奏,都得很多天才能缓过来。
不过,也得分什么事。
*
宁丞远进裴珂开的套房时刚下酒局,身上还带着各色山珍佳肴混在一起的味道,有些奇怪。
项目谈妥,他在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再加上海城国家级开发区的独特优势,未来生物制药可以有广阔蓝图。
明日千安药业的董事长从国外度假回来,本地官员陪同,他们再次约见,就接下来发展进行深-入规划,争取国家层面的支持。
宁昭不看好他冷嘲热讽又如何,到时候自己会做出成就,直接拿给父亲看。
“怎么今天会来?而且自己喝酒?”男人拿开裴珂手中的酒杯,看着沐浴完穿着睡袍的青年。
裴珂发丝微湿,不知是淋浴时蒸汽熏的,还是因为刚喝的红酒,面颊染着红-晕。
说也奇怪。
就只这样穿着,长裤长袖裹在身上,看不到几多肌肤,但只要看到他那张脸,宁丞远还是有渴望。
可能是在床上太默契,还没腻,他找情人,第一次维持这样久。
“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就不再来了,以后去陆氏工作。”裴珂言简意赅,“到时候见面就不在这里。”
宁丞远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到自己小弟,一停顿,这片刻裴珂又将酒杯拿回手中。
去陆氏工作,能摸到实业资产,跟以往比有哪里不同了。
本来私生子被施舍点财富,体面过完一生,这结局就不错。
裴珂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自顾自摇晃着杯子,看着搅-动的液体:“我去市场部,走应届生正常应聘的流程,除去主管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宁丞远没立刻回答。
裴珂不姓陆,私生子这种隐秘的事情不捅开,公司的普通人不会知道。
依裴珂的性格,向来坚持自强自立,让他在家里当花瓶他肯定不从,放他去其他地方工作,并不安全。
这副容貌摆在这里,再加上身上流淌的血液,陆家不可能让他赤=条条在社会上晃荡。
安排在自家公司下,看起来像是个好去处,只是……
“你要求的?”宁丞远语气试探。
裴珂抿了口酒,眼睛一眨不眨:“在你眼里,原来我有这么大能耐。”
宁丞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向来不喜欢反驳的情人竟然开始回怼。
比起以往的沉默,倒是多了几分生气,感觉这种慵懒的姿态与之前不同了。
“你一直挺有能耐的,我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宁丞远拿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眼神聚焦在红=唇上,喉结一滚动。
“原来我用处在这里。”
举起的酒杯被拦住,裴珂眼神瞄向茶几,上面的红酒瓶已空。
“你要喝再去开一瓶。”
“你喝过的味道更美。”宁丞远说着一饮而尽,松开手任空杯落在地毯上。
他对外冷漠,只有跟裴珂厮混时才能说出这类话,裴珂眼神迷离地看他解衬衣纽扣,微微歪头。
那双眼睛湿润,仰头的时候反射着头顶璀璨吊灯的光芒,星星点点。
像有千言万语。
就是这种忧郁安静的气质,让宁丞远被深深吸引。
“你想说什么?”男人手撑裴珂耳旁的沙发背上,从上而下地俯瞰着他,“开始后就没机会说了。”
裴珂手挥了一下空气:“你去洗漱,我不喜欢酒的味道。”
宁丞远一点头:“去床上等我。”
显然他今晚的心情很好,对情人的小要求都能满足。
等人离去裴珂看着地毯上空掉的酒杯,将它缓慢捡起来放在桌面上,看了眼落地钟的时间。
就在这时宁丞远脱下的外套响起手机铃声。
裴珂取出一看,来电显示着宁昭两个字,他等了一会儿,响够十六声稍一停顿就又响起来。
显然宁昭有一股对方不就接誓不罢休的劲头。
裴珂手指一划选择了接听,按下免提,但没有立即说话,他能清晰听到话筒另一边的呼吸声。
宁昭也是不先开口的人,他等了一阵儿不再对峙:“你准备这两天签约?”
一上来就是问话的语气,以宁丞远的脾气怎么可能不对着干。
“他在浴室,需要我转达吗?”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缘故,裴珂这话有气无力,讲完半句就得调整呼吸缓一下,问句的最后一个字都变成了轻音。
裴珂感觉宁昭肯定认识他,明岚帝国之前就在宁昭手底,眼线肯定还有不少,弟弟找了哪个小情人,当大哥的也该掌握在手里。
“不必。”
男人甩下两个字挂断电话,并不想面对他。
裴珂将手机放回外套,思考着宁昭的话往卧室走去。
就算他不阻止宁丞远,宁昭也会最近两天使用雷霆手段把这桩交易拆掉。
自己如果代替他做到这点,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想他。
正想着,浴室的门打开了。
裴珂将身后的房门一关,身体顶在上面,咔嗒落下锁,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笑。
一个笑,就能让野兽出笼。
*
秦衍接到肖叶电话时感觉到很莫名其妙。
一听到是关于那个他讨厌的人,男人不知不觉中挑起眉。
正在开会的下属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垂下头翻动文件。
“我是去找过他,你是为他打的电话?”
还是在工作日工作时间,秦衍感觉不可思议,他的私人号码只有几个人知晓,没有留言或预约直接拨来,他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关于裴珂,他从陆予越那儿了解过大体情况,听小弟说不用他插手,就知道这孩子已经听不下劝。
秦衍心底认定裴珂不是个善茬,只能自己找人盯着他最近动向。
对方一直窝在陆宅,没有兴风作浪,这让秦衍很满意,于是最近几天他暂且将这件事放在一旁,专心起手头的工作。
但现在老同学的这个电话让秦衍有些窝火,肖叶显然出于关心才询问的。
每当有男人对裴珂密切关注时,秦衍都不舒服,只感觉对方是中了裴珂的圈套。
“他没有再找我做咨询,我想知道你去找的他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
听到肖叶的质疑,秦衍将手中的钢笔啪嗒丢在桌上。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他已经好了呢。”
对面肖叶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情况没有外人帮助很难自愈,只能说情况更糟糕了,以前还知道向我求助,交流时尽可能坦白自己思想,现在可能完全放弃了。”
放弃不更好吗?秦衍心底冷笑,最好老实待在陆家,深藏着别抛头露面,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作为他信任的对象,应该一直站在原地等他走向我,如果我突然去找他,突破了那道防线,入=侵他的生活,他也会对我戒备,所以我想托你去看看他目前的状态。”
秦衍发出一声气笑:“从来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就听对方发出叹息:“刚才跟导师开视频会议,看了他分享的一个救助失败最后自杀的病例,有些触动,我挺想彻底搞清自己的病人,帮我这个忙好吗?”
秦衍停顿两秒:“等我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看了眼大屏幕上的报表,重新捡起笔。
他并非出于对裴珂心理的关心,而是与肖叶后半句话产生共鸣。
他也想摸清裴珂这个人的底。
想到这里,男人开口:“会议继续,加快速度,我赶时间。”
一个半小时后,当秦衍站在明岚套房门前时,有一瞬间的后悔。
他得到的信息说裴珂进明岚后一夜未走,这百分百是来跟宁丞远厮混干那档子事。
但拨打三弟的电话没有任何回应,询问明岚工作人员,他们竟然说宁丞远进房门后至今未出。
秦衍答应肖叶,但没想过自己要来堵门,想到一会儿可能看到的画面,他脸开始转阴。
不过临近中午一直联系不上人也不正常,出于对弟弟的负责也得刨根问底。
秦衍让工作人员拿来房卡,刷开了房门。
套房的客厅没有人,他继续拨打着电话,就听手机铃声从沙发上一件外套里传出,因为藏在里面所以又低又闷,隔了道房门肯定听不清。
两件卧室,秦衍拧开一扇门,里面没有人,那只能是剩下的另一间。
但这扇门锁住了。
秦衍拧不动放弃,敲了敲门,听不到回应让服务生找套房里单间的钥匙。
“这……万一宁总生气……”
秦衍接过递来的钥匙:“出去时把门带上,有事我担着。”
宁丞远被他看到后尴尬点没什么,普通人就得承受暴怒了。
钥匙转动开锁,秦衍压下门把手,心理做好建设后推开。
那股特殊的味道扑面而来,有些月星甜又有些淫靡,闻到都让人头脑昏沉。
秦衍把房门大开,让空气流通,这才感觉刚才那股冲劲儿好多了。
一条长走廊,一旁是浴室。
浴室的门开着,秦衍皮鞋踩在地毯上,往里面一瞧,满地狼藉的水渍,圆形浴池旁还有掉落的湿浴巾,暖色的顶灯还开着。
秦衍想这一定是他最后一次干这种事。
之前打断殷翡猎丰色,都没有这样夸张过。
这到底是没有节制地搞了多久?
再往里走,卧室里光线糟糕,厚重的窗帘隔得看不到一丝光隙,枕头在地上,紧贴床尾的沙发脚凳也横在床尾,不知道用来过支撑什么姿势。
床上已经有人醒来,正尝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能伏在床上,露=出大片后背。秦衍微微睁着眼睛,看着各种痕迹产生的鲜明对比,下意识偏过头。
想到什么,他快步走进浴室,找了条挂得整齐的毛巾,打开水龙头沾湿,走到床另一旁找到酣睡的宁丞远按在他脸上。
自己三弟这才朦胧转醒。
“二哥……”宁丞远还没回过神来。
另一边扑通一声,裴珂从床上滚到了地毯上。
宁丞远听到这声音,伸手拿开脸上搭着的湿毛巾,扫了空荡荡的身旁,开始撑起身寻找。
“裴珂?”
一个人最初醒来时,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显然宁丞远已经习惯了床上旁边的人。
秦衍感觉心底的怒火有些压抑不住,声音带着股问责:“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坐起身的宁丞远一愣,直勾勾地看着秦衍,像是在回神。
秦衍只得一拉窗帘,正午的阳光顷刻间撒进房间,刺得床上人一下闭上眼睛。
下一秒宁丞远猛然回头,看向靠着衣柜坐立的人,瞳孔震动,满是难以置信。
秦衍皱眉,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裴珂已经穿好内裤,扶着柜门站了起来。
“你给我下=药?”宁丞远仿佛被背叛一般,茫然过后,暴怒到达,“裴珂,你给我下药!”
“酒,咳,是你要,喝的,我说让你重开。”裴珂把气喘匀,嗓音嘶哑到听不清,“你今天有事?”
宁丞远仿佛第一次认识裴珂一样,他扯过浴袍披上边用眼神观察着裴珂,想要从他脸上探究出什么,整个人仿佛在蓄力。
但裴珂依旧一片坦然。
秦衍感觉自己三弟的眼神能杀人,没等他快些反应过来拦下,宁丞远就从他面前掠过,横跨床铺,三两步捉住远处矮他半头的裴珂,手掌攥住那细细的脖颈收紧。
“你知道我今天要见千安老总?”
“你哪里来的药?”
“这是你唯一一次主动来找我!裴珂!”
那名字喊得让秦衍也感觉震耳。
他终于看明白了,自己三弟这是栽在了裴珂身上。
这下他的兄弟终于能看清裴珂的真面目了。
但想象中的画面到来,秦衍却感觉并没有多少高兴,他关注着事态,对宁丞远的怒火也有些焦灼。
“放开,你要把人掐死吗?”秦衍上前手搭上宁丞远的肌肉,“有事讲事,我最不想看你动粗。”
“你是不是别人派来的?”
宁丞远还在问。
裴珂在秦衍帮助下终于顺利呼吸,他咳嗽几声,看着宁丞远,眼睛疲惫得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只随着呼吸一眨一眨,也不作答。
“说话!”宁丞远挥起的拳头落在他耳旁,将柜门砸进去一个圆形,崩裂几条纹。
“你不说我也能查清楚!”宁丞远捏起裴珂的领口,“就因为我不听你的话坚持投资千安,你就用这种方式想阻止我?!”
秦衍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他去掰那拳头。
“宁丞远,你冷静下来再谈,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宁丞远一停。
秦衍心底叹息,什么阻碍投资,听起来就不靠谱,除非裴珂是竞争对手派来的,但那要往前追溯很久。
以裴珂陆家私生子的身份,什么价格能打动他让他拿身体作交易,只为破坏宁丞远投资?
谁想自家三弟突然神色古怪。
“宁昭。”他在想着什么,“宁昭不想我投资成功!”
这下换裴珂惊讶了,他捂着脖颈,神色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有些无奈。
秦衍看裴珂的反应,听到这话并没有任何迷茫的神色,心下笃定对方肯定认识宁昭。
好在他终于成功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撑着柜门,一手推着弟弟的肩膀。
“你先看看今天的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如果真的存在故意给你下套的可能,人什么时候想处理都行。”
秦衍的话一出,宁丞远终于不再拗着劲针对裴珂,当下留了个冰冷的眼神往卧室外走去,像是去联系了。
只有秦衍知道,其实这话很虚,他的目的只为解决眼前的冲突。裴珂身份摆在这里,怎么可能随便处理。再说,宁丞远想报复裴珂,陆予越那边不见得能同意。
以那晚在裴珂家里情景,小弟似乎跟裴珂已经混熟,不会干看着的。
秦衍想到这里面的纠葛,更加反感裴珂,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对方被刚才那一番针对,竟然还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没将那怒火放在眼里。
这让秦衍感觉,对方故意下套的可能性极大,那些话不是诬陷,而是真相,所以裴珂才无动于衷。
“给你五分钟,我带你走。”秦衍拉开两人的距离,走到卧室门口,客厅里已经不见宁丞远的身影,套房内另一间卧室的房门紧闭着,应该是在通话。
五分钟后裴珂步履缓慢地走出来,蓬松的发丝被一顶棒球帽扣住,一张脸血色全无,即便从衣着上看不出一点痕迹,但恍惚的神色很难骗人。
折腾一晚,他没有一点精神。
秦衍才发现他比之前见到时瘦了很多,五官更加立体精致,让人很难想到这是初次见面时那个看起来青春阳光的大学生。
如果说那时的裴珂眼底还有些活力,整个人看起来灵动,现在他眼底已经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水,没有波动,也不可捉摸。
秦衍没多讲话,转身就走,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但肖叶拜托他来看人,至少得确保人的安全。
裴珂跟上的脚步一顿,视线看向另一间紧闭的房门。
秦衍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不知道裴珂怎么这时候还惦念着宁丞远。
“如果他的事情无法挽回,你要在这儿承担他的怒火吗?”
裴珂微一点头,跟上秦衍,暗声道了一声“对”。
二人上了停车场的车,就在秦衍还在想着把人送去哪儿的时候,裴珂已经闭紧了眼睛歪头靠在副驾驶上,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而且怎么喊都没反应。
他露=出一截脖颈,刚才被掐的淤=痕现在慢慢浮现出来,有些骇人。
这样的裴珂,很脆弱,很无助。
不得不说,会让人心生怜意。
秦衍牙齿咬得咯吱响,他掏出手机,再三犹豫,硬是没拨出去一个号码。
他不想老同学看到这样的裴珂,产生不必要的同情,也不想陆予越知道,以免两个弟弟之间产生间隙。
送去医院?向来都是殷翡声名狼藉,他现在带着人去,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胡言乱语,再传入未婚妻的耳中。
他不像那几个疯玩的弟弟,他有顾虑有责任。
即便跟未婚妻没有太多感情,但双方已订婚,理应保护好自己的名声,不让对方难堪。
秦衍一叹息,发动汽车,向自己最近一处无人的住所行驶。
二十分钟后车辆到达别墅后院,人喊不醒,秦衍只能勉为其难从副驾驶上把裴珂抱到一楼客房里,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简单一描述,对方就拎着药箱登门输上了液。
“他有些发烧,昨晚受凉了?”医生取出体温计。
秦衍抱臂靠在门框上:“不知道,你看着处理。”
医生尊重雇主的隐私,不再多问,又加了一瓶液体,顺便取出两盒药,按照比例搭配好放进两条七格的医药盒里。
“咳,还是要及时清理,留在体内过夜对身体不好。”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秦衍冷言把事情跟自己撇清,他看着脖颈那刺眼的红色,下意识补充,“那里也处理一下。”
看着医生拿着棉签擦药,秦衍转身离开房间。
他想,并不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而是那里太醒目,任谁看到都会追问。
输液长达两个小时,等医生离开,家里司机把做好的餐送来,裴珂还未转醒。
结束两个来自公司的通话,秦衍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怎样去跟肖叶描述发生的事情。
正想着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询问信息。
拖到最后总要面对,秦衍拨出电话,复杂的视线从苍白的病容上移开。
小心谨慎的性格让他远离房间走到餐厅,直到确定听不见才停下脚步。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喝了一口。
“怎么样?”
“你真急切。”
“他是能拿到我私人号码的人。”
“你号码也给过不少名流,需要我告诉你他身份信息吗?”
“知情与不知情的反应不同,他一定不希望我用这种方式认识他,我等他亲口讲,所以……他最近情况还好吗?”
真跟鬼迷心窍了一样,尽管秦衍不愿这么想自己的好友。
他也只能用对方是心理医生,对心理的把握远超裴珂来安慰自己。
秦衍很难说出“还好”两个字,肖叶没有得到立即回复,也猜到什么,一时间没开口。
秦衍放下水杯:“你怎么看拿自己身体去作交易,或者说去达到一个目的。”
“那你怎么看?”肖叶反问。
“不自尊自爱,没有了。”秦衍感觉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你是对结果下判断,换作是我,会追本溯源,是什么导致他作出这样的行为,你我这类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们身居高位,觉得自己最重要,压根不会考虑这种事情,正常人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会下意识拒绝。”
秦衍感觉这是好友在拐弯抹角提醒他,他只看表面而忽略了内在原因。
“但他,看起来也并不落魄,却没有将自己放在本位上。你说他轻贝戋自己,也对,他从一个会拒绝这种事的正常人到接受用身体作筹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贬低自己,是因为别人轻贝戋他,所以他也才轻贝戋自己啊。”
秦衍没讲话,他在努力回忆调查报告上的过往信息,看起来哪里漏掉了,按照那份报告,裴珂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没有什么时间点体验肖叶说的那一切。
但他对好友的话很信任,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他仿佛回到那一个夜晚,咸腻的海风吹在脸上,上一秒还无害的青年忽然对他绽开一个勾人的笑容,语调轻软,像逍遥床底间的妖精。
‘你想要什么反应呢?’
他想要什么反应呢?肯定不是这种不正经的模样,让人琢磨不透又恶心作呕。
“秦衍?”
听到肖叶喊他,秦衍回神:“这么严重吗?”
“别人不拿他的身体当回事,他自然会被同化,觉得受伤无所谓。不被爱的人便没有爱人的能力,包括爱他自己,这就是内在原因,但我对他短暂的关照弥补不了他周围长久环境的变化,很棘手的病例啊。”
听到肖叶的分析回归到探究病情上,秦衍放心几分。
“他家族不会让他自杀的,人现在也是安全的。如果病人没来找你,没抱着治病之外其他感情的话,你是不是不该再过问了?”
今天这种事秦衍实在干够了,他也不懂为什么只是一个世家的私生子,自己会与其有这么多纠缠。
换成其他世家的野种,自己只可能从朋友谈笑间听上一耳,隐约知道有段风流史就作罢。
那边肖叶笑了笑:“你还是第一次这样不信任我,总想努力阻止我跟他的接触,这句话我也讲给你,你离他远些吧,他已经影响到你的判断了,而且你看他时,也像他周遭人一样带着别样的目光,这只会伤害他。”
秦衍面对指责心底不耐烦,他没再多说,挂断电话。
多年情义是真,他们一直是好哥们,不存在胳膊肘往外拐的可能,但一牵扯到自己病人,肖叶这种较真很难放下。
自己会伤害裴珂?肖叶是不知道殷翡、宁丞远做的事,论伤害,还轮不到他。
走廊传来脚步声,秦衍视线扫过去,就见裴珂像是被食物的香味吸引,穿着拖鞋扶着墙自顾自地在餐桌旁坐下,端出一碗粥开始喝,不关注周围环境也不关注他。
动作虽急,吃相却不狼狈,迅速结束后还用餐巾沾了沾唇角。
看来输液管用了,补充葡萄糖后整个人有了力气。
“药在床头。”秦衍提醒,医生已经分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须餐后吃一格。
“已经吃了。”
客房没有水,生吞下去的?秦衍这才发现碗旁放着一管药膏,正是医生多嘴说需要清理时留下的。
“我借一下浴缸。”裴珂提出要求。
即便秦衍不知道那管药是做什么的,但听裴珂这样一讲他也明白了,看来裴珂知道这药的功效,对这种事也相当熟练。
他要清理身体。
“客房有淋浴。”
“我站不住。”裴珂讲完又连续咳嗽几声,似乎因为讲话过多而嗓口=干。
“二楼有。”
裴珂仰头看着楼上,不知道在心里计算什么,终于手撑在餐桌上起身。
他很虚弱,秦衍怀疑他是否能到达上面。
两分钟后,事实证明他推测是正确的,裴珂握住楼梯扶手,没让摔倒的自己滚下来,但腰磕在台阶上,看着也能感受到疼痛。
秦衍后悔没有留下送餐的司机,他撑住额头,反复回忆肖叶跟他说的。
自己不多管闲事伸手帮忙,但至少不做加害者,不做那个不拿对方身体当回事的人,否则就是给老同学增加治疗难度。
他一迈两个台阶快步踩上楼梯,双手在对方腋下一撑,扶人站起来,不等裴珂站直,手挪到月要间,握住那细月要将他一举抗在肩头,走上二楼,一手扶着人一手推开门,将人放进长方形浴缸里,转动下水口留出四分之一的扇形便于浴缸内水流动着排出,打开水龙头,调节水温。
以往都是仆人帮他做好,秦衍自己都没调过几次。
等温度合适,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抽过一条毛巾擦手。
袖口挽起露=出有力的臂弯,白衬衣裹着劲瘦的月要部收拢在西装裤里。
秦衍一转头,裴珂躺在水里一直看着他。
“有问题?”
“上班时间跑出来的,有人咳,让你来找我。”
秦衍微眯起眼睛,他不擅长撒谎,也不愿否认。
“要不,一直派人跟踪我,两个选一个。”裴珂罕见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水流很急,很快就淹过裴珂的月匈口,他仰头靠在倾斜的浴缸壁上,在温暖的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又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睡着。
水位快速上涨,秦衍回头去调得慢些,另一边人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秦衍回头把裴珂从水里捞出来,对方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真是个祖宗!连挪一挪身体把鼻腔探出水面都懒得动!
放任裴珂在这里,他很有可能自己淹死,人满身痕迹死在这里,那麻烦就大了。
“快洗!”秦衍再次去擦手,在这儿看着免得人死可以,脱衣服这种活儿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干。
裴珂咳完缓过来,深深地口耑息着,把手里的药膏放在宽阔的浴缸边缘,去解衣服上的纽扣。
“你要看?”
秦衍闻声转过头,把擦过手的毛巾甩在了地上。
看不到裴珂人了,声音就越发清晰起来。
湿衣服被丢出缸外啪嗒甩在地上的声音,身体出水滴落下来的水珠声,因为动作水面波动撞击在缸壁的声音,以及月几月夫相互摩擦的声音。
还有加重的呼吸和一不小心漏出的细碎哼声。
一想到身后人可能在做什么,就无法遏制地浮现那画面,秦衍想着公司的事分散注意力,顺便去隔壁客房取来一套干净的睡衣,连同壁柜里找到的浴巾,一同搁在浴缸旁边的木架上。
因为热气蒸腾的原因,浴室里空气变得潮氵显,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
秦衍已经打定主意,他等裴珂安稳回到床上就离开这儿,打电话从主宅找个男佣过来。
好在这种煎熬没持续太久,裴珂动作很快,就听到浴缸水放到最后发出的漩涡声,接着便是擦干身体和穿衣的窸窣声。
秦衍适时地转身,正撞见裴珂在套睡衣的袖筒。
青青红红的痕迹撞进眼底。
在明岚因为关注事态没看仔细,眼下近距离撞见个彻底。
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呢?给宁丞远那一米九的块头下-药,真不怕被折腾。
秦衍想到肖叶的话。
‘因为别人轻贝戋他,所以他也才也轻贝戋自己啊。’
对上那双盯着他的乌黑眼睛,秦衍想开口掩饰眼神的话憋在口中,只扬起眉峰,上前将人打横抱着,往楼下客房走。
将人弯腰放在床上时,耳旁传来一股轻叹。
“原来你这样烂好人。”
秦衍直起身体,却只见裴珂紧闭的双眼,仿佛刚才那贴在耳旁的话不是他讲的。
“我不想人死在这里。”讲完他一秒不愿多呆,迅速从客厅找到外套,拿起车钥匙,留下关门的砰一声。
离开的车上秦衍感觉耳朵发痒,他尽力忽略它,不一会儿耳朵不痒了,但一直持续到晚上,内心那团烦躁都无法纾=解。
作者有话要说:秦衍:这群男人真跟鬼迷心窍一样!
作者:……兄弟憋缩了,你已经排着队拿着号码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