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大清第一卷王>第一百零一章

  如齐佑预料的那般, 康熙最后没有处置曹家李家,将阿山调回了中枢。

  至于王家,康熙衡量之后,到底没有管。

  戴佳氏悄然告诉齐佑, 王氏每天都哭, 哭得都病了, 还是没有令康熙心软。发没全部家产, 只未曾打入包衣奴才籍。

  十五十六阿哥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情绪, 偶尔碰到齐佑, 眼中的怒火与恨意熊熊燃烧,好似面对着生死仇敌。

  齐佑没有功夫与两人计较,只感到好笑与荒唐。

  审理官员贪腐很快,派官很是花费了齐佑许多功夫。

  吏部尚书李光地强势宣布,京城等着候官的往年举人, 同进士们, 以及新科进士一起参加派官遴选。

  面对着朝廷突然颁布的政令,所有人一下被打得措手不及, 傻了眼。

  按照以前朝堂百官的习惯,无论出现任何的变动, 总有人会跳出来提反对意见。

  这次并未经过朝议的决定,朝堂上却哑了火,硬是没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无他, 这几天翰林院修明史,提及过许多次万历帝。

  万历几十年不上朝, 从中枢到地方衙门都空了, 大明江山也还好好的。

  以史明鉴, 这足以说明,他们这些官员除了浪费朝廷俸禄之外,并没有多少用。

  何况康熙不是万历,李光地敢提出来,肯定是得了上意。

  在李光地背后,站着的可是大刀阔斧解决了两淮盐务,将江南官场大换血的齐佑。

  他们也怕被拉去考试,江南空荡荡的衙门,令他们望而生畏。

  新科进士们等了太久,候官的举人同进士们,甚至有人已经等了近十年。

  对于朝政时局的变动,作为准官员的一群人,他们最为敏感,还很识相。无人敢提出异议,老老实实参加了考核。

  考核的试题很简单,分别是基本的公函来往,算术,民生,以及大清律。

  与以前写策论文章,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不同,此次试题全都是应用题。根据发生的场景,做出相应的处理。

  通过考核,将只会死读书的一部分人甄选了出来。综合得分最高,有实干之才的,被派往了江南任职。

  好些进士希望落空,尤其是苦读多年才考上进士的,被派往了各部任职笔试帖,或者到各县去任教谕。

  派官令一出,他们一肚皮怨气,在背后有心的怂恿下,成天跑到户部讨要说法。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李光地还是被烦得不行,来到齐佑的庄子躲清闲。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开始还艳阳高照,没一会就阴云密布。

  齐佑气定神闲坐着,提壶倒了杯薄荷茶递给李光地,说道:“喝些解解乏。”

  李光地收回看向亭外的视线,道谢后接过茶喝了半杯。薄荷的特有清香,沁人心脾,令他的烦闷消散了些,说道:“看这天,只怕要下大雨了。”

  齐佑望了眼被风吹得翻动的纱绡,满不在乎说道:“四季变换,月晴圆缺,乃是寻常。连续晴了许多天,下雨能缓一缓。要是连下上整天不停,届时再急吧。”

  雨下一整天不停,就该担心洪涝灾害了。李光地愣了下,苦笑着叹道:“王爷早就说过,一个人做事,哪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尽管去做正确之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好。理都懂,是我的心境修为不够。看到那些不满来闹的人,我依旧很生气。”

  齐佑笑了起来,说道:“让他们闹去吧,没人搭理他们,在派官令到期之前,会急着去应差使的。真有那不愿意领差使的,我还高看他们一眼。我倒是认为他们连教谕都做不了,怕他们教坏了学生。”

  李光地一想到那些被刷下来的,顿时愤愤道:“考上进士又如何,一群只知晓纸上谈兵的废物!大清律背得滚瓜烂熟,用在判案上,却张冠李戴,笑掉大牙。简直蠢得跟驴一样,尽会转弯拉磨!”

  能将温和的李光地逼到骂人,可见批阅试卷时,看到荒唐答案太多,真是气狠了。

  齐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替他茶碗里加满了,打趣他道:“他们有一支笔,说不定还会写文章骂你。骂就骂吧,总有一日,后人会替你平反。”

  外面早已经有人在骂,齐佑与李光地是坏了千百年科举的罪人。

  齐佑满不在乎,李光地也勉强按耐下了怒气。他喝了口茶,咂摸着薄荷的滋味,说道:“随着他们去写吧,除了写酸文,他们也没别的能耐了。王爷,我还有件事放不下心,觉罗氏学堂考进来的那些学生,会被排挤打压。”

  这次六部与太医院,一并招了好些觉罗氏学堂的学生。他们考试的试题不同,比派往江南的官员考得更专业。

  最后录用之人,虽官职不显,都是些苦差事,他们依然抢了许多人的差使。

  齐佑沉吟了下,说道:“倒也不怕,总要有能做事的人。比如一个府里,可以没有管事,却不能没有洒扫,烧火煮饭的人。他们就如这些人般,真正有本事傍身,难归难,也不会真有人蠢得将他们弄走。你平时看到的时候,多护着他们些。如果实在不像话,就抓一个典型出来,狠狠惩治,杀鸡儆猴。”

  外面狂风乱做,豆大的雨点打在竹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光地见到齐佑突然沉下来的气势,犹如外面翻卷的乌云扑面而来,令他心神一凛,神色渐渐恍惚。

  不知什么时候起,平时温温润润的齐佑,总令他感到捉摸不透。与对康熙的畏惧不同,在面对齐佑的时候,李光地是敬畏。

  一字只差,却相差万里。

  李光地怔怔发呆,旋即很快就释怀了。

  一个是身份地位,一个是做事做人。

  这些东西,不止李光地一人能看出来。朝堂里不乏聪明,有抱负的官员,他们也应当同样看得一清二楚。

  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又阳光灿烂,李光地等雨一停,忙告辞回去与闹个不停的人周旋。

  他前脚刚走,刚回京城去交了差使的四贝勒,顾不得回府去休息,赶来找齐佑。

  齐佑打量着四贝勒黑瘦许多的脸庞,尤其是眉心展不开的川字纹。他想了想,没有绕圈子,径直问道:“四哥,您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四贝勒一路上,都在想齐佑在江南以及京城闹出来的动静,始终没想透彻。

  为何他就能够做好事?

  四贝勒看了齐佑一会,嘴里苦涩蔓延,说道:“先前我去见了汗阿玛,回了河道上的差使。汗阿玛让我来找你,说是旁观者清,让我听听你的看法。七弟,我这趟差使,是办砸了。”

  齐佑愣了下,温和地道:“不瞒四哥,您在河道上遇到的问题,汗阿玛曾与我提过。您不算办砸了差使,而是你碍于人事,没办法放开手脚去做。”

  四贝勒听到齐佑安慰他的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胡乱谢了句。雨后空气清新,他依然感到闷热烦躁。

  事实摆在那里,他的确因为重重顾虑,所以差使没有齐佑办得漂亮。

  比如讨要欠债,他念着不能得罪人,最后惨淡收场。齐佑却做到了。

  无欲无求品自高,四贝勒却不行。他早已身在其中,哪做得到全无顾忌。

  四贝勒稳了稳心神,说了遇到的问题:“修河道的银子多,各方势力复杂,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话语微顿,四贝勒自嘲不已,他的人亦一样。

  “真正懂,知晓河道周围土质的少之又少。多亏七弟给我的几人,他们很厉害,姑娘也不娇气,在外面跑来跑去,从不喊苦喊累。做起事来,比男人还强上几分。有了他们帮忙,我虽知道了河道该如何修,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拿到修河道差使的,将事情层层分了出去,从中捞银子不说,修河的用料,该用的砂石以次充好不说,还偷工减料。”

  四贝勒抬眼直视着齐佑,皱眉苦恼不已,说道:“我想过很多种法子,比如用重典,敢这般做的,抄家砍头。但这些年来,因着河道出事被抄家砍头的,比比皆是,压根无法杜绝。”

  齐佑听得频频点头,说道:“前朝太.祖朱元璋,为了遏制贪腐,杀贪官杀得衙门都没人了,依然没能止住贪污腐败之风。四哥,您不用因此而自责,这是人性,很难一下改变。我们只能取一个折中,尽力去改变,比如招投标。”

  四贝勒听到齐佑安慰,心底稍微好过了些。至于招投标的方法,他思忖了下,眼神一亮,说道:“七弟,你可是说,像你以前让那些商户拿出海海贸那般做?”

  招投标在后世很常见,同样无法完全避免,做出来豆腐渣工程的问题,可也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齐佑以前简单使用过招投标的方式,打算再改动一些,因地制宜,用到河道工程上。

  如今他们都是单干,没有资质,只能以个人名义录名。所幸的是,他们现在估计还想不到串标的方法。

  齐佑简明扼要说了招投标的方式,再细细跟四贝勒解释其中的条款。

  “一,来投标的人,必须列明这个工程,由哪些人参与,管事是谁,用料来自何处,必须将所有的人身家背景如实提供。二,标书上要写明工期,清楚列出各项预算,石方用多少,土方用多少,工匠工钱多少等等。三、要有监督,比如朝廷派出懂行的监察御史。监察御史不能光在旁边指手画脚,送来的用料要由他检查过,合格之后方能允许使用。更不能乱签字,签字之后就表示他要承担责任。四、修河道的银子,不能一下全部发放,得分期支付。最后剩下三成的银子,得等到工期完成,保证三年不出问题,方可分批付清。”

  四贝勒听得瞪大了眼睛,说道:“这般苛刻的条件,还会有人敢来投标吗?”

  前世的时候,不管多大多小的工程,都有人去抢着做。当然,商人逐利,给多少钱,就做多少的事情。钱少了,做出来的工程肯定不能看。

  工部用于修河道的银子很多,被层层克扣之后,真正用在修河上的少之又少。有了监督,以及各种震慑,定能让他们少抠一点。

  假若原来十两银子,真正用在修河上的只有二两。经过改变,他们能用到四两,加上专业人士的监督,至少河道不会年年修,年年垮了。

  齐佑老神在在说道:“四哥放心,只要有银子赚,肯定会有人来的。”

  四贝勒一想也是,看向齐佑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佩服,感叹着说道:“还是七弟想得周全啊!”

  齐佑失笑,他不过是仗着后世的经验罢了,认真说道:“我不敢保证能做到十全十美,能比以前好上四五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人与天比,地动山摇,海啸山洪,如一粒尘埃般,实在太过渺小,无法抵挡。”

  四贝勒说了句这倒是,与齐佑商议起其中标书的细节。待到天色转暗时,方起身离开。

  下过雨后,天气凉爽了许多,风中带着阵阵的荷叶荷花气息。

  四贝勒站在水亭边,望着眼前的碧波与深蓝天空,他想起了齐佑庄子前挂着的匾额,上面只用油漆刷成一片留白,无字。

  话到嘴边,四贝勒到底将问题咽下去了,对送他的齐佑说道:“叨扰了七弟,不用相送了,留步。”

  齐佑笑着应好,站在亭子边,待到四贝勒走下石阶,转身回去。

  四贝勒走了几步,脚步微顿,到底没能控制住,回过头喊了他一声:“七弟。”

  齐佑转身,看到四贝勒站在台阶下,天色暗,他仰头看来的双眼,很是闪亮。

  静默了一会,四贝勒问道:“七弟,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可曾怕过?”

  怕不怕,怕什么呢?

  怕因此被康熙忌惮,怪罪,死无葬身之地。

  怕得罪了各方势力,最后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齐佑当然怕,所以他每做一件事,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

  兴许正因为这份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决心,最后他做到了。

  齐佑平静且坦然答道:“怕。”

  四贝勒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齐佑回了凉亭,嘴角难得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未来的雍正,处处受掣制,趋利避害,韬光养晦。

  齐佑却与之相反,奋不顾身,埋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且不说他所做之事,能让无数人得益。就凭敢做事这一点,他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