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对齐佑来说, 能稳妥赚到钱的地方,当然是内务府。
说起来,齐佑将主意打到内务,府也就是康熙的身上, 也就是另类的“坑爹”。
齐佑打算赚康熙的钱, 走非同寻常的皇商路线。不过他问心无愧, 所有得来的钱, 他一个大钱都不会要。全部交到百姓手上,或者拿来发展当地的教育与基础设施。
卖过一次干果皮毛, 总不能年年卖, 不然康熙该翻脸了。
拉平仓地区穷得很,除了黑土地就是令人沉醉的蓝天碧云。
齐佑望着不时晃动的厚门帘,禁不住笑了笑。
他穷得叮当响,能赚钱的地方很多。船坞与水师,与罗刹国的贸易上, 他只要愿意, 能神不知鬼不觉赚得富可敌国。
可惜啊,这些他都不能做。
不知道康熙可喜欢东北能吹散骨头的寒风, 给他装几罐子送到乾清宫,让他体会一下当年祖宗曾体会过的苦寒。
旧时东北有三宝, 人参貂皮乌拉草。新三宝的貂皮则换成了鹿茸。
人参貂皮贵重,貂金贵稀少,还不一定能猎到。
这个时代还是有一定的好处, 比如注重生态,决不允许过度打猎。
猎人都很自觉, 在春季产卵的季节是封猎期, 幼小, 怀孕的母兽也不会猎,保证猎物不被灭绝。
齐佑当然支持保护生态,貂皮再贵重,他也不会打这个主意,发动人去大肆猎杀。
人参主要在长白山地区,这片是朝廷的,决不允许其他人去挖。
至于乌拉草,满人早就当做宝贝,嫩的时候拿来喂养牲畜,老了拿来编织,做靴子。对满人来说见怪不怪,有钱人不稀罕,卖给穷人又不值几个钱,运到京城卖实在不划算。
梅花鹿与鹿茸,宫里在南苑那边有养,围猎场也有,这个也不稀奇。
其实东北地区远不只是这些宝贝,尤其是齐佑所在的地方离牡丹江挺近,物产丰富。
齐佑想到了每年声势浩大的查干湖冬季捕鱼。查干湖鱼有名得很,可惜离得太远,差不多有近三千里,只能遗憾放弃。
好在牡丹江的鱼类也很丰富,尤其虹鳟鱼在后世是地理标志产品,如今虹鳟鱼还没引进,同样只能放弃。
东北木耳,在牡丹江地方的产地最有名。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人工种植木耳。
不过人工种植是在木上打孔砍花,照样是靠天吃饭,产量稀少,属于贡品。
齐佑不懂如何种木耳,等到以后他会让底下的人去试种。拉平仓地区太穷,产的木耳不用上贡,被他扒拉进卖给康熙的计划里。
除了橡子等干果外,还有椴树蜜很有名,齐佑不会养蜂,亦暂时放进了未来的计划中。
最快能来钱的,还当是牡丹江的镜泊湖红尾鱼。先前齐佑看到茶碗里的茶水,就想到了红尾鱼。
红尾鱼产于高山堰塞湖,肉质细嫩鲜美。齐佑能记得这种鱼,是因为红尾鱼白身配着鲜红的尾鳍下叶,很美,有特点,一眼就能与其他的鱼区别开。
活鱼运到京城就甭想了,冷冻的鱼与鱼干的滋味如何,齐佑也没尝过。
宫里不缺鱼,但这种鱼又美又稀少,贵人们就要的是贵重。再拿来吹嘘包装一下,齐佑赚起康熙的银子来,理不直气也壮。
严寒也有好处,不缺冰,冷冻后的鱼包裹好一些,运到京城也不会化。加上有炕,还可以试着烘烤鱼干。
说干就干,齐佑暂时将其他事情抛到了脑后,与萨布素常德说起了此事:“不知道将军可吃过山上湖里的红尾鱼?如果好吃,鱼又多,我想去抓一些运到京城去卖。”
萨布素吃过湖里的红尾鱼,细腻鲜美归细腻鲜美,只他向来不喜欢吃鱼,鱼刺多麻烦,没有大口吃肉来得爽。
听到齐佑突然提及要去抓鱼卖,萨布素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以为他想赚些私房银,犹豫了下,还是老实说道:“湖里的鱼多得很,我们这边人都不大喜欢吃,只达斡尔与鄂伦春其他几个部落抓得多。京城什么没有,也不缺鱼,运到京城能卖出价钱吗?七阿哥,若是您想赚银子,靠着抓鱼卖钱,一年也走不了两趟,可赚不了几个银子。”
常德很喜欢吃鱼,听到后顿时来了兴致,不待齐佑回答,很是捧场积极说道:“湖里的鱼,比河里的鱼要鲜美百倍,只用加点盐一烤,连鱼刺我都能嚼着吃了。阿玛真是爱瞎担心,再说七阿哥想出来的主意,肯定能赚大钱!”
萨布素见儿子拆台,郁闷不已,暗自骂了句蠢货,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闭嘴,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
常德噎了下,满脸不服气,到底没敢再还嘴。
齐佑只当没看到,笑着说道:“常德说得对,每个地方的鱼都有自己的特色。就算是同品种的鱼,长在不同的水里面,吃起来口味也不一样。再说这是来自北边的鱼,物以稀为贵,不愁没有销路,宫里的人肯定都喜欢吃。”
宫里很少吃鱼,底下伺候的人怕贵人们被鱼刺卡住,鱼呈上去也先剔去了鱼刺。
哪怕御厨身怀绝技,剔掉鱼刺之后,鱼肉也烂糟糟的,失去了原本的风味。
不过齐佑不担心,主要是康熙喜欢吃鱼,鲥鱼刺多,却是他的最爱。
鲥鱼产于江南,同样是贡品。为了保证鱼的新鲜,快马加鞭送进宫,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
齐佑与康熙吃过饭,他下令御膳房,无需将鲥鱼的刺去除掉,清蒸之后送了上来。
康熙虽吃得不多,但齐佑仅仅从他这个举动,便知道他懂得吃鱼,以及对鲥鱼的偏爱。
萨布素肯定不会知晓这些,皇帝的喜好与口味乃是秘密。宫里的人与近身大臣,哪怕知道了也不敢说。
只要鱼送进京城,就不会愁卖不出去。他们从北地送进京城的鱼成本太高,亦只有康熙与达官贵人吃得起。
进京的狼覃军们,年后就应该归来了。等他们到了之后,正好再次运送鱼进京。到了年底再送一次,一年送两次。
来回奔波,辛苦是辛苦了些,到时候给他们丰厚的红封。不同于保护康熙那般,需要紧张得提着脑袋做事,还有钱赚,他们应当很乐意。
至于康熙乐不乐意,齐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实在是太缺钱。
抓鱼只是他发展这里的第一步,富饶肥沃的黑土资源,除了开荒种粮食之外,文明发展迫在眉睫。
齐佑不便细说,沉吟了下道:“起初我打算在这边开办学堂,先生倒不缺,宁古塔那边流放来的犯人,当教他们识字的先生足够了。修屋加上笔墨纸砚才是大头,这笔钱到处凑一凑,也能勉强凑齐。办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需要长期投入,必须找出一条生财之道。而且这条财路,其他人一概不许沾手,只用于教书育人,修路铺桥。”
要致富,先修路。如今北地地广人稀,荒无人烟。通往各处的道路,崎岖难行,在路上耗费大量的时间。
眼下致富暂时难,但是路必须修。
萨布素以为齐佑要捞钱,没想到却是一心为了这里的百姓。他愣了愣,老脸不知不觉红了,羞愧不已。
想到四下烂糟糟的道路,萨布素顿时叹息了声,说道:“别说官道,就是像样的路都没有,外出就是吃苦受罪。各地本来就离得远,这路不好,走动就更麻烦,彼此联系得就少。我就算没读过书,也懂得没有流动,就富不起来的道理。”
齐佑说道:“靠着我们这里修还不行,其他地方也必须一起修,靠着大家齐心协力,方能将将各处连起来。我现在管不到别处去,恰好将军在,拉平仓以及宁古塔周围的路,不说修得与官道一样平坦,至少得像样些,不要下雨时就塌荒,泥泞难行。”
能将辖下的路修好,萨布素自是高兴不已,说道:“我生在此,长在此,能看到故土大变样,变得好起来,此生我也无憾了。七阿哥,您需要我作甚,只管吩咐就是。”
齐佑笑了笑,说道:“修路需要勘测测绘,像是张松姐弟,荷叶他们的重要性,这下你能理解了吧?”
萨布素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是我目光短浅,未曾想到那么多。”
齐佑看了他一眼,没再让他难堪,将话转到了别处:“还有绘制舆图。这边的舆图我看过,将军也应当知晓,实在是不行。”
萨布素吃过舆图不清楚的苦,对此感同身受,说道:“舆图很是粗略,只有大致方位,行军打仗时,有时候不小心就走偏了,那真是有苦说不出。”
齐佑又笑了,起身去拿了一张舆图过来,递给了萨布素,“这是我们垦荒周围的舆图,将军你看看,与你以前见到的舆图对比一下,觉着有何不同?”
萨布素打开舆图,常德也好奇凑了过去,霎时惊呼了声,说道:“好细致!不但有方位,里数都写得清清楚楚,山与河流标注了出来,还有这个比例......”
“你轻一些!”萨布素同样眼前一亮,对这份舆图爱不释手。听到常德大呼小叫,手扯了下纸,生怕他扯坏了,毫不犹豫一巴掌拍了下去。
常德手背吃痛,缩回手哀怨地道:“阿玛,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您还打我。七阿哥是自己人,他看到没事,在外面的话,我得多没面子啊!”
萨布素不留情面,头也不抬骂道:“滚你娘的!”
齐佑忍笑,假装没看到常德涨红的脸,说道:“这些事情,同样得要张松他们去做。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来自皇庄的包衣奴才。跟在西洋先生身边这几年,不但要学算学,几何,拉丁文,还要学习专业的测绘知识。最后能留下来的,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北地办起了学堂,种地养鱼的,织布纺线的,考学出仕的,不拘哪一种,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修路办学,好比是我们替后人积攒下的家产,至于发扬光大,就得靠他们了。”
萨布素感慨地道:“是啊,我已经老了,能做多少事呢?想要到处一下大变样,只能靠后生了。如果不读书,不学本领,照着眼前的现状继续下去,这边永远就是苦寒之地。哪怕开垦了荒地,种出了粮食,也不过如此。粮食不值几个钱,靠种地发不了家。”
齐佑笑道:“种地也能发家,前提是必须提高粮食产量。老百姓已种了几千年的地,粮食产量能看得到,迄今为止也没长几斤。由此看来,靠着经验并不能种好地。除非让专人去钻研琢磨,如何改善种子,粪肥,除虫等等。这里面包含太多的学问,经验只能作为参考,想要真正改变,必须靠着读书。当然要读的书,不是如何做文章,而是世人眼中看不上的杂学。”
冬天冷得很,在这边必须穿厚皮袄,哪怕在屋内有炕,照样得裹着厚厚的夹袄。
齐佑很怀念贴身的羊绒衣衫,可惜的是,蒙古各部落虽养羊放牧,技术不行处理不好,羊毛始终太硬。
上好的羊毛,没能真正派上用处,只拿来织造地毡等,实在是浪费。
若是能将这边的羊毛纺织发展起来,能织成羊毛面料,蒙古的牧民生活待遇,会得到大的提高。
蒙古各部落还基本是奴隶制,各种陋习依然存在。遍地目不识丁之人,眼下想要改革,那是难上加难。
萨布素愣了下,说道:“照着七阿哥的意思,读书不为了考学,还有人愿意读书吗?”
齐佑笃定地道:“当然愿意啊。天下的人才,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他们只苦于没有出路,被埋没了。三年一次大考,考中的,仅区区几百人,好多聪明的人,屡试不第。他们的聪明,其实并不在做文章之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读书高,所指是考科举的高,实在是遗憾呐!”
常德心有戚戚焉,听得频频点头,道:“就是,我书读得好,就是做不好文章,阿玛总认为是我没学好。要是不用考做文章,而是考别的,比如抓鱼,我一定能考个抓鱼状元出来,我最会抓鱼了!”
萨布素听得既想笑,又气不过,骂道:“滚你娘的!”
齐佑却哈哈笑起来,朝常德举起了拇指,说道:“抓鱼状元也是人才,等到过完年我们就出发,我不懂抓鱼,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常德豪气万丈应了下来,将胸脯拍得哐当响,“七阿哥放心,凿冰抓鱼我也厉害得很,定不会让您失望。”
萨布素瞧着常德的傻样,简直没眼看。嫌弃地别开了头,骂了他句,嘴角却止不住悄然上扬。
他老了。
常德资质平平,他一直发愁,待他没了之后,他的那点功劳,会不会延续下去,让常德接替他的位置。
幸运的是,齐佑来到了这里,他想方设法让常德在齐佑面前露脸,却没见到什么效果。
如今常德误打误撞能与齐佑搭上话,关系走得近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大家分头准备。过完正月十五,萨布素与常德就领着全副武装的兵,准备好推车等抓鱼用具,帐篷吃食等,汇合齐佑与张松姐弟几人,一起朝堰塞湖出发。
过年后雪停了,哪怕太阳高照,气温实在太低,雪依然没化,天地间几乎白茫茫的一片。
道路难行不说,越往上气温越低。在夏季时节,骑马只要大半天的行程,他们足足走了近三天。
到了山上的时候已近傍晚,来不及抓鱼,赶紧找了背风处扎营生火。
齐佑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了眼睛,眼睫毛还是结了一层冰。他顾不上进帐篷歇息,先过去看了下张松几个姑娘。
林绣绣如今被锻炼了出来,一路上没叫过半句苦,进到帐篷还有力气与荷叶打闹,伸手去戳她的脸:“荷叶,你过一个年,可又长胖了不少,哎哟瞧这红脸蛋!”
荷叶偏头躲开,笑嘻嘻道:“长胖了好呀,胖了才不怕冷。”
张松在忙着生火,见荷叶要脱皮袄,忙拦住了:“哎荷叶,你快别发疯,等会仔细着凉。”
齐佑见荷叶不以为然,压根不听张松的话,厚皮袄已经脱了一半,赶紧出声拦住她:“张松说得对,你们要穿厚实些,山上太冷,别生病了。”
荷叶见齐佑发话,二话不说将厚袄子套了回去,脆生生应了,福身请安。
张松几人忙纷纷跟着请了安,齐佑摆了摆手,“在外面别管这些,你们缺什么就说一声。周围是野林子,说不定有猛兽出没。你们若要出帐篷走动,一定要结伴同行。至于测绘的事情,实在太冷了,你们先放一放,这次就当是先来熟悉道路,等到夏天才上山做这些。”
几人一起应了,齐佑叮嘱了几句,去营地里又走了一圈。兵丁们忙碌着,升起火堆在烧水煮热汤饭,一切井井有条。
齐佑与萨布素说了几句句话,方回了帐篷。吃了碗热汤饭,随便擦洗了下,只脱了厚皮袄,便钻进褥子里睡了。
得高与桂和与齐佑住在一起,两人轮流管着火盆值夜。
齐佑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到几声枪响,接着是站岗亲兵的呵斥声:“林子里是谁?出来!再不做声,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倏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得高飞快递上了他的袄子,桂和则掀开帐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