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大清第一卷王>第七十二章

  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在寒凉的空气中弥漫开,嚎叫哀鸣声震天。

  听到动静,原本在屋子里热闹吃饭的人,全都争先恐后跑了过来, 很快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布日固德几人, 血流一地, 如同蛆般在地上挣扎。他们神色慌张, 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除了巴彦之外,其他几人的父母亲人挤上前, 帮着止血, 哭天抢地喊起来:“怎么就弄成这样了,是谁,究竟是谁,你快说啊,阿玛去替你报仇!”

  萨布素见到齐佑二话不说就开枪, 先前吃多酒晕了的头, 被寒风一吹,脑子瞬间清明, 只剩下耳朵脑子嗡嗡作响。

  他看了躺在那里呻.吟的巴彦,觉着实在是丢脸, 忙叫来常德,吩咐将他拖到一边去。

  布日固德的父亲少布抱住他,大起胆子看向手上提着枪, 神色冰冷站在门口的齐佑,嗫嚅着问道:“敢问七阿哥, 他做了什么错事, 你要杀了他?”

  齐佑淡淡地说道:“你们来的时候, 我早就说过,要守礼守法,不要到处惹事,否则我就不客气。他们几人吃了几口酒,到处晃荡欺负妇人弱小,实在该死。”

  布日固德流了太多血,冷得嘴皮都白了,瑟瑟发抖打着哆嗦,本能辩解道:“我没欺负人,我可以娶她。”

  少布深知儿子的性格,眼瞧着他的惨状,又心疼又怨,跟着说道:“七阿哥听到了,我家愿意娶她,大不了拿着聘礼来提亲就是。七阿哥,布日固德垦荒时下了大力气,从不偷懒。我们以前本来放牧,打猎,您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感激您,让我们来种地垦荒,我们也答应了。七阿哥,您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对他下死手,实在是令人心寒!”

  围着的众人七嘴八舌,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缘由。几个平时就是刺头的人,此时站出来附和道:“我们本来就不会种地,一切都是看在七爷的面上,才来到这里垦荒。”

  “他们只是多喝了几口酒,不懂事,脑子糊涂了点,哪就用下如此重的手了?”

  “布日固德都愿意娶她了,算得了什么大事!”

  萨布素蒙语不大好,没太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只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再看周围其他人不停点头附和的模样,暗叫了声不好。

  他就只带了一两个随从亲兵,齐佑的护卫不多,那群神出鬼没的人,好几个被派回了京城。

  若是这群人乱起来,萨布素紧张不安,悄然握紧了拳头,下意识看向了齐佑。

  齐佑波澜不惊望着面前愤慨的众人,平静地说道:“《阿勒坦汗法典》,《卫拉特法典》《喀尔喀法典》,里面都写得清清楚楚,要求你们该当如何对待女人。你们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俗语说:“连可汗也是女人生的”,“对喂乳汁的母亲要尊敬”。可我看你们现在的表现,真是羞死先人,愧对列祖列宗!”

  原先还愤愤不平的人,这时愣在了当场。

  齐佑提到的几部法典,从蒙古族上就流传至今,他们一直引以为傲。就是没读过书的都听过,靠着口口相传也大致懂得一些。

  齐佑一眼扫过地上几人,声音冷了几分:“你们愿意娶,也要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嫁。如果不愿意的,你们就用强,这与强盗畜生有何不同?还有脸借着喝酒糊涂了,那以后大家出去干坏事之前,都先喝些酒。仗着酒后糊涂,就能免于处罚,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好事。”

  少布见机不对,眼珠子一转,大声道:“布日固德腿断了,他就算有错,也抵消了罪。以后他再也不能下地干活,干不了活就活不下去。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忍心看着他死,这里,我们实在是留不下去了,请求七阿哥允许我们离开。”

  齐佑看向少布,片刻后笑了,爽快地道:“好啊,你们可以走。”

  他看向面前的众人,说道:“你们之中还有不愿意种地的,都可以离开,没事。我不会怪罪你们,随便走就是。你们避开了两次噶尔丹的侵犯,总不会那么倒霉,再遇到第三次。”

  齐佑虽然态度温和,先前那几个叫得最大声的,却悄然往后退了回去。

  谁愿意在滴水成冰的天气,离开暖烘烘的家。他们吃到香喷喷的肉菜,那股美味还在唇齿间萦绕着呢。

  种地垦荒辛苦,放牧居无定所更加辛苦。他们只是部落贵人们的奴隶,给贵人放牧,奶还好,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口肉。

  少布楞在了那里,他的本意是要鼓动其他不乐意种地的人一起离开,借此来威胁齐佑。

  齐佑从来不乱与人置气,更不是在威胁他们。

  今年开的荒地不算多,还不够安分守己的百姓们耕种。

  既然不愿意留下来,走一些人,还能减轻他的一些负担。

  等到明年这边进驻水师之后,军屯有了人手,留下来的熟手们带着他们去垦荒,他真不愁没人。

  他仁慈,但不乱慈。

  对于不安定的因素,明知道还留着,他就成了农夫与蛇中的农夫。

  齐佑看到几个佐领站在人群中,叫了他们上前,扬声道:“再次强调一遍,愿意离开的,我绝对不会拦着,也不会为难你们。等下回去之后,你们去在佐领处录名,我这边好计算下月发放的粮食。”

  几个佐领也懊恼不已,齐佑交待过他们无数次。他们费劲口舌,跟这些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去招惹跟在西洋人身边的这群姑娘,谁知道他们还是不听。

  平时不听话不服管之人,他们也头疼讨厌得紧。这次正好趁机把他们赶走,几个佐领互相看了眼,彼此心神领会,争先恐后大声道:“七爷放心,等下我回去就各家各户去问,要走的,绝不留着他们!”

  齐佑看着眼前一张张茫然,写满着苦难沧桑的脸,心情极为复杂,朗声道:“要留下来的,就要遵守规矩,敢犯事的,就是他们今日的下场。”

  他看向少布父子与其他几家人,不容置疑说道:“这里不能留你们了,你们即刻就走。得高,你带着护卫,前去督促,允他们带走家里剩下的口粮。其他的如农具等东西,不是属于他们的,一样都不许带。”

  犯事的这几家人一听,顿时吓得白了脸。

  天色阴暗,好似又要下雪了。没了容身之处,就算是牛羊都会被冻死。就算有点口粮,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

  何况,他们渐渐习惯了安稳的日子,只要肯干,就不会饿肚子,谁也舍不得离开。

  这些人赶紧跪下来,磕头求饶:“求七阿哥饶了我们吧,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们一定听话!”

  少布见到情形不对,将布日固德一扔,紧跟着磕头告饶:“求七阿哥发发善心,我错了,您既然救了我们的命,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救命之恩,我们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齐佑笑了下,淡然说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感谢,嘴上说着感谢,心里却百般埋怨不满,我受不起。其实我也感到奇怪,你们在住进温暖的屋子之前,吃热汤饭之前,你们怎么不先说,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们不愿意种地呢?”

  有那看不下去,想要替他们求情的,一下退了回去。有那脸皮薄的,羞愧地低下了头。

  干活不愿意,吃饭却没客气,哪怕是父母亲人,也不会任由他们这样。

  齐佑身为阿哥,没有如贵人那样奴役鞭打他们,没有缺了他们的粮食。

  哪怕是让他们垦荒,地以后也是他们的,先前两年还不用交赋税,对他们已经足够宽容照顾。

  齐佑吩咐护卫将人赶走,没再理会,转头进了屋。

  萨布素愣了下,跟在后面进去,讪讪问道:“七阿哥,那巴彦…..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齐佑好笑地问道:“巴彦是你的兵,难道在边军之中,就不讲军法了吗?”

  萨布素呆了呆,赔笑道:“这些披甲人,唉,您也知道,向来彪悍不服管教......”

  齐佑就那么微笑看着萨布素,在他冰凉的目光下,萨布素话语不由得开始凝滞,舌头都快打结,硬着头皮说道:“七阿哥放心,我这就去处理好。常德,你跟我来。”

  常德忙跟在萨布素身后出去了,齐佑没有去管他们。这点小事,他相信萨布素的聪明。

  屋内一片狼藉,张柏懂事,埋头收拾归整。张松不断小声安慰被吓坏了,还在哭个不停的林绣绣。

  荷叶紧紧抿着嘴,圆溜溜的眼睛中,满是怒火,看上去尤未解气。听到林绣绣的哭声,她不耐烦地道:“别哭了,哭什么哭,松姐姐都没哭!再说了,该哭的,应当是他们这几个混账!”

  林绣绣被噎着,禁不住打了个嗝,眼泪汪汪看上去又可怜,又委屈。

  张松见齐佑脚步微顿,站在那里笑,赶紧理了下散乱的头发,责怪地斜了眼荷叶,低声提醒道:“你小声些,七爷还在呢。”

  荷叶听到张松提醒,飞快地瞄了齐佑一眼,缩在炕角不吭声了。

  齐佑看到荷叶垂着脑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还咕噜噜转个不停,着实忍俊不禁,笑道:“荷叶说得对,该哭的是那些混账。”

  荷叶立刻抬起头,眼神闪闪发亮,冬天时长胖,养白了些的圆脸蛋上,得意绷都绷不住,扑簌簌直往下掉。

  齐佑笑着朝她颔首以示鼓励,然后肃然道:“荷叶今天做得很对,你们在力气上与他们不能比,就不要硬着来,得赶紧去寻求帮助。”

  张松沉默了下,自责地道:“荷叶比我小,我反倒没她机灵,连累大家受了罪,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会改正,不让七阿哥再替我们操心。”

  齐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处处照顾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我不一定能时刻在,所以你们得学习如何自保。遇到强敌,实在没办法对付的,你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护住性命。活下来,才有无数的可能。”

  大家都认真听着齐佑说话,林绣绣难过地垂下了头,说道:“等到我们足够强大的时候,那些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可是要等到那一天,还得要好久好久啊!”

  齐佑沉吟片刻,说道:“那天是会很久很久。只是,你们变得足够强大之后,只能让脑子稍微清楚之人不敢欺负你们,遇到纯粹的坏人,你们还是得提高警惕。”

  荷叶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纯粹的坏人?”

  齐佑说道:“就像今天这几人,他们就是纯粹坏。他们不是不懂,也不是喝多了酒,酒后发疯。真傻的话,你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多想。这些人也蠢,只他们骨子里就坏,仗着蠢无法无天。你们不要跟这些人讲道理,讲不通,只能将他们打得彻底服了,他们才会消停。”

  大家神色若有所思,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齐佑暗自叹息,女性在这个时代是弱者,其实,在后世也好不了多少。

  雄性动物总爱展现自己的力量,靠着道德法律约束,他们会有所收敛。约束不住的,到处展现自己的生殖力量,丑陋不堪。

  齐佑身为男性,他没有沾沾自喜,只感到耻辱。

  先做好一个人,再谈男女也不迟。

  安抚好她们回到院子,饭菜早就凉了,桂和连忙上前收拾:“奴才重新去换热的来。”

  齐佑不饿,也没心情吃饭,说道:“不用了,去烧壶水泡茶吧。再准备两碗面,等下煮给萨布素与常德吃,他们估计还没吃饱。”

  桂和应是,收好炕桌提了茶上来,萨布素父子也一身寒意进了屋。

  齐佑招呼两人坐,倒了杯茶递过去,说道:“桂和,你去将面煮上来。”

  萨布素见到桌上的饭菜已经收走,正准备饿肚皮,听到齐佑给他们父子准备了面,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多谢七阿哥,还是七阿哥细心。”

  齐佑笑笑,“难得请你们来吃杀猪汤,最后只吃了碗面,是我招呼不周,还得请你们见谅才是。”

  萨布素与常德连声说不敢。

  他们是真不敢,齐佑在他们眼里脾气温和,永远不急不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待亲眼见到他眼都不眨接连开枪,凌厉强势,毫不留情处置了好几家人,父子俩到如今都有些没回过神。

  吃了两碗热腾腾的面,萨布素身子暖暖的,浑身放松下来,望着窗外开始飘飞的雪花,迟疑了下,说道:“先前我见到那几家已经离开了,这么冷的天气,还有人受了伤。周围几十里都没有人烟,不知道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齐佑垂下眼眸,慢慢吃着茶,哦了声,没有接话。

  他们走不远。

  齐佑先前只伤了布日固德几人,没有要他们的命。

  但是他知道,几人活不了。

  被赶走之后,他们开始除了一腔愤怒,憎恨他与其他不愿意走的同伴之外,还有斗志昂然。想着要活下来,活得好好的,不让人看扁,以后回来复仇。

  等到过两天,又冷又饿,没有栖身之所时,他们就会认清现实了。

  对于造成眼前局面,受伤成了拖累的罪魁祸首,他们会开始怨怼,责备。

  接下来,他们会以以无数的借口安慰劝说自己,比如为了其他家人等,出手解决掉惹事之人,回转过来请求齐佑原谅。

  齐佑从来不同意株连九族的做法,更不是喜好杀戮之人。他们从此老老实实,安生种地,他也不会真让他们都去死。

  升斗恩米斗仇,齐佑尽力替这些人着想。久而久之之后,他们会觉着,他所做之事都是理所当然,一点不满就会翻脸。

  经过此次下狠手惩戒之后,这群人心中有了畏惧,此地算得上真正安稳下来了。

  萨布素觑着齐佑的神色,劝道:“七阿哥也不要生气,他们蠢得很,几口酒一上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齐佑认真地说道:“他们不是蠢,就是坏。将军,我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觉着我大题小做了。”

  萨布素被看穿,神色尴尬起来,含糊着道:“汉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结亲之后,一床被子同床盖,再大的怨气也没了。家里媳妇有出息,能出去赚银子,给家里长脸面,他们也不会拦着,以后还是会让她们出来做事,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一桩?”

  常德在旁边听着,虽没说话,却不时点头,显然同意萨布素的说法。

  齐佑神色淡淡,提壶倒茶没有做声。

  其实齐佑并不怪他们,这就是眼下的世情。哪怕是后世,对待这种纠纷,难听的话不少。夫妻之间发生矛盾,都是劝和不劝分。

  萨布素犹豫了一下,说道:“因着总是打仗,好些人都没能成亲。像是巴彦,前后死了两个妻子,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如今依旧是鳏夫还未再娶。他今年已经快四十岁,这下他没了,家中香火真彻底断了.....唉,像是巴彦这样的人不少,着实是令人头疼。”

  听萨布素话里的意思,巴彦应该被解决掉了。齐佑抬眼看过去,不咸不淡问道:“巴彦的两任妻子,究竟是如何没了的?”

  萨布素顿了下,神色不自在起来,说道:“我也没多问,不知道是如何没了的。”

  齐佑说道:“其实将军都明白,何苦装作不知呢?你看他们,一边娶不到妻子,一边不拿女人当人。”

  萨布素干笑了几声,附和着道:“也是,他们是活该。可是七阿哥,长期以往,我只担心人心会乱,影响到边关安危。”

  常德神色若有所思,看了萨布素一眼,坐在旁边紧紧皱起了眉头。

  齐佑缓缓说道:“种地时,先要选取种子。坏掉的种子种到地里,生长不出好的庄稼。人的绵延与传宗接代,也跟种地选种一样。像是巴彦这等的坏种,香火断掉,就断掉吧。”

  萨布素一脸怔愕,呐呐道:“七阿哥,香火重要.....”

  齐佑脸上浮起了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说道:“我建议将军以后思考一件事情时,少提大局,着眼实际。先看到眼前的苦难,解决掉之后,再放眼天下,这样比较切合实际。”

  萨布素面子有点挂不住了,辩驳道:“我是这里的将军,不放眼大局,如何能统帅他们?”

  齐佑道:“将军为何守卫边疆?是为了保护手无寸铁的弱小百姓,让他们能不受外敌侵扰,安居乐业。可将军实际上是牺牲弱小,才守卫了边疆。这样的守卫,值不值得,又有何意义?”

  萨布素呆在那里,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常德却眼睛一亮,很是不给他爹面子叫了声好,“七阿哥说得是,阿玛经常说,要顾大局大局,我一直没弄明白大局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如今我懂了,就是牺牲小的,保全大的嘛!”

  “滚一边去!”萨布素气得骂了常德一句,稳了稳神,认真问道:“七阿哥可有解决的办法?”

  齐佑沉思了下,说道:“我看过这边的人口数量,女人与男人大致持平。至于为何还有人娶不到妻子,除了有人纳好几房小妾外,其他原因,将军不如自己回去好生想一下。你若有姐妹女儿,愿不愿意嫁给那些光棍,推己及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萨布素与常德都好几房小妾,父子俩对视一眼,两人的脸同时有点红。

  他们肯定不愿意少纳妾,至于家中姐妹女儿,谁要嫁给那些无赖泼皮?

  齐佑没再理会两人,望向莹白的窗外,雪又下大了。

  瑞雪兆丰年,不知明年地里有没有收成。他没有银子,学堂还没有办起来。

  苦什么都不能苦教育,究竟从哪里再能赚到银子呢?

  齐佑低头看向茶碗,顿了下,眼睛止不住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