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大清第一卷王>第六十九章

  接下来的日子, 萨布素热情得很,主动留在齐佑身边,帮着他安置迁来的喀尔喀百姓,同时暗中向他学习。

  常德领着人存放好粮食之后也赶来了, 萨布素带着他, 爷俩不时在一旁嘀咕小声说话。

  一个问, 一个教, 不明白的,两人互相琢磨。琢磨不明白的, 便去向齐佑请教。

  齐佑毫不藏私, 悉数告知。

  比如喀尔喀的人一到,齐佑就将他们打散。如同汉人的庄子那样,照着两百人左右一个村落,将所有的百姓分成了约莫六个聚居地。

  看起来明显关系好,聚成一团的, 齐佑不经意间, 将他们全打散了。

  打散之后,安在的地方离得不算远, 免得他们不满太大,最后闹起来。

  萨布素经常领军打仗, 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暗自佩服不已。

  如果这些人抱成团闹事,齐佑哪怕有护卫, 也镇不住。

  将他们打散,插进去不熟悉之人, 他们自己会互相牵制, 隐患就小多了。

  常德到底年轻些, 一时没能看明白,悄声问道:“阿玛,你瞧他们的样子,明显对这种安排不大满意,为何又没吭声?”

  萨布素道:“你难道没瞧见,他们一来,七阿哥先是做了什么?”

  常德愣愣说道:“领热腾腾的杂面饽饽吃,还有大碗的热汤。”

  齐佑先没开垦荒地,也没做其他,指挥所有人赶着架大灶,和面挖野菜,热火朝天蒸饽饽,煮野菜汤。

  萨布素说道:“你可别小看了杂面饽饽与野菜汤,辛苦跋涉之后,热乎乎的饭食下肚,这人心啊,就得先安定一半。另一半不安的,还有先前的救命之恩呢。加上人家一个阿哥,亲自笑脸相迎,关切问候,与他们一起吃杂面饽饽与野菜汤。任谁那点分开的不满,也该没了。对了,你的蒙语得多学,你看七阿哥跟他们说蒙语,一下就亲切了起来。就算你学得不如七阿哥那般好,总得听懂大半才像话。”

  常德顿时感到苦不堪言,他以前跟着吴兆骞学汉文已经很辛苦,加上本来的满语,再学蒙语,他的话就得乱了。

  再说他小儿子都在读书了,他这个老子还要继续学习,想想都头皮发紧。

  萨布素对儿子自然了解至极,见到他的嘴抿起来,就知道他不乐意了,顿时脸一拉,沉声说道:“怎地,老子教训你,你还敢登鼻子上脸,不听话了?”

  常德忙挤出笑赔不是:“阿玛,我哪敢呐,阿玛教训得是,我学,我学。”

  萨布素脸色这才好了些,他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希望以后常德能接替他的位置。

  朝廷成立了黑龙江府,筑城之后,黑龙江府将军的位置,就越来越重要,觊觎的人也多了起来。

  再加上与罗刹国签订了协议,以后打仗少了,哪怕苦寒之地,也算得上是顶顶好的肥差。

  萨布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你端看七阿哥的做法,就是上战场打仗,他身子弱无法冲锋,在背后指挥,那是一等一的帅才。他主持与罗刹国签订的协议,你可能做得到?”

  常德经常跟着萨布素打仗,打得最多的,当然是罗刹国。

  包括鄂伦春等部落在内,边关之人无不对这群强盗恨之入骨。齐佑算是替他们出了口恶气,常德当然心悦诚服。

  只是齐佑这一来,又带来了新的问题。常德琢磨了下,四下张望,见齐佑在与林大牛他们蹲在一起,在看地上的泥土。

  常德凑到萨布素身边,低声道:“阿玛,这块地肥沃得很,您怎么大方给了出来?”

  萨布素抬起手,不客气狠狠敲在了常德的头上,板着脸说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常德痛得呲牙,摸着头不敢反抗。萨布素斜了他眼,恨铁不成钢道:“到处都是荒地,像是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你留在手里,有人手来耕种吗?”

  北边人烟稀少,披甲随便开荒,开多少都是他们的。关键开了荒,也缺乏人手耕种。

  披甲奴也不是经常有,总不能让朝廷多发配点犯人到宁古塔,好分给他们为奴。

  而且够发配到这里来的,大多都是犯了大罪的文人官员,懂种地的少之又少。

  萨布素哼了声,老神在在说道:“七阿哥这次带了人手来,这边总算热闹了些。热闹好啊,一旦做出了成果,人就会越来越多,咱们且等着瞧吧。”

  常德想通了这个道理,连连称是:“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荒原,半天都见不到人烟,忒没劲。”

  萨布素望着远处的热闹,说道:“一旦热闹起来,就成了香饽饽。京城里达官贵人比比皆是,就算有我也不顶事。唉,你得多跟在七阿哥身边露露脸,千万别自作主张,多看,虚心学习。”

  常德恭敬应是,“阿玛放心,我一定好生学习,不让阿玛费心。不过阿玛,这些蒙古人哪会种地,我瞧着,还有好些不甘心留下来的,他们肯定想走。阿玛您说,七阿哥会如何对他们?”

  萨布素也不知道,干脆去问齐佑了。

  齐佑爽快答道:“离开也可以,总不能强按着牛饮水。哦,对了,噶尔丹估计还会打过来,他们回去了,正好前去打仗,报仇雪恨。”

  萨布素瞪大了眼,他们都忘了还有个噶尔丹!

  遭了一次劫持,谁也不会傻得再去自讨第二次。在这里活得好好的,能过安生日子,拖家带口的,谁没事会去寻死。

  齐佑将看起来是头领,站出来话事之人,全部指派了差使。把他们提拔成了小佐领,让他们管着每个村落的一切杂事。

  像是发放口粮,安排男人出工,跟着从顺义庄子与萨布素找来会修屋的披甲人,向他们学如何筑墙修屋,砌炕,在冬天好保暖。

  女人则做饭,割荒地上的草,孩童们放牧。

  一切井然有序,到处都洋溢着热火朝天的干劲,建设他们的新家园。

  不过有群人与众不同,他们不做事不耕地,由徐日升领着他们,带着各种仪器,到处测量勘测。

  常德看得好奇,问道:“阿玛,他们在作甚?”

  萨布素也看不懂,将齐佑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了:“七阿哥说以后还会建学堂,大家都能读书。”

  常德也没有与披甲人一起学习,就觉着被轻视的想法。毕竟他以前的先生,还是披甲奴,比披甲人还不如呢。

  听到女人也能上学,常德也有些疑虑,说道:“阿玛,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得选秀嫁人,学了也无用啊!”

  萨布素斟酌了下,说道:“咱们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旗里的姑娘自选秀以来,也没去过几次。既然是七阿哥的人,选秀的事情,他定能搞定,不用你操心。”

  常德一想也是,规定是规定,也有变通之处。他们若是送旗里的姑娘进京选秀,要走好几个月,一来一回要花上近大半年的功夫。

  他们以前都是寻了些理由报上去,朝廷那边也不缺他们这几个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萨布素想得不一样,他目光灼灼盯着常德,沉声道:“咱们家的姑娘矜贵,只联姻就可惜了。”

  常德怔了怔,倒是很快明白了萨布素的意思。

  他们家在此地算是位高权重,边关的将领与京城权贵联姻,恐引起康熙的不悦猜忌。

  嫁给其他的将领吧,又是低嫁,着实不划算。

  若是她们也能学得一身本领,照着齐佑所言那样,成为大清的人才,以后给家族带来的荣耀,可比联姻强上百倍。

  萨布素望着远处的天空,袖着手,闲闲说道:“前天我接到了消息,朝廷那边准备在黑龙江河造船建水师,这才是天大的大事!”

  常德也听过这件事,顿了下,不解问道:“阿玛的意思?”

  萨布素脸色严肃下来,说道:“我们一家生在此,长在此,这里是我们的故土,决不允许罗刹国前来侵犯!朝廷难得做了件真正的好事,听说这也是七阿哥的主意,就凭着这一点,他就是我们的恩人!”

  常德想到故乡的贫瘠与荒芜,与边关不稳,经常打仗有很大的原因。

  萨布素常年征战,留下一身的病痛,他亦如此,一下难受起来,郑重无比道:“若是水师能建起来,以后罗煞兵就不敢随便来犯,减少了百姓流血之苦。阿玛也不用四处征战,能安享晚年了。”

  萨布素眼一瞪,说道:“胡说什么,我身子骨还好着呢,哪能就歇着了。造船建水师这种事情,我能帮得上忙,当然要出一份力气。”

  常德这时聪明无比,咧开嘴笑道:“阿玛真是......,我都懂。”

  萨布素斜睨着常德,虽然哼了声,脸上到底带了笑,对常德的反应很满意。他总算懂得了自己这个老子一心替他着想,为他铺路的一番苦心。

  父子俩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出力倒没半点话说。

  齐佑得了他们的帮忙,省了力气不说,也少走了很多弯路。

  经过了近半个月的忙碌,一切算是勉强走上了正轨。土墙茅草屋渐渐有了雏形,原本长着野草荆棘的荒地,露出了泥土。

  用牛犁过了地,等在太阳下晒过之后,再播种大白菜与萝卜等菜蔬下去。

  虽说如此,齐佑遇到的困难依然很多。

  首先是这群人喀尔喀人完全是生手,哪怕有人教,做事还是慢得很。

  其次是靠着人力,光是野草这些还好,遇到荆棘树根,要将根挖出来,就费时费力了。

  所幸齐佑起初就没打算今年有收成,有存粮心不慌,尚能慢慢来。

  齐佑还是住在帐篷里,先在帐篷周围开垦了一片地,让林大牛试种了小麦与大白菜等下去。

  每天清早起床,齐佑总是会先去地里看一遍,等着种子发芽。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齐佑看到大白菜地里,有细嫩的叶尖冒出头,顿时大喜。

  他手伸出去,想要摸一摸,又怕摸坏了,蹲在那里看了好半天,几乎挪不开眼。

  得高候在齐佑身后,看到地里的嫩芽,这片地他也撒了种子,出了不少力气,跟着开心不已。

  这时,一只大田鼠从齐佑身边飞快跑过,从帐篷门里钻了进去。

  得高吓了跳,霎时转身就往帐篷里跑。地里好些田鼠,杀都杀不光,居然敢跑进帐篷里去,他气得忙高声招呼桂和:“快来抓田鼠!”

  桂和正蹲在帐篷外熬粥,听到得高喊声,扔下手上的柴禾就往帐篷里跑。

  帐篷不大,两人齐心协力,总算抓住了田鼠,将奄奄一息的田鼠用牛皮纸包了,准备挖坑埋了。

  得高边收拾清理帐篷,边咕哝道:“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还有人能吃进去!”

  桂和白了他眼,说道:“人饿肚子的时候,草根树皮都能吃。这玩意儿好歹有点油水,为何就不能吃了?”

  得高不服气,朝桂和喷了回去:“那是以前,如今能一样吗?再说是七爷的帐篷,居然有田鼠乱窜!在宫里时,哪用吃这种苦啊!”

  桂和懒得与得高吵,他还要顾着锅里的粥别扑了出来。走出帐篷,不由自主抬眼朝齐佑看去。

  齐佑身着半旧的布衫,蹲在地边,与这里的百姓看上去并无不同。

  桂和舀水洗干净手,揭开锅盖轻轻搅了搅。锅里的早饭是白粥,煮熟后切些野菜丁加进去,加上一碟酱菜,就是齐佑的早饭。

  以前还会打个蛋做成蛋花粥,蛋吃完了,就吃野菜白粥。

  在宫里自不用提,哪怕是顺义时,早上至少也还有几道小菜,牛乳与蛋必不可少。

  得高埋了田鼠走过来,在桶里打水洗手。桂和看了眼他依然哭丧着的脸,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七爷这日子,真真是苦了点。”

  齐佑听到背后两人的嘀咕,忍不住笑了起来。

  苦不苦,当然苦。

  开荒的辛苦,自不用提了。

  像是他这么大年纪的,早就算作成年劳动力。

  齐佑自认为力气还算大,他试过去拔荆棘。双手拉住用力一扯,没扯动,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麻了好久。

  京城离这里要走好几个月,想要那边送吃食来给他,想都别想。流放之地穷得叮当响,拿银子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春天不能打猎,萨布素就经常给齐佑送些猪肉来,送来的猪肉也不多,只够他自己吃。

  他们这边肉香扑鼻,其他人同样累,馋,闻到吃不到,对他们实在是太过折磨。

  齐佑一旦有了肉,都会叫上徐日升他们一起来吃,算是沾沾荤腥。

  如今齐佑托萨布素买了些小猪仔,加上鸡鸭来养,喂粮食就别想了,各种草管够。

  到了冬天,鸡鸭下不下蛋齐佑不清楚,估计猪勉强能涨到百来斤。加上秋天能猎些野味,杀几头年猪,大家能半敞开肚皮打打牙祭。

  除了劳力,还劳心。

  人一多,队伍就难带了。

  自打知道要开荒种地时,他们心里的小算盘就打得哗哗响。

  各个佐领,赶着前来问齐佑,以后的土地该如何分配。

  齐佑没让他们吃大锅饭,而是量了一块荒地出来,他们自己领去开垦。谁家开出来,就算谁的。

  人少力量就小,齐佑建议他们互相帮忙开垦。这样也有问题,比如有些人家男人生病受伤出不了力,或者家中没有成年劳动力的。各家的劳动力不同,出力之人就有闲话,不愿意了。

  吵起来还是其次,主要是耽误了正事。齐佑就要去调节,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够,得给他们适当的奖励与好处。或给一块肉,或者他们最喜欢的酒。

  酒这边不缺,烧刀子酿得够劲。吃过了酒,这些人就开始发疯,哭泣。哼唱着蒙古小调,思乡。

  尽管他们的部落早就覆没,故乡已经不复存在。

  齐佑不想家,他不知道家在何处。是遥远的以前,还是对他来说,始终陌生的紫禁城。

  这片山谷,从荒芜人烟到炊烟袅袅,有人气之后,就有了生机。

  呼吸间,是泥土青草,加上菜粥的气息。远处,有孩童在欢笑,有鸡鸭喳喳,牛哞哞叫一声。

  齐佑抬头,望着天际缓缓破云而出的太阳,微微眯缝起了眼,享受着朝阳抚上脸的温暖明媚。

  桂和与得高都说得不对,他们跟着他多年,还是不够了解他。

  在齐佑看来,这里比紫禁城的富丽堂皇好。苦中作乐也有意思,像是小林一茶的徘句所写那样:

  “个个长寿——这个穷村庄的苍蝇、跳蚤、蚊子。

  米袋虽空——樱花开哉!

  美哉,纸门破洞,别有洞天看银河。”(注)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小林一茶的徘句。

  解释几句。

  前面已经写得很清楚,齐佑改革,从来没有硬碰硬,因为那样死得快。

  他所做的一切,是让权贵们先看到好处,直指他们的痛点。

  福全是实际利益既得者,庄子改革之后,他的收益多了。

  他眼睛有残疾,与齐佑身世差不多。

  能离开京城那个泥潭,福全求之不得,富贵有了,要清。

  学堂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退路。

  还有萨布素,他只是边疆的官员,可能世袭,可能换人。

  他不是什么权贵,他还够不着,不然早就去京城了,哪用得在边关吃苦受罪。

  他本身人不错,懂得学习,尊重手艺人与读书人。没太多的等级观念,不然他不会请披甲奴吴兆骞做他儿子的先生,允许他们在当地成立诗社。

  对于女人的看法,一切都是因为习惯使然。

  在好处与利益面前,这些都不算事情了。

  齐佑没有帮手,团队的原因,是他要少搞斗争,不喊口号,先做事,做实事。

  因为这些事情没人做,没人会出头,他们都光想着如何明哲保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