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大清第一卷王>第六十八章

  几乎在凌晨时分, 齐佑才到达顺义。住了一晚之后,见过了林义诚,听他说了些遇到的事情。

  齐佑快速给了他建议,解决了几样问题, 再去地里以及学堂走动了一圈。

  福全的亲王身份在那里, 把学堂管得还算井井有条, 齐佑只提了几条必须改正之处。

  首要的当然是安全问题, 尤其是防火。纺织科那边,一定不能出现明火, 禁止人在那边抽烟袋。

  最重要的一条, 乃是重视所有的学科,一视同仁。

  现今所有的人,包括福全在内,在固有的观念中,读书还是为了靠科举出仕。

  对于学堂的先生, 在潜意识中就有了区别对待。教授手艺的先生, 与教授读书识字的先生,明显分成了两拨, 泾渭分明。

  福全待他们,无形中态度也很不一样。

  齐佑要挑战的, 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千年留下来的传统观念。

  士农工商,工不算最低, 如织布绣花这些,并不划分在“工”这一阶层之内。

  如同匠人, 修屋建桥的这些, 才能得到些看重。

  医倒尚好, 人吃五谷杂粮,凡夫肉胎都会生病,离不开医,他们还挺受尊重。

  学堂的医又不同于其他,教授医科的先生,除了号脉治病制药之外,大多偏向于外科。他们称外科为伤科,比如治疗疔疮,流脓等世人看来腌臜的病症。

  这些大夫大多都来自于民间,如同一张治疗病症的方症,是各家的独门秘笈。如何切除疔疮等手段,也被大夫们视为独门手艺,绝不外传。

  天底下最好的医生,齐佑不敢称在太医院,但天底下好医生最多的地方,肯定非太医院莫属。

  西洋都有科学院了,他们还在藏着自己那点所谓的秘方。

  齐佑就不客气了,从太医院要了太医前去教授学生,除了太医之外,还有西洋来懂医的传教士。

  齐佑将康熙珍藏的解剖图,全部搬到了学堂里面去。

  除了解剖图,西洋的学问学说,几乎都被齐佑复刻到了学堂。

  能在上书房与景山官学能学到的东西,在觉罗氏学堂会学得比他们还多。

  思维的差异,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正过来,这也是齐佑只能事事亲力亲为,亲自盯着的原因所在。

  一个不察,哪怕再好的出发点,执行力出了问题,最后得到的结果离题千万里,偏得没边了。

  福全听齐佑指了出来,他先是一脸茫然,认真想了下,挠了挠头,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着也是,以前我真没管这些。以后我定会改正,对其他的先生好一些,不搭理那些只会咬文嚼字,酸溜溜的先生们!”

  “二伯父,你这又过了。”齐佑直哭笑不得,严肃说道:“学问都重要,不要有高低之分。而且我起初就说过了,要看到学生的潜力与特长。比如有人天生手巧,擅长做各种新奇玩意儿,有人喜好冲锋打仗,你就不能逼着他们去学四书五经,写锦绣文章。但是有一条,不管哪一种,必须得学会认字写字,写得好不好再说,一定得会写!”

  福全一口答应了下来,说道:“好,我都听你的。就算是我没眼光,看不出来他们的长处,先生总看得出来。我去让先生挑,将他们分开,让他们去学自己擅长的本事。”

  齐佑勉强放下了心,细心叮嘱道:“有劳二伯父了。不过二伯父,还得多辛苦你一下,真遇到有这种学生,你亲自与他们谈谈,说清楚情况。让他们自己选择,不能逼迫。”

  福全有点不乐意了,咕哝道:“都是为了他们好,若他们还要推三阻四,也忒不识好歹了!”

  最怕就是将自认为的好,一股脑塞给他们。学习是一件快乐又辛苦的事情,若是打心底抵触,肯定学不好。

  齐佑叹了口气,笑道:“二伯父,让您写文章,也是为了您好,你愿不愿意啊?”

  福全最不喜欢写文章,当即就笑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了,就你爱操心。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

  齐佑看了下天色,已经半晌午了,说道:“学堂这边的事情就劳烦二伯父了,我这就走。”

  福全瞪大了眼,说道:“你昨晚到得晚,早上又起得早。晚上几乎没睡觉,再怎么着,也得歇一晚再走啊!”

  齐佑笑道:“无妨,我等下坐马车,在马车里可以睡,那边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五常地区隶属宁古塔管辖,后来成立了黑龙江军府,就归为了黑龙江府。

  当年为了抗击罗刹国,曾在这里设有粮食官仓拉林仓,如今大家都习惯称呼这片地区为拉林仓。

  镇守这片地区的兵与普通八旗兵不同,他们被称为披甲人,身份地位低于八旗兵,只比奴才好一点。

  这群人几乎没怎么驯化,战斗力彪悍,世代居住边疆,替大清守卫疆土。

  大清对待这群披甲人,因为他们的特殊之处,待遇比县官还要好。

  除了给银子粮食之外,当地地广人稀,只要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都归他们所有,赋税全免。

  披甲人随便开垦土地,他们耕种不过来,被发配宁古塔的罪犯,就成了他们的奴隶,叫做披甲为奴。

  修屋垦荒种地等等事情,对林大牛他们来说已经做熟,肯定没有问题。

  如今的黑龙江将军为萨布素,与罗刹国的雅萨克之战,由他与彭春一起指挥攻打。

  此人刚直不阿,治军严明,齐佑曾在前去尼布楚时,与他碰过面,勉强算脸熟,并无交流。

  如今拉平仓空着,齐佑要借仓库保存拉来的粮食。披甲人有开垦种地的经验,齐佑希望能让林大牛跟他们学习,少走一些弯路。

  加上喀尔喀的百姓迁过来,安置在何处,摁住他们不闹事,与披甲人还有犯人起冲突,跟萨布素打交道,全都要都需要齐佑出面才行。

  福全没再拦着,赶紧吩咐随从去给齐佑拿了在路上用的点心,说道:“这边的事情你放心,我真拿不定主意的话,会给你来信的。我知道你忙,就不多留你了,走,我送你一程。”

  齐佑笑着道了谢,福全将他送上了官道,看着远去的车马,天地间的春意,心里说不出的佩服。

  天气晴好,杏花谢了,桃花正盛,草木翠绿葳蕤,欣欣向荣又生机勃勃。

  一切都因得齐佑,将死气沉沉的将顺义大变模样。

  齐佑紧赶慢赶,在七八天后就追上了大部队,与他们一起赶往北边。

  萨布素得了消息,带着儿子常德从驻地迎出上百里。

  待到齐佑一行到来,萨布素飞身下马,笑着上前请安:“又能见到七爷了,奴才得了消息,真是喜得好几天都没睡着!”

  齐佑笑着回了礼,暗自打量着父子俩。萨布素红光满面,声若洪钟,说气话来中气十足。常德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面相憨厚,举手投足之间却要斯文得多。

  流放到宁古塔的读书人以及一些手艺人,萨布素比较有眼光,将他们留了下来。

  会读书的当先生,会打铁的前去打铁,会修屋的去修屋,一点都没浪费他们的本事。

  像是以前流放宁古塔有名的文人吴兆骞,就曾经是常德的先生。

  萨布素很是开明,吴兆骞甚至还在这里成立了诗社,落得了个“边塞诗人”的称号。

  齐佑仅凭这一点,对萨布素的观感还不错,笑着上前还礼,说道:“将军不是我的奴才,以你我相称就好。将军迎出这么远,实在是太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麻烦将军呢。"

  萨布素愣了下,又哈哈笑起来,竖起大拇指说道:“当时与噶尔丹那一战,我未能参加,真是遗憾得紧。还有啊,与罗刹国的那份条约,真是解气!那群狗东西,整日耀武扬威,早就该收拾他们了!”

  赞完之后,萨布素话锋生硬转了个圈,开始接话说正事:“不麻烦不麻烦,七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齐佑忍俊不禁,笑道:“将军真是……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三件事先要劳烦将军,一是这些粮食,我怕生霉坏掉,想借拉平仓放置。二是这边的地形我不熟悉,若有适合耕种居住的荒地,劳烦将军给我们指一块出来。三是我们没垦过荒,想要请将军找些熟手帮忙指点一二。将军放心,我带来的人中,他们都有种地,制肥的经验。一旦有什么好的耕种方法,定会不藏私,会无偿拿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

  先前萨布素还有些担心,毕竟齐佑是阿哥,他带着人来到这里垦荒,那群喀尔喀百姓又是得他所救。

  若是他要强自占领披甲人开垦好的地,除去身份之外,他们打不打得过还难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今见到齐佑不但客气,还直接爽快,既然要荒地,就没有抢占的意思。

  萨布素眼神从跟在齐佑身后的那群沉默,却浑身散发着凌厉,令人心惊的护卫身上收回。

  放心之后,萨布素脸上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一迭声说道:“七爷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只这周围,不说千里,五百里之内,何处的土地肥沃,那是一清二楚。以前是苦于没人,如今七爷来了,肯定会给七爷寻一处最肥沃,有山有水,好开垦的土地!”

  齐佑道了谢,说道:“最多明后日喀尔喀的人就会赶到,眼下实在不能耽搁。劳烦将军安排一下,让人给我们领下路。”

  萨布素一句废话都没有,转头吩咐常德:“你带着七爷的人去仓库,记得了,这是七爷的粮食,少一颗都不行。至于地,我亲自领着七爷前去。”

  常德躬身领命,齐佑对他抱拳道:“辛苦小将军了。”

  常德忙道不敢,齐佑留下了一部分粮食,另外的都由他带去了拉平仓存放。

  这边,齐佑跟着萨布素,往西边驶出不到百里,在太阳即将降临时,来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萨布素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地,说道:“七爷您瞧,后面就是山,加上前面的河流,背山面水。以前汉人吴先生来过这里,还在这里举行过什么文会。他们说这里是福地,风景独好,春日赏花踏春什么的。我反正不懂,只知晓这地啊,肥得很。”

  他跃下马,轻松扯出了一把野草,指着草根上的黑土说道:“七爷您瞧,这泥土,是不是肥得很?”

  放眼望去,野草荆棘,春花烂漫。夕阳下,流淌而过的河如同一条锦带。

  高耸的山顶上,尚留着点点的白色积雪。沃土平坦,的确是一片难得的福地。

  齐佑对这块地方也满意不已,脑中飞快转动,将几处定居点都已经安排好了。

  “就这里了,多谢将军。”齐佑下了马,吩咐林大牛他们卸车马,赶紧扎营。

  萨布素热情得很,他领着手下的亲兵,帮着齐佑他们除草,牵马喂牛,拾柴火,扎帐篷。

  这群人打仗惯了,扎营的事情做起来,比齐佑他们的人手要熟练许多。

  有了他们的帮助,终于在天黑前勉强安顿好,帐篷支了起来,在空地处点起了一堆堆篝火,烧水煮饭。

  萨布素带了肉干与酒来,与齐佑一起坐在帐篷外的篝火边,递了酒过去,热情相邀:“晚上还有点冷,七爷喝一口暖暖身子吧。这是家里自己酿的,我就习惯吃这一口,别的再好的酒,总差那么点劲。”

  齐佑笑着拒绝了,接过得高递来的茶,说道:“多谢将军,我不吃酒,只喝茶。不过将军的肉干,拿来配茶好像也不错。”

  哪有旗人男儿不喝酒,萨布素听到齐佑不喝酒,以为他嫌弃,心下不满,脸上就不由得带了几分出来。

  不过听到齐佑要肉干,他那点不满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换上了笑脸,抓了一把递过去,说道:“这是鹿肉干,也是家里人做的,又香又甜。”

  齐佑放下茶碗,摊开双手伸过去接着。萨布素手掌跟蒲扇一样宽大,他双手接着都够呛,干脆将肉干放在了腿上的衣衫里,拿起一跟嚼起来,赞道:“真不错,好吃!”

  萨布素见齐佑不拘小节,脸上的笑意浓得都快挂不住,噗噗直掉。

  这片地方苦寒,不然也不会成为流放之地。朝廷来的巡视官员,哪怕看上去再随和,言语举动之间,那份嫌弃都会不自觉带出来。

  萨布素上次与使团的官员打过交道,见过了他们的排场派头。齐佑作为皇子阿哥,他没能近身,只凭着这群官员,也能估摸到齐佑的架势。

  只看齐佑身边的护卫奴才,一看上去就与这里的人不同。加上他那股说不出的气质气度,萨布素心情就更复杂了。

  其实一路来,哪怕笑得再欢快,做为在这里世代扎根的土皇帝,萨布素打心底排斥与焦虑。

  从初见面,到现在这一通交道打下来,萨布素那颗心,才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齐佑吃了几根肉干,得高与桂和送了晚饭上来。他招呼着萨布素,说道:“都是些粗茶淡饭,将军莫要嫌弃。”

  萨布素看着矮桌上摆着的一大碗面片汤,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加上几根碧绿的野菜,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真是粗茶淡饭啊!”萨布素看了半晌,心里直腹诽。

  一个阿哥,吃得比他差远了,他晚上怎么都得有一大碗肉。

  萨布素见齐佑已经开吃,到底没再多说,拿了筷子呼噜噜吃起来。

  这一吃,萨布素就没能抬起头。

  看上去简单的面片,面片筋道,野菜清甜,里面滴了香油,吃起来爽口得很。

  萨布素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拿手随便抹了嘴,交口赞道:“这面好吃,莫非是宫里来的御厨所做?”

  齐佑拿帕子擦了手脸,笑道:“这是我随从得高与桂和做的,他们跟着我经常在外奔波,别的不会,做饭倒挺拿手了。”

  萨布素愣住,眼珠子一转,指着西边火堆边,坐在一起说笑的荷叶与张松他们,好奇问道:“七爷,他们是来作甚的?”

  齐佑顺眼看去,说道:“他们是跟着徐先生学习测绘的学生。”

  萨布素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他先前见到这群小孩子,有男有女,以为他们是哪家包衣奴才的儿女。

  不过他们从他们的举手投足间,看上去又不太像包衣奴才,萨布素又以为他们是贴身伺候齐佑之人。

  萨布素难以置信问道:“七爷,姑娘家也能学这个?”

  世情如此,齐佑也不怪萨布素大惊小怪,笑眯眯答道:“当然能啊,姑娘家学得不比男儿差呢。”

  萨布素思索了下,恍然大悟道:“她们过两年就要嫁人,七爷收了她们,以后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噗呲!”齐佑一口茶水喷了出去,背过身去,呛咳不止。

  萨布素傻了眼,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齐佑缓过气,拿帕子擦了脸,回过头,看着萨布素认真说道:“她们不但会算学,测绘,还会拉丁语。她们都是很厉害的人才,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大清的栋梁,全大清也找不出几人来。”

  萨布素呆了呆,眼珠子一转,心又动了:“七爷的意思,她们都还未定亲?”

  齐佑想到这里到底不比顺义,又是犯人,又是彪悍的披甲人,还有蒙古满人等各族,形势复杂。

  萨布素倒给齐佑提了个醒,他神色一沉,说道:“她们的亲事,要她们自己答应,谁都不能强迫他们。我先跟将军说清楚,谁都不许去招惹她们,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萨布素被齐佑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凛冽之意惊住,头皮一紧,忙干笑道:“七爷放心,我就是随口一问,也会约束底下那群人,不去骚扰这群姑娘。”

  齐佑微笑起来,说道:“得将军这句话就好。我也是丑话先说到前面,若是有人动她们一根指头,我是会开枪的。”

  旗人女性哪怕能上战场打仗,可下马之后,还不是得嫁人生子。

  萨布素心想不过是群女人罢了,见齐佑把她们看得那么重,脸一时有些挂不住了。

  齐佑没有理会他,指着林绣绣说道:“她们之中,有人还是官家的小姐。其实就算她们是奴才,出身寻常,也不是随便任人欺侮的,对所有的女人都皆该如此。”

  本来齐佑要说姐妹女儿,好像他们对待她们的亲事或者人生,随便一句话就决定了,便改了口:“将军只管把她们当做同伴,如上战场打仗时,你放心能将后背交出去之人。她们就是在后方,为了天下太平繁荣,默默出力的那群人。修桥筑路,勘测水利,都离不开她们。”

  萨布素这才听明白几分,脸色缓和了些,犹疑了下,凑过头去问道:“她们真有那么厉害?”

  齐佑重重点头:“真有那么厉害,比将军想象的还要厉害。”

  萨布素心又动了,干脆直接问道:“我家的姑娘也能跟着来学习吗?”

  齐佑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说道:“所有人都能学,不拘是谁。还有,以后这里也会开办学堂,无论是披甲人还是谁,不分贵贱男女,都可以送来读书!”

  萨布素一眼望去,原本荒凉的山谷,头顶是繁星满天,四下是星火点点,热闹而欢快。

  莫名间,他胸口涨涨的,只书读得不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似看到雪化时,庭院地面缝隙间,冒出嫩绿的小草,春天到来,万物复苏时的欣慰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