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 枯木潇潇,自京郊往京城的官道上,有几人策马奔驰, 往京都而去,速度极快, 所到之处, 尘土飞扬,只留下哒哒哒的马蹄声。

  沈二爷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此刻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着昨晚那个梦, 梦里的少女,是陌生人,不再是他熟悉的人。

  他心里有无数疑问,想问她,想让她告诉自己, 到底为何会做这种梦?以前她总问他,若是她做了背叛他的事,他会如何?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了么?

  此时的沈府门口,聚集着不少人, 都是来看热闹的, 站在中间闹事的几个人,都是宰相府的人, 卖力演戏, 众人不明所以,听了一耳朵, 自以为真相,纷纷指责着沈府二房。

  马车内的人看着沈府熙熙攘攘的人群, 目光阴沉冷漠,他敲了敲车窗,语气淡淡道:“人派出去了吗?”

  此时有个黑衣人站在马车旁,隔着帘子,低声道:“已经埋伏在城门附近,他只带了一个少年出门,所以比较好下手。”

  “一旦得手,就将消息递给大房。”

  “属下明白。”

  沈府外人群熙攘,乱成一团,而此刻沈府正院内,榻上少女依旧沉睡着,面色苍白,整个人蜷缩在被褥中,像只可怜瘦小的猫儿,皱着眉眼,看似极为痛苦。

  她睡得不安稳,像是做了噩梦,开始说着梦话,季雅秀守着一旁,极为担忧,她连忙握着少女的手,温柔唤道:“绾绾,我在呢,怎么了?”

  “二爷,二爷……快跑……有人……杀”阮绾说的断断续续,季雅秀听清楚了,虽然不知阮绾到底做了什么梦,但和她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知道她一定是担心沈二爷。

  思于此,她朝着外头道:“云初,派人去京郊看看,务必保证沈二爷周全!”

  “奴婢明白。”

  季雅秀满脸担忧看着好友,轻声哄道:“绾绾,别怕,我让人去保护你的二爷了,你赶紧醒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阮绾听得季雅秀的声音,果然缓了面色,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然而嘴里依旧喃喃念着“二爷”,紧紧抓着季雅秀的手,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此时沈二爷已到了城门不远处,也许是天寒地冻,行人甚少,完全不同昨日出门时那般热闹,他看着周围景象,眉眼微动,掩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握住了匕首。

  就在沈二爷等人靠近城墙时,只听得一阵风声,有十几道黑影倏然飞起,手持长剑,朝着他的方向而去。

  这十几人训练有素,知道群起攻之的道理,很快就将沈二爷和空妙大师还有鹤汀分成两处,有两人拖着他们,剩下的十几人则专心对付沈二爷。

  鹤汀在一旁看得极为焦急,好几次都忍不住出手,然而都被挡了回来,一旁的空妙大师却如老僧入定,压根不着急,此场此景好似在他意料之中。

  沈二爷眉间凝着冷意,这几日积在心中的郁气找到了发泄口,虽然只持匕首,但他刀刀都能刺中黑衣人的要害之处,只十几个来回,就有三四人负伤。

  他一边躲避着黑衣人的攻击,一边朝着鹤汀喊道:“带大师回去!”

  无论如何,他如今想见的人,只有她。

  黑衣人被沈二爷这一喊分散了注意力,沈二爷冲破黑衣人的围困,替鹤汀开了一条路,然而此时有个潜伏已久的黑衣人,突然从旁边袭来,朝着沈二爷的背后攻击而去。

  “二爷,小心!”鹤汀着急大喊,然而他身后护着空妙大师,压根没办法去帮沈二爷,他没有想到,沈二爷会做到如此地步。

  明明阮绾背叛过他,前世阮绾害得他家破人亡,可是沈二爷却为了阮绾如此耗费心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他若是知道真相,还会一如既往对阮绾吗?还会毫无芥蒂将她当做最爱的妻子?

  鹤汀犹豫片刻,想到了沈听禾,他一咬牙,高声朝着沈二爷道:“二爷,她不值得你为此付出生命!她曾经背叛过你!”

  少年的声音清朗有力,便是周围刀剑碰撞,这些话也一字不落落在沈二爷耳中,他微微分神,而身后的那个黑衣人的剑,已经逼近他袒露的脊背。

  就在此时,只听得“嗡”地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利箭顶开黑衣人的剑,沈二爷趁着这个空挡,一把打飞来人的武器,将匕首插进他脖子中,阿手段狠厉无比。

  此举将一旁的鹤汀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沈二爷如此狠辣的一面,他想到方才说的话,知道自己激动失言,正暗自懊悔,便听得一旁的空妙大师悠悠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应当由他们解决,你插手这件事,对你并无好处。”

  “大师,若世间之事都像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鹤汀苦笑,叹了一声。

  空妙大师不再多言,而是看向被黑衣人纠缠的沈二爷,此时不远处有人奔马而来,身后带了不少人,看来是支援沈二爷来的。

  沈二爷听得动静,顺手解决掉一个黑衣人,便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北衡,你顶住,我带人来了!”

  来人正是顾逸明,他方才接到季雅秀递来的消息,便匆忙带人赶来,他一边拿着弓箭,一边瞄准黑衣人,只听得“咻咻咻”地声音,利箭正中黑衣人眉心。

  两人合力,不过半刻钟,就彻底将黑衣人解决干净,沈二爷留了一个活口,他卸了黑衣人的下巴,淡淡道:“谁派你来。”

  黑衣人面色痛苦,却依旧紧咬“牙关”,并不回答沈二爷的问题,只听得一声恐怖的叫声,黑衣人看着被匕首穿过的手掌,痛得涕泗横流。

  “同样的问题,我不会问第二次,要么说,要么死。”此时的男人,同以往温和儒雅的模样大相径庭,眉眼凝着寒意,让一旁的顾逸明懒得心惊胆战。

  黑衣人痛得说不出话,他忍着痛,压根不敢看男人的眼睛,他嗫嚅着唇,半晌终于吐出一个字:段。

  话音一落,沈二爷就一把将匕首抽出来,黑衣人痛得嚎叫着,心里直骂爹,他看着躺在身旁的伙伴,看着宛若地狱修罗的男人,知道这次是碰上了硬骨头。

  沈二爷慢条斯理,将匕首擦干净,继而拍了拍顾逸明的肩膀,沉声道:“府里发生了何事?”

  顾逸明一惊,连忙道:“你怎么知道府里会有事?听说宰相府的人在沈府门口闹着,说……说她死了,此时不少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有愈演愈烈之势,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好,有劳。”沈二爷言罢,转身走到空妙大师身侧,略带歉意道:“让您受惊了,他们的目的是晚辈,不曾想连累了大师。”

  “不必在意,赶紧走吧,若是再迟一些,你的妻子可真就醒不来了。”空妙大师并不在意,翻身上马,示意沈二爷赶紧离开。

  沈二爷颔首,看了一眼鹤汀,并不言语,打马朝着京都而去。

  鹤汀紧跟其后,他知道今日失言,沈二爷和阮绾的关系,怕是会因此降至冰点,他如今不知沈二爷心里如何想,只希望他……没听到吧。

  此时的沈府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而演戏的人,已经早就喊哑了嗓子,他们哪里能想到,沈府的人对他们的动静充耳不闻,像铁通一般,怎么敲打都没反应。

  有个黑衣人急急忙忙跑到马车旁,躬身道:“主子,那些人……死了,沈二爷武功高强,咱们都被骗了。”

  “废物!”马车里传来斥责声,他没想到这也能失败。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只听得有人惊呼道:“你们看,沈家二爷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一个和尚。”

  “哎哟,这不是灵山寺的空妙大师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有人经常去灵山寺祈福,自然是认得空妙大师,而且这位大师医术高超,比宫里太医还厉害上几分。

  “诶,如此说来,这沈府夫人也许只是生病了,这沈二爷出门也只是为了请人,压根不是抛弃么?”

  “我就说嘛,沈二爷那么疼爱妻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宰相府的人也是够丢人现眼的,跑到这里闹事,不知道还以为给宰相府哭丧呢。”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的观望,再看到沈二爷带着空妙大师来之后,纷纷站队指责在门口演戏的两人,此刻他们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仓皇逃窜。

  沈二爷看着眼前场景,并不打算理会,如今重要的是救人,他带着空妙大师入了沈府,直直往正院而去。

  恰巧此时,沈听禾急急忙忙朝着正院跑去,刚到角门,就遇到了自家哥哥风尘仆仆归来,她顿时红了眼,抹着眼泪道:“哥哥,你快去看看嫂嫂,方才郡主派人来报,说嫂嫂好像……不行了。”

  沈二爷闻言一愣,连忙迈着大步朝着正院跑去,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季雅秀的声音,“绾绾,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三步做两步推开门进入室内,便看到阮绾垂在榻旁的无力的手,他心脏骤然一痛,几乎是飞扑倒榻旁,红着眼道:“绾绾,我来了。”

  躺在榻上的少女,曾经活泼的小妻子,如今毫无生气,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顿时变了脸色,整个人僵在原地,好似灵魂出窍一般。

  空妙大师见状,暗道不好,连忙用力拍了拍沈二爷的肩膀,点了一下他颈间,高声道:“北衡!”

  沈二爷整个人的身子一颤,回神时,空妙大师已经开始给绾绾诊治了,他看着榻上的少女,后知后觉,他不能没有她。

  就算那个梦是真的,他发现好像,他已经无法离开她了,早就融在他的血肉之中,如何能忘?

  空妙大师开始给阮绾施针,一根接着一根,他没有想到,她竟毫无求生欲,准确来说,她的心已经死了。

  他只能吊着她的一口气,至于漂浮在不知何处的魂魄,只能由沈二爷来唤回,然而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件残忍的事。

  毕竟,前世是一道隔在两人中间的坎。

  周围人皆提着一口气,唯恐打破室内的寂静,直到空妙大师施完针,急不可耐的季雅秀抢先道:“大师,绾绾何时能醒?”

  “若她想醒,现在也能醒,若她不愿,一辈子也不可能醒。”空妙大师悠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沈听禾一听,面色大变,哽咽道:“那怎么办?连大师都救不了,还有谁能救?”

  “沈北衡,你想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想活是因为内疚,当然是不会死啦,要虐也是会虐的,身心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