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是华东的军事种地,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部队大院,陆军空军海军,师部军部司令部,马蜂窝似的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部队大院最密集的一条街叫玄武路,裴寂从小就是玄武路上名号最响亮的“混世魔王”,各大院苦裴寂久矣,但都拿他没办法,裴寂他爷爷是整个军区的一号首长,谁还能上手去揍他不成。

  玄武路上的小孩大的比裴寂高出一个头,小的跟他同年的,基本没有不跟裴寂打过架的,有些不打不相识,成为了他的发小好友,有些打出了仇怨,只要在宁城里见到,不是动口就要动手。

  裴寂还因为自己的领导地位和光辉战绩,得了个外号叫“裴司令”。

  裴司令常年不在宁城,但每次返家必要受到热情招待,他的一干发小们除了邀他吃饭玩耍,还有攒了许久的恩怨情仇,要他领着大家伙去报。

  裴林生深知裴寂的德性,以前这小子胡闹也就算了,但今年裴寂要上军校,万一在这个暑假里捅出点什么篓子来,裴林生怕来不及给他擦屁股影响他入学,便让徐承志看着他。

  裴寂想要出去找狐朋狗党,可以,必须带上徐承志。

  其实裴林生倒也不只为让徐承志监督裴寂,他是真想让俩孩子多相处,徐承志一个外地人初到宁城人生地不熟,除了裴寂,裴林生也找不来别人跟徐承志作伴。

  这天午饭后裴寂满脸不情不愿的,把徐承志带上一块出门了。

  去的地方叫“心语雅阁”,是个集台球厅、游戏厅、咖啡厅、棋牌室等各种娱乐设施于一体的休闲中心,裴寂的发小在这里开了个包厢,门一开,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包厢里两台麻将机都有人用,还有一张长桌边围了更多的人,桌上四个方位扣着四副牌,整张桌上铺了满满的钞票,一看就知道是在玩押钱的赌|博游戏。

  众人一看到裴寂都叫了起来:“咱‘司令’来啦!”

  裴寂似模似样地在门口一挥手:“同志们辛苦了!”

  大家嬉笑:“为人民服务!”

  裴寂大摇大摆地穿过乌烟瘴气的过道:“玩儿什么呢你们?”

  “牛牛,二毛子坐庄,宰他丫的!”

  “押多大的?”

  “多大都行,不封顶。”

  裴寂往自己面前倒扣的那副牌上甩了一沓钱,一掷千金的豪爽架势引得四周一片呜呜狼叫:“二毛子怕了没有?接不接?”

  “司令就是司令,一出手不是他死就是二毛子亡!”

  裴寂的发小都出身玄武路,家境普遍优渥,即使裴林生对他管教甚严,在经济上对他也还是比较宽松的,尤其是在他需要用钱的时候不会苛刻,比如裴寂在谢云书家住着,裴林生给的生活费就相当可观,比如裴寂要出来跟别人玩,裴林生也会给足他面子,让他在外头不必扣扣搜搜的。

  裴寂对钱没有太大概念,多有多花,少有少花,他跟人玩牌的时候都是身上有多少就往外拍,输了拉倒,赢了也不往兜里装,输赢都只押这么一把,裴寂玩牌,玩的就是拍那一把钱的豪气,在乎的不是输赢,连赌都称不上。

  但徐承志不了解这一点。

  徐承志眉头深锁,裴寂扔那叠钱至少有四五千,牛牛是一种比纸牌大小的赌钱游戏,庄家和闲家分别比牌,闲家押多少,庄家吃或者赔,输赢都是对应的,“牛七”以上的点数还要翻倍。

  徐承志不知道裴寂身上装了多少钱,但以他的年纪,玩一把牌押那么多钱实在是过了。

  不,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赌|博本来就不是裴寂能玩的东西。

  裴寂痞痞一歪头,旁边有人给他递了根烟,他往嘴里一叼,又有一人擦亮了火机,裴寂下意识往火上凑,眼前一花,嘴上的烟被人夺了。

  徐承志眉目沉沉盯着他:“你满十八了么,就学人抽烟?”裴寂上学早,高中毕业了十七周都还没满,徐承志知道他的年纪。

  裴寂还没反应过来,周边的人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笑开了:“哟呵,原来咱司令还没满十八么?”

  “大家伙儿都把烟给我掐了,咱们这里有个未成年小朋友呢!”

  “那这牌是不是也不能玩儿了?赌钱少儿不宜啊!”

  他们这帮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交情,但嘴巴也损,谁逮住了谁的笑话,都能没完没了笑个不停。

  有个单眼皮小眼睛的男生叫毛杰,跟裴寂是关系最好的,伸手去拽裴寂裤子:“未成年,让哥哥看看你出门裹尿不湿了没有?”

  裴寂抓着裤子,气得汪汪叫。

  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叫方梦凯,笑着上下打量徐承志一眼,搭住裴寂肩膀问:“小裴,这小兵哥是哪位?你们家新来的勤务兵啊?怎么跟你保姆似的,抽根烟都管上了。”

  徐承志上身穿了件深色衬衫,下|身迷彩裤,方梦凯以为他是裴家的勤务兵也正常。

  毛杰坏笑:“啥保姆?把我们裴裴管成这样的得是老师,幼儿园老师!”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裴寂还从没在发小们跟前这么丢份过,不由恼怒,他跳起来,劈手从徐承志那儿把烟夺回来:“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大病?我带你出来是玩儿的,不是让你管我的!”

  说着他拿了个火机把烟点上,猛地吸了一口,还挑衅地把烟雾喷到徐承志脸上。

  徐承志又把烟给他摘回来,掐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这一来一往,徐承志没再吱声,但那锋利冰冷的眼神分明带着直接深刻的警告意味,警告裴寂他们出门前裴林生交代过什么。

  裴林生是按照军校学员管理条例来要求他们两个的,徐承志没见着也算了,裴寂在他眼皮子下抽烟、赌|博,都让他没法姑息。

  而裴寂最讨厌的就是裴林生对他的一切管制和要求,如今裴林生人都不在他面前,却有个徐承志跟奉了裴林生圣旨似的监督着他,这让裴寂无比反感。

  裴寂“啪”得把手里的火机往茶几上一摔:“你少他妈拿裴林生的话鸡毛当令箭!要么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少管我的事,要么你就给我滚蛋!有多远就滚多远!”

  屋里人都安静了,一双双眼睛全瞅过来。

  这种场合下裴寂觉得没面子,但裴寂放的话也是把徐承志面子往脚下踩。

  都是十几二十岁不到的血性小子,谁乐意惯着谁啊,徐承志定定看裴寂一眼,转身走了。

  裴寂气呼呼地在茶几上踢了一脚。

  方梦凯朝着徐承志离去的方向挑了挑眉:“这哥们儿脾气够大的,谁家的呀?”

  “裴林生一战友的儿子。”裴寂闷闷道。

  “他爸也是咱宁城军区的?”

  “不是,外地的,不晓得哪来的。”裴寂对徐承志除了名字,其它信息基本一无所知。

  方梦凯笑了声:“那是乡下来的吧,穿挺土的,呵呵。”人看衣装,方梦凯大致能估摸出徐承志的家世一般。

  裴寂的脸立刻耷拉下来了:“乡下人吃你家大米了?他土不土关你什么事儿啊,少阴阳怪气的。”

  “嗨你!”方梦凯被裴寂怼没脾气了。

  裴寂跟所有的玄武路子弟一样,有浓厚的高干家庭里养出来的优越感和骄矜气,但跟方梦凯这些人相比,裴寂的品质又纯粹得多,裴寂对弱者与贫者没有歧视,他没有那双势利眼。

  而且裴寂还极其护短,徐承志再不好也是裴家的客人,裴寂可以跟他翻脸,但别人不能说徐承志不好。

  好在方梦凯熟知裴寂的性格,晓得这小子就是个直不笼统的缺心眼,倒也不计较他的态度,一群人吆五喝六的,把包厢里的气氛重又炒热起来。

  ……

  裴寂玩到五点的时候他奶奶打电话来了:“裴寂呀,五点了,你跟承志该回家来了。”

  裴寂愣了下:“徐承志呢?”

  “承志不是跟你在一块么?你俩赶紧回来,奶奶开始做饭了。”

  裴寂想给徐承志打电话,却发现没他的手机号。

  “心语雅阁”离大院不远,裴寂以为徐承志走了后会直接回家去的,那家伙人呢?他不会因为跟自己怄气,离家出走吧?

  裴寂以己度人,脑子里的画面从徐承志火速打包行李,一路快进到徐承志登上火车站台了。

  就算徐承志不走,裴寂猜度徐承志也会跟裴林生告状,裴林生必然又要跟他大发一通火,还有他奶奶,说不定也得责怪他。

  裴寂一路往家疾走,远远的,听到大院篮球场那边传来热火朝天的声音。

  大院球场每天这个时候都很热闹,但今天的动静也太大了些,裴寂平时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篮球,他自己喜欢打,也喜欢看别人打,他听着那阵阵喝彩声,料想场上的比赛一定很精彩,但他还惦记着赶紧回去看看徐承志在不在,本来没想看人打球,却被一个熟人叫住了,裴寂就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到得近前,裴寂呆了下:“我擦,怎么这么多人?”

  不光他们自己大院里的战士和家属,裴寂还看到了好些周边海空大院的人,把偌大一个球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熟人兴奋道:“咱院里来了个高手,带着警卫连在干101师侦察营的人呢!上半场双方逼平了,这不,附近大院的人一收到消息,能涌过来的全涌过来看热闹!”

  “真的假的?”裴寂不信。

  101师侦察营是玄武路上唯一的野战部队,不管是搞训练还是打篮球,都常年把各机关部队按在地上摩擦,裴寂他们这个大院警卫连的水准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跟侦察营的人打平手?

  “你自己看咯!现在我们警卫连领先了!”

  裴寂顺着熟人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徐承志。

  他穿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军用背心和迷彩裤,但全场就属他最好认,精悍的身体黑豹一般在场上冲突,他运着球,一个漂亮的假动作甩掉对手,双手捧球起跳,得分!

  围观的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熟人激动的就跟他自己进了球似的:“37投23中,麦格雷迪得分王啊这是!”

  101师的侦察营在这一片树敌无数,如今有人能削他们的锐气,周边所有大院普天同庆,徐承志俨然成了英雄。

  裴寂微微眯起眼睛。

  外行看热闹,裴寂是内行,会看门道。

  按说徐承志才刚跟警卫连一起打球,怎么都该有个磨合期呢,但他跟整支队伍居然已有了默契。

  球场上,对方两个人拦在徐承志面前,徐承志脑勺长眼似的把球朝后传去,队友接住,不到两秒又回传给他,他运了下球,不往前进反而后退了两步,盯他的人霎时一愣,他倏而脚跟一旋,疾电般的一个转身绕过两名盯梢,原地起跳,在三分线外进球!

  “哗!”满场喝彩,鼓掌,尖叫,山崩一样。

  裴寂往这站了还不到一分钟,徐承志就拿下了五分!

  “太牛逼了!三分线外6中6!”裴寂听到周围的人疯了一样喊。

  他的眼睛盯着徐承志,在暗影里发亮。

  有个上校正好路过:“那个兵不错,谁手下的?”

  “好像是裴大校家的亲戚。”

  上校也看到了裴寂:“小裴,那是你们家亲戚?”

  裴寂“啊”了一声。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上校连连说,“回去跟你爸说,把那小子送来当兵啊!”

  裴寂翻了个白眼,这些当军官的好像都有同一种传染病,看到好苗子就想让人去当兵。

  天暗下来了,裁判吹哨,比赛结束。

  警卫连领先侦察营十多分,警卫连赢了。

  徐承志和队友击掌,围观里的人有女生请他喝水,他没好意思接,腼腆一笑,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衬衣,一抬头,正看到裴寂双手插兜站在灯火阑珊处。

  徐承志眼神没什么波动,也没说话,拎着自己的衬衣往裴家的方向走,裴寂跟他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心语雅阁”那里,俩人都太让彼此下不来台。

  都是脸皮薄薄的小爷们儿,这个时候谁也不会主动去舔另一个人的冷脸。

  到了家,裴寂喊了声“奶奶”就要往楼上冲,徐承志进了厨房给老人家帮忙。

  奶奶问徐承志:“裴寂带你去哪里玩了?”

  “去‘心语雅阁’。”

  “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能喝茶,上网,聊天,打台球,还有很多东西吃。”

  奶奶听得很高兴:“这么好啊,以后让裴寂多带你去。”

  徐承志的声音低得近乎温柔:“好。”

  裴寂往楼上走,听到那些对话,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徐承志一点钟就离开“心语雅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回家,是不是就是不想让奶奶知道他早就被自己赶出来了?

  吃完晚饭徐承志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门外传来“啪啪啪啪”的拍球声。

  奶奶在楼下客厅喊:“裴寂,你跑楼上拍什么球?”

  裴寂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楼上拍球?”

  “你听听这动静挠不挠人啊?不许再拍了!”

  “那我去哪里拍?”

  奶奶说:“外面那么大空地,你玩球,去球场上啊。”

  裴寂还挺理直气壮:“谁一个人去球场上玩球,多傻啊!”

  他把“一个人”仨字咬得格外重。

  “啪啪啪,啪啪啪!”裴寂还在拍。

  奶奶愁死了:“小祖宗,你消停点!”

  “啪啪啪,啪啪啪!”裴寂不停拍。

  徐承志闭了闭眼,放下书,走过去开门,裴寂正站在他门口。

  俩人四目相对,裴寂睁着那双杏仁似的大眼睛瞅着徐承志,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像个全无心机的天真小孩。

  徐承志的手还放在门把上,用力握了握:“你想出去打球?”

  裴寂一下把篮球拍得老高,单手接住,拗出一个酷酷的姿势,仰着脑袋说:“啊,一会打去,干嘛呀?”

  徐承志喉结滑动了下,问道:“能带我一起吗?”

  裴寂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好像一副被人缠了很久、很不耐烦答应的施恩口气:“算了,你想去就去,换个衣服,走呗!”

  徐承志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

  俩人去了球场。

  晚上大院里的兵有政治学习课,球场上很空,他们话都没说一句就拉开了架势。

  裴寂先攻,徐承志防守。

  连进两球之后裴寂不乐意了,把球往地上一砸:“你耍我呢?”

  徐承志在让着他。

  裴寂愤怒:“不玩了!忒特么没劲!”

  徐承志把球捡起来,在他身后喊:“刚我热会身,这次来真的!”

  裴寂很久没有打得这么酣畅淋漓,出了一身的汗,徐承志擦着他的肩膀闪过去,他拦的时候没站稳,跌倒在地上,徐承志没察觉,三步跨栏,“咣!”篮球狠狠砸着筐,落进网袋里。

  那力道,裴寂觉得自己身|下的地皮都仿佛跟着震动了一下。

  徐承志一回头,看到裴寂躺在地上,忙走过来:“你怎么样?”

  “没事儿。”

  徐承志伸手,裴寂攥着他的腕子站起来,拍拍屁股。

  徐承志关心道:“没摔疼吧?”

  裴寂不屑:“切!”他又不是不经摔的小丫头。

  天彻底黑透了,俩人并肩走在玉兰灯下,初夏的风吹着梧桐,发出沙沙细响。

  裴寂问:“你球怎么打那么好?哪儿练的?”他这会是真的服气了,像当年服气书呆子的身手那样服气徐承志的球技。

  “家那边没什么好玩的,附近有边防驻地,我常看那些当兵的打球,看多了就会了,会了就跟他们打,打多了,就能打好了。”

  裴寂边走边拍球:“刚你那个假动作,教教我呗!”

  “行,你想什么时候学?”

  “明天成不?”

  “成。”

  两人各自侧头,在月光下对视了一眼,裴寂笑了,刚想说话,后头一辆车对着他们按喇叭,车窗降下,露出裴林生的脸。

  徐承志:“裴叔。”

  裴林生有点意外看到两个小子这么晚还呆在一起,当然,更多的是高兴:“你俩哪去了?”

  徐承志说:“打球去了。”

  “晚饭都吃过了?”

  “吃了,裴叔你呢?”

  “在师部吃了,”裴林生偏了下头,示意俩人,“上车。”

  裴寂一拧脖子:“不坐,我自己走回去!”

  徐承志看看裴寂的背影,又看向裴林生。

  裴林生挥了挥手:“你俩有精神,都走回去吧。”

  徐承志追上裴寂,跟着裴寂走了一段,忍不住说:“你别老跟裴叔那样说话。”

  “我哪样了?”

  “他是你爸爸。”

  裴寂扭过头:“这种爸你想要你拿去!”

  “这是谁想要就拿得去的?”徐承志看裴寂的眼神有些锐利,带着不赞成,不理解,“裴叔其实对你……”

  “你烦不烦啊?”裴寂炸毛了,“我的事儿你少管!”

  裴寂把篮球往徐承志怀里一砸,跑了。

  徐承志球打得好,着实让裴寂稀罕了他两天,这两天裴寂哪儿都没去,就在大院里拉着徐承志打球。

  裴寂打球是野路子,没受过专业训练,很多姿势和技巧都不标准,徐承志懂,能教他。

  男孩子要玩到一起就是这么容易,两天球打下来,裴寂看徐承志越发顺眼了。

  这晚裴寂吃过饭后又拉着徐承志去打球,俩人兴致上来,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大院办公区和家属院之间的那道中门给落了锁,俩人要回家,得先出大院门,然后从长街上绕一圈去后门。

  快到门口的时候裴寂要上厕所,徐承志站外头等他。

  这会快十一点了,整个大院连同前面的玄武大街都沉浸在密封般的静谧里,大门口突然传来尖利的叫嚷声。

  徐承志循声走了过去,就听到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在破口大骂:“X你妈的,你他妈知道小爷是谁?我在这大院里想去哪去哪的时候你妈都还没生你呢!”

  新来的站岗小士兵温言劝道:“同志,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你如果要进家属区,可以从后门……”

  “我走你XXXX的后门!”

  方梦凯喝得酩酊大醉,被一个女孩子扶着摇摇晃晃站不稳,他把女孩子一推,攥住那个士兵的衣领:“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得脱了这身军皮给我滚回老家去!”

  小战士保持着怀抱钢枪的姿势丝毫不惧:“本部有门禁规定,十点后中门关闭,家属区的人禁止从正门进入,你就是把我开除出部队,你今天也不能从这个门进去!”

  “妈了个X的!”方梦凯抡起拳头就要揍那个小战士,小战士闭上眼,他虽然悍勇无畏地拦住方梦凯,却不能格挡,更不能还手,他穿着这身绿装,就一根指头不能对着群众伸出去。

  横劈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擒住方梦凯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方梦凯整个人双脚悬空翻了个个儿,在夜色中对上一双幽深冷漠的眼。

  方梦凯醉中勉强余有一丝神志,竟是认出来人:“我草,你不是那个……乡下来的……那个谁……”

  徐承志扶了下他,看向一边的女孩,说道:“这个门晚上不让进了,我带你们从后门走,你有介绍信吗?”

  女孩怯怯地摇头。

  徐承志道:“那你不能进去,你家离这有多远?”

  女孩迟疑地看向方梦凯。

  方梦凯登时眼眶猩红:“我女人去我家轮得到你来说话?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你是我们大院儿的人吗?”

  裴寂在厕所那就听到门口的动静,赶过来一瞧,正看到方梦凯在徐承志手上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你他妈不就是裴家……裴家捡来的一只狗,也有资格跟老子横……”

  “方梦凯!”裴寂喝道,“你说什么呢?喝多了你!”

  “小裴……你过来,你瞅瞅这是不是你们家那个乡巴佬……他敢拦老子,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裴寂烦死他了,一脚踹方梦凯膝盖上:“你他妈喝点驴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跟徐承志一边一个架起方梦凯胳膊,方梦凯还在骂,裴寂问那个小战士:“你身上有布么?纸也行?”

  小战士一愣,摇头。

  倒是一直无措站在旁边的女孩从包里抽了两张湿纸巾递给裴寂,裴寂把纸巾一团,塞进方梦凯嘴里。

  世界清净了。

  女孩:“……”

  小战士:“……”

  徐承志:“……”

  裴寂和徐承志架着方梦凯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个女生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你谁啊?老跟着我们干嘛?”

  夜色深沉掩不住女孩脸上的红晕:“我今晚……没地方去。”

  裴寂怪道:“你没地方去关我们什么事?”

  女生:“……”

  徐承志没眼看:“她是方梦凯女朋友。”

  裴寂稀罕道:“小房子竟然有女朋友了?”

  徐承志无语了片刻:“……她今天也去心语雅阁了。”

  “是么,我没在意,”裴寂招呼女孩,“那你自己跟上咯!”

  女孩面露喜色,小碎步紧紧跟上。

  徐承志皱眉:“后门那边也有哨兵,不会让她进去。”

  裴寂大咧咧道:“我给小房子他爹打电话让他爹出来接呗!”

  “啊!”女孩子忽然叫了一声,“我、我家离得不远,我自己打车走了,麻烦你们把梦凯送回去,再见!”

  说完那姑娘就风似的,自己刮跑了。

  “诶?”裴寂纳闷,“她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地方去呢?女生真是奇奇怪怪,一会这一会那的。”

  徐承志:“……”莫名的,他替他裴叔开始发愁,就裴寂这根比定海神针还粗的神经,以后老裴家还能讨到媳妇吗?

  第二天方梦凯来找裴寂,他对昨晚的事情依稀有点印象:“兄弟,昨晚我喝多了,是不是说胡话了?”

  裴寂敲他的脑袋:“你那叫说胡话?你说的都不是人话了!什么叫徐承志是我们裴家捡来的狗?谁跟你说他是我们家捡来的狗?让裴林生知道了,他抽死你你信不信!”

  方梦凯涎笑着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你还不知道我嘛,我一喝多嘴巴就犯贱,看来你这几天跟那谁处得还挺好?”

  裴寂想了想:“小橙子这人其实不错……”

  “小橙子?”

  “啊,小橙子。”裴寂最喜欢给人起外号,书呆子,小江子,二毛子,小房子……一般人他还不给起呢!

  裴寂还挺乐滋的:“你别说,小橙子这人够意思的,体力贼牛逼,篮球打得忒棒,上次咱院跟侦察营的比赛你们是没看着,不是我给他吹,他那水平,CBA都装不下他,裴林生让他盯着我,他也没卖过我,就冲这,我认他当朋友了!”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方梦凯揽住裴寂肩膀,“走,哥哥今天带你们去个好地方,给你们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