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川说,不,你才是我的红玫瑰。
我路过花园,茫茫中唯独采撷了你,亲手把你种在我的窗台上,日日都能看到你,夜夜在梦里思念你。
于是你穿过我的生命,留下零落而不灭的花瓣,留下像心脏一样鲜红的花瓣。】
“想我却不来找我。”
宋西川说这话时眼神十分哀怨,尽管动作上没有任何表示,何知还是很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安慰安慰?
何知上前一步,去牵宋西川的手,捏了捏他看起来邦硬的脸颊,捏出各种可爱的形状,再配上宋西川越发幽怨的眼神,何知噗嗤一声就笑了。
“怎么这么傻啊?就是因为太想你,才不敢去找你。怕见到你什么情绪也忍不住,更怕见到带了新欢的你,或者对我冷眼以待的你,这还不如杀了我呢。”
何知凑上去亲吻宋西川的嘴角,说“你该明白我的心情”,又说“不要不开心,我多爱你啊”。
话当然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天下来不知道被宋西川逼着说了多少句我爱你,以至于何知现在能完全脸不红心不跳地日日夜夜在表白了。
可宋西川依旧不满足,每次都会再问一句……
“爱我吗?”
何知乖乖说“嗯”,然后感受到宋西川在自己口中反客为主,扫荡着、碾压着,发出暧昧的声响。
紧接着,何知被宋西川抱起抵上飘窗,腿还勾缠着对方的腰,就被压进柔软的枕头里,阳光就洒在他半只眼睛上,不得不眯起。
脆弱的精灵。
何知仰面躺着,半张脸被这样温柔地照亮,宋西川脑中只蹦出这个贴切的形容词,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何知在他眼中是这样漂亮、纯洁、坚毅,带着点不自知的小张扬,从他看到何知的第一眼起便这样觉得,如此明媚的阳光,他该从头到脚都拥有才是。
所以高中时去追逐,去捕捉,在来往之间暗示,找各种机会清冷地逗弄他,看他摸不准却又一头热血的样子,心想这个人为何会如此可爱?
多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可爱。
宋西川重新吻住何知,感受他在自己怀中颤抖,因为害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实际上宋西川根本没有做到最后。
但宋西川也喜欢看何知那双漂亮的手握住他,来回之后再在瞬间弄脏他。反过来宋西川也会帮助何知,这样存在于两人之间的乐趣还有很多。
何知推拒着宋西川,嘴里咕哝道:“饭菜要凉了,都在桌上摆着。”
“好。”宋西川爽快地应下,不由分说加快速度。
何知从窗台上下来时,腿还有点打颤。宋西川就捞他下楼,把他放在饭桌前,给他盛饭装汤,想把他喂得稍微胖起来一点也好。
两人坐在饭桌上这样面对面吃饭,宋西川就总想起过去几年间同居的日子,何知给他做饭,以后便换他来给何知做。于是这样想象的场景又演变成梦中的画面,无比真实,令人怀念。
*
吃了睡睡了吃。
在旅行开始之前、何知出院之后的这段时间,何知完美达成了这个成就。
闲下来没有任何事可以干,相比起还在处理离职事物的宋西川,何知感觉自己已然成了个无业游民,被宋金主养在家里。
给小妹凑的手术费已经齐得差不多了,余下一些实在借不到,只能请求宋西川补上一点。
宋西川自然是乐意得很,二话不说就把钱打到了何知卡上,何知把款项汇给母亲,明细还没来得及发,对方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不是说没钱吗,你哪来的钱?”
母亲的语气很不好,劈头盖脸便这样质问起来。
何知早就习以为常。他捏了捏鼻根,慢慢解释道:“是和别人借的,一些亲戚、朋友。”
那头沉默片刻,又问:“里面有多少是你自己的钱?”
“妈,我之前说过我没钱了,”何知颇为无奈,“里面没有一分钱是我的,我把钱都替你借好了,你赶快拿去给小妹做手术,其余的明细我整理一下改天发给你。”
“你不帮家里还一下?”
“不帮。”
都说了没钱了,没钱没工作,吃宋西川的喝宋西川的,出去旅游也要花宋西川的钱,还哪来的钱能帮她还?
何知不愿意告诉母亲缘由,因而也只能承受各种方面上的不被理解。
电话那头声音骤然变得很大,骂他白眼狼骂他不懂事,和住院期间骂的一模一样。
不借钱被骂,帮忙借了钱被骂,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对。何知不想再听,越听就越能想象出母亲那张干瘪狰狞的面容,于是他挂断了电话,房间内重归寂静。
亲人之间这样的话语早就伤害不到他,他再一次思索也许母亲骂的都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淡漠的人。对那些深刻改变了自己的人,何知要么爱得深沉,要么恨得彻底,对于原生家庭谈不上恨,飘到他眼前也只如一张白纸,激不起他任何感情了。
每到这种时刻,他就会开始思念宋西川,为数不多能完全看透他自己的宋西川。他能安心把自己所有的面都展现给宋西川,不论是乐观还是消沉,落寞亦或喜悦,宋西川全都见过了,何知就不必再掩藏任何。
因此他们能够相处得更加愉快。
*
宋西川回到家时,何知裹着被子窝在飘窗上睡着了。
宋西川走近,就看到缩成小小一团的人,他在何知额头落下浅浅的一个吻,居然就把何知给亲醒了。
何知迷瞪瞪地,搓了搓眼睛叫他“西川”。
“我在,”宋西川笑了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下次记得去床上睡,免得着凉。”
“在哪里睡不都一样么,”何知顺从地揽住宋西川的脖子,任由对方将自己抱起,“我在哪待着,就在哪睡着了,反正你都会把我捞起来带走,不是吗?”
“......”
宋西川笑容慢慢收敛,低头看何知,就想起那场已经结束的梦。
如同电影一般,梦的结尾是那样虚幻又不切实际,隐隐有崩坏的征兆,却仍按照既定路线前行。
那时何知便是在任何地方都容易睡着。宋西川每次回家看不到何知,就知道他肯定又在哪个角落睡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满屋子搜寻,像搜寻自己无意间埋下的宝藏那般,然后亲手再将其挖出。
宋西川知道那是梦,却在潜意识里依然想真真切切待何知好,即使吵过几次架,也都是最先服软的那个。
所以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纵容何知,会把何知捞起来带走,这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宋西川说“是”,何知就埋在他脖颈间咯咯地笑,然后盘他盘得更紧了。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何知告诉宋西川给母亲汇款的事,又像讨要认可与关心一般说了母亲对他说的话。
宋西川自然皱起了眉,说:“你不要同她那样去想,你从来都是个知恩图报情感丰沛的人,怎么可能是白眼狼。”
何知盯着宋西川,不说话。
宋西川沉默片刻,问:“你觉得她爱你吗?”
“这重要吗?”何知反问。
这重要吗?宋西川被问住了,也在心里反复念诵何知说的话。
倘若能活到一百岁,那这当然是重要的,没人能完全脱离亲情独自活过那么长的时间。
可面对当下的情况,当然是及时行乐最为重要,去纠结那些问题没有必要,但最重要的是何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因为宋西川知道何知不是无情的人。
“这不重要,”宋西川把何知落下来遮住眉眼的刘海往后撩,盯着他的眼睛说,“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何知移开视线,“我不知道。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些年幼时留下的寂静、阴影、孤独,早就已经过去了。过去就不重要了。
宋西川顿了顿,还是选择说:“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肯定爱你比你想象的要多。”
梦里的一幕幕印在宋西川的脑海中难以挥去,何知的母亲在医院对何知说的话,做出的动作,还有那些神情、攥住又松开的手——那些何知站在风暴中心而难以注意到的细节,宋西川全都替他看到了。
宋西川将何知送进手术室的那天,何知的母亲和小妹就坐在医院走廊,和他一样看着何知,直到手术室的门被关上,直到手术中的灯牌亮起来,又一直到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
她一句话都没说。
但宋西川在她离开前郑重地鞠了一躬。
他说:“我会照顾好何知。”
宋西川抬起头的时候,分明又看到了何母眼里的亮,分不清是折射出来的光还是泪水,点缀在爬满皱纹的皮肤上,完全与整个人的苍老木讷格格不入。
她坐着深呼吸好几口气,想摸上宋西川的脸颊,却还是缩回手,再开口时便嗫嚅着:“......好孩子。”
宋西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算认识何知的母亲好几年了,从高中开始就一直认识。
虽然他们之间从未打过招呼,虽然她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又分开过,分开了却又重新在一起,但不论如何,她接受了现下自己所说的“会照顾好”。
“何知那孩子不想见我,”她揪着衣摆,“他出来之后麻烦你好好陪着他,如果有事情的话也要及时通知我,我就先带思思走了。”
宋西川问:“您不等他出来再看一眼?”
何母笑着叹了口气:“看不看的......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你平时跟他在一起也多劝劝他,多回家看看啊。免得他爸提起他就只会骂他不回家。”
宋西川缓缓应下了。
他站在原地看她越走越远,犹豫几秒,又拔腿追了过去。
“他一直都想你们的。”宋西川微喘着气说。
何知他都想的,他自己不知道,他一直逃避这种感觉,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足轻重,自然就不会去主动挂念主动联系。
何母愣了愣,何思在一边拽着她的袖子,抿着唇不说话。
宋西川:“所以......”
“思思都和我说了,”何母打断宋西川的话,“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十几年前......是我们太忙了,以至于没有多关心他,他看我们的眼神现在都好像是在看陌生人。”
能怎么做呢?
多爱爱他吧。
宋西川就想说这句话。
可他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去爱何知,除了要求他自己。
何知一生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爱,有他给的爱,有朋友的爱,有小妹的爱,可好像唯独缺了一角。
如果能补上,那当然再好不过。
补不上,也不能强求。
“多联系联系他吧。”宋西川最后只能这样说。
*
“我不知道。”
何知好像除了这句话,就说不出其他。
他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宋西川,想宋西川告诉他问题的答案,可简单的言语当然无法描述任何感情,一句“她爱你”难道就够了吗?
宋西川只能说“嗯”,说“我也会很爱很爱你”,说“如果觉得这些太难解决,就别想了,多想想我,我是最爱你的”。
何知就笑了,拍拍宋西川的肩头,吐槽宋西川最近说话真肉麻,明明以前都不这样说话的,明明几个月前在医院里还那样嘴硬,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想何知。
宋西川开玩笑说:“把那个时候的宋西川拖出去斩了吧。”
“那不行,”何知抱住他,“那都是你啊。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你都是宋西川。”
宋西川喜欢极了何知的投怀送抱,顺手揽住他的肩膀和腰。
两人粘腻片刻,宋西川最后在何知头发上落下一吻,没有任何犹豫,同他说:“告诉你妈吧。”
“......”
何知的笑容渐渐收敛,抱着宋西川的手缩了缩。
“听我的,告诉她,”宋西川把何知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对他说,“别害怕。”
宋西川不知道何知会想什么,也不知道何知是否对这样做的结果抱有期待——他是希望母亲平静地接受,然后不会对他未来的离开感到难过;还是希望用这个激起对方的情绪,然后听到声嘶力竭的指骂,以证明那所谓的爱?
哪个都不好啊。
......
哪个都不好。
无论结果是无情的分离,还是难舍的分离,都不好。
因为分离本就是一件难事。
那些所有裹挟了人类情感而做出的行动,全都带有私心。私心希望你这样,私心希望你那样,就像宋西川希望何知活下去,但又因为爱他而不能不尊重他的选择,这也是私心。
何知的母亲把私心放在何思身上,只分给何知一点,就注定无法完完全全得到何知的认可和爱。
何知没有说话,宋西川就静静抱着他。
宋西川知道这些情绪很难消化,从不像何知用那般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来一样容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何知,告诉他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他都会一直在他身边。
一直都会在。
于是他等到了肩膀上温热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