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两人回到柴华君暂居屋内，柴华君便要动手烧热水，这些如今都已经做惯了。
崔云鹤却拉住他，拾起几颗院里的石子手指微捻，口中念念有词，石子化为四个丫头，一个打水，一个生火，还有两人在厨房忙活好不热闹。
热水上来，两人沐浴更衣后又吃过宵夜，煮了一壶茶。
窗外雨声又开始淅淅沥沥，屋内灯火映出暖色。
柴华君左手被崔云鹤拉住，见崔云鹤皱眉，便出声询问。
崔云鹤因着对方昔日手相乃是富贵长寿之像，如今再看却因泄露天机在命里多出一道坎坷，这让他颇为不解。
崔云鹤皱眉：“你可是为谁相面？”这话本是随口一问，因着昔日所传相面之术极为晦涩难懂，非一般人能习得。
柴华君放下茶杯。
“在博陵崔氏我见柴朗眉心隐有红光，鼻尖泛青额角发暗，是为水恶之相。便为他相过一回。”
崔云鹤讶异，柴华君对相面一道竟有如此天赋，昔日他为了学的相面之术花费整整两年。
“不错。”少有的夸赞。
他又细看柴华君手相与面相，却发现已经隐隐有他无法窥伺的现象，这是因两人关系慢慢交织在一起变得模糊。
崔云鹤握了握柴华君的手心，缓声开口：“以后不可再为他人相面，你善丹青日后定有出头之日，不必急于一时。”
柴华君轻笑点头。
崔云鹤见他模样，便又加重语气：“如我这般道破天机之人定有诸多磨难，怪我当时轻率却害了你，你切记不可再为他人相面，可知？”
见崔云鹤这般严肃神态，柴华君不禁露齿一笑带着昔日戏谑神态。
崔云鹤却又好似突然记起什么，补充道：“便是有磨难，我也必将护你此生周全。”
这句承诺对于一个与天道博弈的人着实有些重了，所付出的代价也非常人能想。然当年在崔家握紧双拳之时，他已决心若是柴华君倾心以待他便是上天入地也要安排好两人余生。
见柴华君不言语，崔云鹤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手臂环住对方腰身箍得很紧。
“真的，你信我。”好似呢喃。
柴华君不知如何作答这般誓言，如今的他已非昔日没心没肺之人，近一年所懂得之事堪比半生，心中思量自然变重。
最后将手轻轻覆盖崔云鹤手背，两双手重叠，手心温热一片。
崔云鹤依然每日晨起一套剑法，沐浴饮食作息极为规律。柴华君自觉因为要去酒楼算账，还要午后去书坊寄卖丹青，夜里还会绘制心中所构图案已是规律，和崔云鹤比较却让他不禁心下佩服。也难怪崔云鹤一手术法让人眼花缭乱。
白日里他依然前往酒楼整理账本，崔云鹤有时候会去大街小巷，有时候会去一些达官显贵家，还会去一些道馆讲经。
柴华君所租住的是离酒楼不远的两层小院子，上下各有两个房间，院子中间有一口井方便打水。他虽然落魄却不愿落入越过越差的境地，所以努力赚钱，当时租下这个院子花了六十两，让他心疼好几天。
夜里崔云鹤出门，他会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旁边二楼房里传来开门之声。声音很轻，应是刻意放轻动作。
如此忙完九月，崔云鹤连续几日观天上紫微星暗淡，又用龟壳占卜，确定此行为淮扬方向。
因已入秋，天气转凉他便收好东西转身欲要回房休息，却见柴华君屋内燃着烛光，心下一动便抬步上楼。
推开房门，见人身着白色里衣，披散青丝伏案作画。神情专注，嘴角微翘，睫毛在桌上烛光映照下投下一扇阴影。崔云鹤喉头微动，抬脚上前。
柴华君专注手上用笔没发现开门之声，直到崔云鹤脚步渐近轻咳，他才恍然惊觉，微微抬头。
因他之前寄卖书坊地图虽无名气却因笔走势颇有个人风格逐渐受人喜爱，需求量变大价格却一直上不去，单幅三五两已经不错，然除去墨宝用纸后所剩无几。
年初书坊要一套春宫图，价格近百两，柴华君如今已是个俗人为了租这小院子自然不肯放过。又因那套图贵人很是喜欢，书坊又给他一套美人画册，价格亦是百两之上。
柴华君对于这些手到擒来，自接到这美人画册后便每日夜里在家苦画，如今已经画完三分之二的图案。
崔云鹤缓下神色，将他手中的笔拿去放在桌上。
“我见你近日每每子时方入睡，身体应是疲累。我与你变个戏法。”
大抵崔云鹤也不曾想到他日后会为讨人欢心将看家本领拿来展示。
柴华君听罢崔云鹤此言，还想问是何，却听见背后传来窸窣之声，转头便见方才所作佳人从画中娉婷走出。
崔云鹤不动声色，屈指一弹，那美人消失无踪。趁着柴华君分神将人抱起，放在那张略窄的床上。右手撑在枕边，看着柴华君。
四目相对。柴华君方知对方作为。
他睫毛微颤垂眸，舌头微微舔过下唇。
崔云鹤心头一热，喉头滑动，低头俯身。
柴华君微微闭眼，两人呼吸交缠。
他本以为自己从不会与这种龙阳之事沾边，谁知一夜春风终是让他看清那些点点之间心中绮思。
如今与崔云鹤唇齿相依，身不由己，已是动情。他微微抓住崔云鹤的领子，呼吸急促，白皙肌肤染上一层绯色。
见柴华君双眼微阖，嘴唇微张，领口微开，青丝散乱，手指微屈。
崔云鹤抚过对方带汗的脸，指腹之间反复描摹对方五官，爱不释手。
然这木床本是前主人留下家具，时间有些久，因着动作稍大便摇摇欲坠发出吱嘎之声，崔云鹤终是无奈。
他见崔云鹤抽手，便要起身打水让对方净手，崔云鹤却按住他欲起身的动作，用左手抓住对方手心放在腰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不必。”说完临空点出一个圆，双手伸过那圆圈。
柴华君见崔云鹤净手后脱去外裳，心中却有些不安。太突然让他毫无心理准备。直到见崔云鹤脱去外裳后再无动作，只是抓着他的手，方才松一口气。
崔云鹤见他模样笑道：“想什么？手伸过来。”
两人挤在一处耳鬓厮磨一番，崔云鹤方才将淮扬之行诉诸于口，柴华君听得认真，两人有问有答倒也温情脉脉。
突听窗外传来响声。崔云鹤立刻起身，柴华君亦是一跃而起做好动手准备。
两人却见从窗棂缝隙钻进一只白猫，崔云鹤当即辨认出正是那昔日鸳鸯眼猫妖。只是此时那猫四脚被血迹染红，摇摇晃晃便瘫在地上，转头去舔后脚渗血伤口。
崔云鹤皱眉便要出手。柴华君却因菩提闹出的乌龙事件拦住崔云鹤，上下打量。
舔过血迹以后那猫妖坐起身，口吐人言道：“我知你命中贵人有一劫，若你让这臭道士护我今夜，我便送你一件宝物，渡那人了却一劫如何？”
说完猫妖鼻翼微微耸动，又转头看向柴华君，眼里似乎带这些了然。
柴华君去看崔云鹤，他对这种奇诡之事自然比不上对方，便不曾开口。
崔云鹤接过话头问道：“何物？”
猫妖眼睛微眯，打了一个呵欠道：“返魂香。”
世人皆知返魂香香气浓厚异常，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却不知此香若与阴沉木同时点燃，在香气未尽之时可回溯过去，改变未来。
虽是极好之物，崔云鹤却冷道：“若你为祸人间我必除之。”
昔日下山初见之时，正是见着这猫妖偷取一人腰间荷包，崔云鹤方才出手。虽非大恶，却也当训诫一二。
他所求之道并非除恶务尽，而是大道之下阴阳并存。
猫妖懒懒舔着猫爪，此时血色逐渐褪去，对着柴华君摆手道：“你必好奇那人是谁，我与你知道此人与你有亲乃是燕非凌，日后助他你不会吃亏。”
柴华君一听竟是表弟燕非凌，燕非凌幼年曾来越州与他一起读书，年纪小小却像个小老头，一板一眼，他有些急切开口追问，猫妖却是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窗外道：“臭道士，今夜全看你的了。”
说完门外传来破空之声，一位身着玄衣的道人站在楼下，开口道：“道友何故替那妖孽出头？”
崔云鹤下楼，见对方满脸煞气带着沉重业障，不禁皱眉。
此人犯下诸多道门违禁之事，深受天谴不知要将那猫妖捉去作何。
见崔云鹤不答，那人提剑上前。两人缠斗一处，不到片刻此人落败而逃。之后又有四五个玄衣道人闯进院中，崔云鹤游刃有余，最后索性与柴华君两人在二楼窗边喝茶，看着那道人与石头化做的护卫一起缠斗。
猫妖见两人闲适微微煽动耳朵，若非去年去偷闵凤手中返魂香受了伤，如今这几人又有闵凤所给克他之物，他不会落到如今下场，便宜这道士。
见窗外有一丝微光，猫妖抬头从嘴里吐出一团带着白光的东西，又从来时窗户一跃而出。
柴华君捡起那一小团返魂香，欲拿给崔云鹤。崔云鹤却罢手，从袖中取出菩提树所赠阴沉木交予对方。
“你且收着，他日应是对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