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拯救一头鲸>第10章 鹿王

  “藤妖,来杯茶。”

  “唉,好嘞!”话音落,碧绿藤蔓卷着一杯茶从天而降,正落在客人的手中。

  熙熙攘攘的街道,热闹的酒楼,穿梭的非人顾客,城外不时传来的兽吼声,这就是谢荷翁每天的见闻。

  城外打了一个月了。韵海阁的客人越来越多,哪怕秋宫一再提价,普通客房的价格甚至提升了十倍,也依然有妖怪入住。

  韵海楼九层高,上千个客房,已经全部客满。

  往日冷冷清清的大堂,如今也挤满了妖,一杯灵茶涨价到三百株,点一杯茶,能在店里待上一日,第二天不续杯,就会被赶出去。

  因为店内已经客满,谢荷翁不需办理新客入住,往往只需要根据客人食物的增减,改动一下账目,所以,他一天,有半天是闲着的。

  凌霄和阿善奴的压力却骤然增大了。

  上千间客房,食材供应量激增,阿善奴每天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其他时候都在挥刀,杀鱼。

  客房有清洁阵法,但点菜买酒,客人传唤,都需要凌霄去负责,在经历了连续五个通宵以后,凌霄找秋宫密聊了一夜。

  从那以后,韵海楼阵法开启,楼内客房未时即封闭,第二日辰时重开,封闭期间餐饭不再供应。因这新规,凌霄与阿善奴才获得了一点点休息的时间。

  可封楼期间,他们也需巡视林园,加强戒备。

  看着两个同事的高强度作业,以及店内客人点茶时拮据的模样,谢荷翁觉得自己能以凡人之躯留在柜台里,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

  中午饭点过后,大厅里挤成堆的客人大多闭目养神,谢荷翁窝在柜台后面打盹,面前的街道黑了又亮,有黑麒麟飞过,投下巨大阴影。

  一个多月了,麒麟与卓山大王的战斗还没有分出胜负,谢荷翁最开始再胆战心惊,时间久了也麻木了,他慢慢打了个哈欠,半阖眼皮,昏昏欲睡。

  一个普通人进入高危的妖怪世界,能做什么呢?

  他不是中二少年,不会想着神装神兽勇闯天涯,这衢城里,连个蚂蚁都是成精的,他打得过谁啊?

  不说远的,后院蹲地上哼哼哧哧杀鱼的阿善奴,每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凌霄,多么可怜的被压迫的社畜啊,可他们两个,随便谁都秒杀自己!

  还是别做梦了,先苟命吧!

  阳光晃眼,催人入眠,谢荷翁正打着瞌睡,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热浪从店外席卷而来,将桌椅掀翻,不少小妖怪都被气浪吹得飞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韵海阁也不安全了吗?”妖满为患的大堂里炸了锅,小妖们以为是有妖攻打韵海阁,被吓得四处躲藏。

  谢荷翁被吹飞的账本糊了一脸,他立马抓下账本和笔缩到柜台底下,露出两只眼睛往外张望。

  半空中,远远飞来几道黑影,当先的是一头雄鹿,一对鹿角峥嵘赤红,涂满鲜血,它自己也是浑身伤口,所过之处,洒下漫天血雨。

  三个燃烧的火人在雄鹿身后紧追不舍,他们手中各执利器,不时使出法术,攻击拦截那头鹿。

  而吹进韵海楼的那阵热风,乃是因为有个火人的尸体被雄鹿自高空踹下,砸在了大街上。

  四个火人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个面对雄鹿不时的突袭,显得有些狼狈,其中一个火人开了口,“吾主只想收个坐骑,鹿王何必如此抗拒?”

  鹿王跃到高空,躲过一串火球,昂首怒目道,“我既为王,便当护佑全族,怎可带着它们去做奴儿?”

  “吾主愿以珍馐灵物供养,不比你们满城流浪来的强?”

  “我这一族生来便居苦寒荒原,怎会怕吃苦?我带它们逃出荒原,不是为了来到这里,被打断脊梁跪着活!”

  鹿王粗犷的声音中满含恨意,它身形一闪,尖锐鹿角刺穿火人肚腹,又带出一串肠子和脏器碎片。

  眨眼之间,火人再去其一,他的尸体从天上坠落,火焰与血液四散抛洒,地上站着看热闹的妖怪们急忙躲避。

  活在法治社会的时候,谢荷翁就不爱看热闹,到了这里更是惜命,有什么热闹主动绕道走,然而雄鹿披血的身影实在惨烈,它的话也让谢荷翁心神激荡。他的祖国经历过屈辱百年,先烈们用鲜血浇筑出民族新的脊梁,让新时代的人们能够抬头挺胸,站着活!

  他走出柜台,趴在门边往外探头,想要看清雄鹿的情况。

  这鹿王有着超乎寻常的悍勇,伙伴四个尚且奈何不了它,现在死得只剩一半,喊话的火人更加不敢硬碰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呜呜地吹了起来。

  鹿王看他吹哨,着急起来,它几次试图攻击吹哨的火人都被他惊险躲开!

  阻拦无果,火人又一味躲闪,鹿王干脆停到一栋高楼的屋脊上,凝神戒备。

  鹿王顶着一对硕大的鹿角,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在风中不安地转动着,胸前蓬松雪白的颈毛被鲜血侵染,周身伤口之间,隐约可见棕色的皮毛,它似乎伤的很重!

  火人吹哨后没过多久,有一道红光自北面天空飞来,它飞到近处,显出狰狞丑陋的模样。熔岩一样泛着火光的类人躯壳之上,顶着一颗燃烧的骷髅头颅,它的到来,让地面看热闹的妖怪们惊恐窜逃,口中喊着“炎魔来了!”

  炎魔露面,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炙热,两个火人迎了上去,跪下高呼吾主。

  炎魔巨掌伸出,轻轻一握,竟捏碎了受伤的那个火人的头骨,他将尸体掷下,含混的声音骂了一句,“废物!”

  这等暴虐的举动,让鹿王更加忌惮,它重新飞起来,躲闪着炎魔戏耍一般抛来的火球。

  一个火球朝韵海阁砸来,未能接触瓦片便轰然炸开,消散于无形,眨眼的功夫,秋宫出现在大门口,他身后,跟着满身鱼腥味的阿善奴。

  秋宫站定,看清天上局势,黑着脸骂了一句晦气。

  对面的戒心斋也受到火球波及,它的招牌裂开,朝天上吼了一句,“炎魔老鬼,再敢烧老子的背,老子便不客气了!”

  炎魔在空中侧身,一把攥住雄鹿顶过来的鹿角,旋臂一折,将一支鹿角硬生生拗断,雄鹿哀嚎着迅速后退,躲过炎魔袭向其肚腹的一拳。

  雄鹿退走,炎魔举起鹿角炫耀一般左右招摇,桀桀怪笑,“戒心老儿,我闲暇无趣到此收个坐骑,你莫要生气。”

  戒心斋的招牌再度裂开,露出白牙森森,“你收你的坐骑,别祸害我们!”

  炎魔炫耀一番,将鹿角丢弃,一丈多长的鹿角带着火星,从高空直直落下,砸在韵海楼与戒心斋中间的大街上。

  “你急个甚,秋宫都没撵我。”

  鹿角砸起的尘埃,扫过秋宫白嫩的脸颊,他眯着眼,直视半空中恣意狂傲的炎魔,“戒心老儿爱与你废话,我们可不爱,你要下来吗?”

  这种情形下的相邀,可不是请炎魔下来烹茶听琴的,而是约架。

  炎魔血红的眼球左右游移,含混道:“我的鹿还没抓到,改日再约。”说完,他大吼一声,去追逐那头断角的雄鹿。

  秋宫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他见谢荷翁站在门后探头探脑,皱眉往柜台上走,“今日的账你记了吗?予我查看。”

  摸鱼看热闹,突然被领导抽查工作,谢荷翁吐着舌头溜回柜台里,摸出誊抄好的账本给他过目,幸好自己早上没偷懒。

  秋宫站在大堂里查账,阿善奴抱着刀靠在门边,紧盯外头战局,秋宫横了她一眼,“你那是什么姿势?没见过大世面!进来坐好!”

  于是,阿善奴走进来,拖了根板凳坐在柜台旁发呆。

  韵海阁的客人旁观了秋宫一句话吓退炎魔,觉得自己花的钱也算值得,大多放下担忧,挤到门口看热闹。

  秋宫往日查账,都在夜间,也是收走账本回石楼看,他此时留在柜上,想来他对于外面的打斗,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谢荷翁若有所思,拿了些记账时遇见的小问题一直问他。秋宫果然配合,为小崽子耐心细致地解答,没摆臭脸。

  一问一答间,时间飞逝,楼外炎魔与鹿王的战斗本就毫无悬念,最终,以炎魔的残忍虐杀定了结局。

  想要挺直脊梁的鹿王,被炎魔一掌捏碎了脊骨,但这样的伤害对它来说,不会致命。

  炎魔踩在鹿王头上,脚掌用力,一寸一寸将它支撑的前足压垮,烈焰灼烧鹿的毛发和鲜血,腥臭焦糊的气味四处弥散。

  “举族归顺于我,或者死!”

  鹿王瘫软着后半身,瞪大双眼,任由前足骨骼寸寸碎裂,双蹄没入土中,也没有松口。它们一族生于荒凉苔原,小鹿脱离母体,便落入霜雪之中,一生颠沛,也只为寻找苦涩的苔藓充饥。鹿王自开了灵智起就发下宏愿,要带领鹿群逃出荒原,另寻水草丰美的栖息地。

  可谁曾想,外面的世界比苔原更苦,更残酷……

  它咬牙恨声道,“我带同族出来,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为了让它们做奴隶的!”

  也许是为了示威,也许是为了找回口舌之争中落下的脸面,鹿王的残躯,被炎魔特意扔在了韵海楼前,折磨羞辱。

  满室的小妖都挤在门前观看,它们不敢迈出门槛,只贴在门内,看得兴奋不已,两眼发光。

  秋宫抱着双手,站在略显空旷的室内,无动于衷。

  谢荷翁拼命往前挤,终于挤到了最前面,他趴在门边,看着街中间那头倔强的鹿。

  “让我猜猜,你把同族藏在哪儿了?”炎魔的脚尖在鹿王丰茂的颈毛间摸索。

  鹿王急了,它拼命往后缩,想要避开炎魔的探查,而这,也将它隐匿法器的位置彻底暴露。

  炎魔蹲下身,故意折磨它一样,缓缓伸手,作势去拿那件在鹿王看来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法器。那法器里,挤着它一百多头同族!

  “滚开!你休想伤我同族!”被鲜血涂满身躯的鹿王蜷缩在地上,蛆虫一样丑陋地扭动着,避让着。

  谢荷翁看得双眼发红,他盯着那头鹿,不敢出声,只两只手在身前不停地往内招,他在心里呐喊,进来,你进来!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炙热,也许只是巧合,挣扎中,鹿王看见了谢荷翁含泪的眼睛,和他摆动的手。

  几近气绝的鹿王攒了一口气,断足在地上强蹬,乘着炎魔松懈的空隙,凭空一跃,竟然真的一头撞进了韵海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