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菁。”她开口答道。
棠予隐约想起, 宫中确实有一名温美人,避世寡居,鲜少在众人面前出现。
“大驾光临, 有何贵干?”棠予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
温菁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
“来瞧瞧陛下这宫中藏的娇美人,是不是真的生了个祸国殃民的模样。”
她抬脚绕着棠予走了一圈, 面上忍不住浮上笑小声的赞叹:
“果真是个玉质天成的美人, 被那臭男人糟蹋, 真是可惜。”
“你在嘀咕什么?”棠予不耐的皱眉。
温菁停下脚步,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带着淡淡的狡黠笑意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陛下近日鲜少来我宫中,果真是有理由的。”
棠予面色一沉,彻底冷了下来。
“出去。”
温菁一抬手搭上了她的腕子,做出一副与她亲密无间的样子,两指恰好搭在她的脉上。
“你我都是姐妹,何必这么冷淡呢?”
棠予一抬手将她推了一个趔趄, 她后退两步稳下身形, 掸了掸自己裙角不存在的泥,摆了摆手道:
“行行行,我走可以了吧, 也不知你这性子,昨晚有没有怠慢陛下。”
她饱含深意的瞟了棠予一眼。
棠予目送着她离开,心中默念:
昨晚?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屋中, 在内室床旁的木架上,发现了一件搭的齐齐整整的檀紫色绣鸾鸟大袖衫。
她的手抚上那华美的衣料,眼底没来由的染上了一点笑意。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刚扬起的嘴角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温美人, 柳美人,程美人。
还想再加一个我?
呸!
……
午时的阳光淡淡的,明亮又温和。
棠予今日没有做新的菜,想到做的再多,见小重华那一两天的功夫他吃不完,而那些菜拿出来之后又不耐放,也没办法让他留着下顿吃,于是她便有些兴致缺缺。
她上午在小厨房里腌了些调好的肉丁,打算做一些腊肠风干。这东西能保存的时间长,她多做一些下次入梦的时候塞给小重华做口粮。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拿了两盘没有消化掉的存粮,打算和琉月简单的吃一吃。
刚动了两筷子,外面就传来梓竹的通传声。
琉月一听,连忙站起身将自己的碗筷藏了起来,慌里慌张的与棠予说:
“小谢姐姐,别说我还在与你同桌吃饭,拜托拜托!”
自从她上次在陛下面前显摆她做的水煮肉片,险些酿成大祸之后,琉月在这方面变得相当敏感谨慎。
然而棠予却握着筷子没反应,似乎有些失神。
琉月在她面前挥了挥自己的手。
“小谢姐姐?”
“啊?”棠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琉月飞速的又重复了一边。
棠予正要点头答应,余光却瞥见扰的她心神不宁的那个人抬脚进了屋。
她的目光微移,落在他的衣角处。
今日他穿的是芦灰色暗花交领,色调上比他平日喜穿的那些颜色更温和一些,不知是不是这衣服的缘故,棠予总觉得他今日不如上次见面时冷冽深沉。
“陛下快坐,正好小谢姐姐今日特意做了宫保鸡丁,闻这味便知道又鲜辣又酥香,您快坐下尝尝。”
琉月殷勤的为段烨摆上了一副干净的碗筷,又一弯腰给他拉了拉凳子。
“这真是来的巧,陛下今日有口福了。”梓竹在一旁笑吟吟的道。
段烨顺势坐在了她对面,却没有立刻动筷,棠予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她将头埋低,捧着一小碗红豆薏米汤小口小口的喝,不吭也不响。
一边的梓竹和琉月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的退了去处,还默默关好了房门。
“棠予。”
段烨突然出声唤她。
她的手一抖,还有些烫的红汤泼出一小片,淋在她的手背上。
手下意识的向后一撤,那碗红豆薏米汤便彻底翻了,熟烂的红豆随红雨一起泼在她的衣裙上,而后又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颠簸了一下,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
棠予甩了甩自己沾着红汤的手,低头看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懊恼的想敲自己的头。
这时候,眼前忽然映入了一片芦灰的袍角,细细看去,还能瞧出上面淡金的暗纹。
那料子应该是上好的,垂悬又富有流动感,随他的动作晃动的时候,宛如轻轻翻涌的波涛。
一如她此时心中的暗潮。
“手给我。”
棠予没来由的紧张,她轻轻一瑟,过了片刻才终于慢吞吞的伸出手。
段烨扣住了她的腕子将她的手拉高了,而后他放松指节轻轻地拢着,让她的腕子搭在上面。
棠予觉得他的手心有些凉。
他用手帕擦了她手上的汤汁,而后看着那一片明显的红痕微微蹙了眉,他将他微凉的掌心覆在其上,垂眸努力分辨她的表情。
“疼不疼?”
棠予摇摇头。
“还好…”她顿了顿,轻轻挣了一下自己的手,“陛下,我先去换身衣服……”
她原本以为他或许会不配合,没想到他从善如流的松开了手,她的手一下子落空,心底反倒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她绕过屏风窸窸窣窣的脱了身上这层湿衣,伸手去架子上拿衣服的时候,忽然间一愣。
那上面搭的不是她的衣服,而是段烨留下的那件檀紫色绣鸾鸟大袖衫。
她平时睡觉在东头,沐浴和换衣皆在西头,平日里这架子上常常会搭着一件干净的,如今却被他的衣服鸠占鹊巢,一下子让她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她盯着那件大袖衫瞅了一会儿。
“陛下,我能穿您这件衣服吗?”
左右不过是一件外搭,只不过宽大一些。
段烨似是在外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咳了一声低声道:
“可以。”
棠予用别针在领口别了一下,又将过长的袖口向上挽了三截,低头瞅了瞅,觉得它是一个很合适的长裙了。
她绕过屏风坐回桌上,同段烨一起继续用膳。
这次两人全程沉默着,棠予偶尔悄悄地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眼观鼻鼻观心,竟一次也没拿正眼瞧她。
她心中莫名的有些憋屈。
良久之后,她终于等到他放下了箸。
“棠予。”
“嗯。”
她的心跳蓦的加快,不由得坐的更板正了一点。
“上次是朕唐突了。”
“……”
她的指尖抠了一下圆凳的边边。
“之后朕不会再那样了。”
“……”
她扣下一小块皲裂的木皮,在指间揉搓着捏碎了。
“所以你不用害……”
“陛下!”棠予忍无可忍的开口打断了他,她悄悄在袖中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眸看他,“我想问您一件事。”
“何事?”
“十一年前……”
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叩了三声,紧接着,梓竹有些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陛下,程美人今日吐血之后高热不止,温太医说可能熬不过去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段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转眸静静地盯住了棠予,等着她的下文。
可她却忽然泄了气,像个破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没什么。”
“……朕晚些时候再过来。”
“嗯。”
……
这日晚上无星无月,天幕显得格外漆黑。
段烨并没有来。
棠予睁着眼睛默默地想,若他真的是重华,她能接受吗?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她在辗转之间陷入了梦乡。
……
程罗险险的被吊住了一条命,棠予有时让琉月探听段烨动向的时候,总听到她说,陛下在绮罗宫中。
他隔三差五总会来西照宫走一趟,只不过有一两次,棠予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药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绿叶变黄,枯叶飘落,转瞬之间夏日茂密的绿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在她辞别秋天迎来冬日的时候,梦中的世界已经从冬来到了秋。
小重华在她的投喂之下长高了不少,换一身新裳挺直腰杆一站,已有几分少年的影子。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精神渐渐变得不太好,一日比一日嗜睡,常常不知道醒。
她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总想在梦中长久一些的原因。
而在程罗香消玉殒的那一天,棠予起身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无力的栽回了枕上,挣扎了许久都没能起来。
而后她陷入了一片漫长的黑暗。
……
三日后。
“她怎么样?”
段烨眼中爬满了血丝,他盯着棠予沉睡的侧脸,问一旁为她诊脉的温菁。
温菁长久的沉默着。
“说话!”段烨忽然爆喝一声。
“医术难救,陛下不如去求神鬼吧。”
她刚说完,便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得恐怖起来。
“滚。”
温菁一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低着头默默退下了。
段烨坐在床旁,手掌覆上了她的脸庞。
他躬下身,鼻尖在她微凉的鼻梁上挨蹭。
“你醒过来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意,“你睁开眼,朕就把她们全杀了。”
可是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瓷人一般,连气息都没有。
段烨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恶狠狠地说:
“你若再与我开玩笑,朕就食言了。”
说罢他僵在原地等了许久,却只等到摧人心志的死寂和凝固。
“朕去给你寻神鬼。”
……
昏暗的殿宇中,一身青袍的僧人被侍卫蛮横的推了进来,他的脚尖勾到了门槛,踉跄了好几步才险险的站稳。
身后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边的阴影处,形容潦草的段烨抬起猩红的眸子盯着他。
“朕要怎么才能救她?”
“送她回她的来处去。”
……
那天晚上,棠予被送回了谢府。
段烨派琉月跟在她身边伺候着,每天都在等她传来的消息,可是等到的确实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
那段时日,段烨形销骨立,暴戾易怒,变得极其嗜杀。
看到有宫女穿了颜色鲜亮的衣服嫌刺目,动动嘴皮子便让人把她拖下去杖刑至死,听到有太监抚掌大笑,一怒之下抽剑将他钉在了树上。
这样血腥又残忍的事情不止一两件,短短几日之内,宫中的氛围便为之一变,铡刀悬在头顶,人人都噤若寒蝉,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
当时除了寥寥少数人,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段烨如此失常的原因,他们自然而然的将他的反常归结于程美人的死,于是有一部分人开始感慨陛下用情至深,而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咒骂程罗是个祸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大半年,四季轮转,转眼到了景曜六年的秋天。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秋日里,谢尚书将府上的二小姐送入了宫中。
这个在京中贵女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姐入了宫之后,那个残暴的凶兽就仿佛被人下了降头,不仅乖乖的戴上了笼头,还温顺的将自己的尖爪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仿佛在试图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大猫。
那些惯会揣度圣意的朝臣审时度势,立刻就明白这个女子动不得。
偏生大理寺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口咬死是那个妖女害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程罗,在金銮殿上以死相逼,要段烨把她千刀万剐。
当时段烨说了这样一句话:
“众位爱卿都退下吧。免得血气……冲撞了各位大人。”
话音刚落,人潮便急退,数息之间,偌大的殿中就只剩大理寺卿伶仃一人。
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无力回天,终究没能狠下心撞上廊柱,而是颤巍巍的跪下,疲惫的请求告老还乡。
段烨准了。
那之后,朝臣们对后宫之事再也不敢多嘴一句。
……
棠予沉睡了八月之久,在梦中与小重华朝夕相伴了整整两载。
那段时日,她在皇宫中偷鸡偷米,抓兔捕鸽,成日里与小重华吃吃睡睡,过的十分乐在其中。
只不过最后那一日,她摸进重光宫的小厨房寻东西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了门外宫女的一段不详的对话。
“听说重光宫中又死了一个人。二皇子近些日子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一年前他被一个小杂碎烧伤了胳膊,留了好难看的一块疤,自那之后他便总觉得为他沐浴的宫女在暗中嘲笑他,动辄就要将人打死,闹得宫中人心惶惶的。”
“现在才这个岁数就如此无法无天,不掰掰他的性子长大之后不知会变成一副什么可怕模样。”
“毕竟是最受宠的丽美人的儿子,之后八成是要做储君的,陛下和娘娘宠他,又哪还有别人能管教呢?”
“不知烧伤了二皇子胳膊的究竟是哪个小东西。被二皇子逮到了定会被活活打死的。”
“听说方才有一个养鸽子的小太监来向二皇子告密,他听了之后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西边去了。那儿有几个偏僻荒芜的宫殿,倒是藏人的好去处。”
“他若是真的藏在那里,这次怕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吧。”
“那是自然。”
棠予听着听着,身上陡然冒出一层汗来,她推开窗子想立刻赶回西照宫,却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灵魂狠狠一扯,而后周围蓦然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久违的睁开眼的时候,棠予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床前。
他手握着金针,细白的面皮上挂着一层汗珠,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看着她道:
“你醒了。”
棠予盯了他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真抱歉,我当时不知道中毒的真的是你……”
棠予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有些疲惫,闭上眼睛黑甜的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就将这件事忘记了。
因为彻底清醒之后,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小重华被人发现了。
想起这茬之后,她立刻便要求进宫,而谢延此时已经知道他女儿在皇帝心头不一般,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为她安排了进宫的马车,还让谢扬明在一边一路护送。
一路上她半点也没耽搁,所以段烨刚收到她清醒的消息,一转身便看到了她背光提裙踏入了屋中。
就像梦一样。
只是她的目光却复杂难言,仿佛是理不清的丝缕交错纠缠,乱糟糟的一团,连个线头都没有。
“你是丽美人所出的二皇子吗?”
棠予用那种目光看着他,问出这样一句话。
“是。”
棠予垂下眸,带着讽意笑了一声。
“那最后陪我喝一场酒吧,让我看看结果和真相,究竟……是什么。”
……
棠予醉倒在了段烨的怀中。
这当然不是她自己选的,而是段烨趁着她酒醉故意占便宜。
他沉迷于感受她轻轻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总感觉每感受到一次她轻柔的吐息,便像被吹了一口仙气,浑身冷硬的关节便会微微化开一点。
每感受到她一次心跳,他空洞的胸膛中也会有东西跟着搏动一下,渐渐地,变成了心跳声。
他拥着这个失而复得的人,一点一点的活了过来。
……
半晌之后,棠予睁开眼睛,眸中一片迷蒙。
她没有找到结果,也没有找到真相,梦中的世界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像个孤魂一样在皇宫中一遍遍游走,却找不到任何的活物。
醒来之后,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深深的蹙紧了眉头。
“你是重华,还是你杀了重华?”
“……什么?”段烨一时间没有听懂。
棠予沉默下来,她垂下细密的睫毛,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他的衣袖上,霎时间顿住了。
她回想起梦中宫女的对话,眸光一点点凝聚起来。
梦中的二皇子被小重华烧伤了胳膊,留了一块很难看的疤痕,所以每次沐浴之后,他都会命人打死服侍他的宫女。
她想起重光宫中服侍段烨沐浴的盲女,还有从老嬷口中听到的那些带着血色的传言。
这个细节似乎将段烨与梦中的二皇子严丝合缝的扣在了一起。
若是那样的话,她一直以来都搞错了。
他不是重华,而且……正是他害死了重华。
棠予的呼吸开始加速,她尝试遏制自己的冲动,但是……她冷静不下来。
她像一只忽然发难的小豹子一样,一下子跳起来将他扑倒了地上,一手压住了他的肩头,另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段烨飞快地眨了几下眼,难得的显露出几分慌乱。
“你……这是做什么……”
她大病初愈,手上绵软无力,像清晨初醒一样连握拳都握不紧,葱白的手指虽扼上了他的脖子,却丝毫威胁不到他的生命。
他的呼吸确实开始变得有一点困难,不过比起颈上那微小的禁锢感,不如说棠予此时骑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姿态给了他更大的冲击。
棠予没说话,她似乎忽然间被他乱闪的睫毛吸引了注意力,怔怔的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那一瞬间,她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小重华的影子,不由得想起他目光触及她裸.露的小臂之后羞怯的样子。
她扼住他咽喉的手忽然松开了,素白的手像狡猾的游鱼一样一下子钻入了他袖中。
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她柔软的指肚从他的手腕处一点一点的沿着小臂上滑,细致又耐心的抚摸着,闭着眼睛感受他衣下是否有异样的凹凸。
答案是没有。
他小臂上的皮肤很光洁,没有丝毫存在伤疤的痕迹。
为什么会没有呢?
她先前那股子冲动消了下去,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觉得刚明朗一些的事情忽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棠予,起来。”
段烨忽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他的声音有些不同于往日的低哑,让棠予听的心头一跳。
她垂眸瞟了瞟,小小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姿势好像是不太雅观,显得她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采花贼一样。
对上他微暗的眸光,她心头忽然浮起慌乱,有些手忙脚乱的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被压麻了,刚支起一点身子就又跌了回去。
段烨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棠予欲哭无泪,努力控制自己有些麻木的腿,试图一点点的挪下去,然而刚蠕动了两下,她就一下子被段烨握住了腰肢。
她腰上顿时一麻,有些不适的挣了挣,想要逃开。
“别乱动。”
段烨用了些力气,想将乱蹭的她摁住。
棠予心道,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在你身上趴着多尴尬啊。
于是她越发卖力的试图从他身上滚下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如意了。
片刻之后,天旋地转,她与段烨忽然换了个位,她一时间怔住了,片刻之后感受到男人微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
“为什么不听话,嗯?”
他嗓音喑哑,低沉的一声反问混合着胸腔的共鸣,让棠予听得耳根都酥麻了起来。
她看到段烨深邃的眸子盯住了她的嘴唇,而后一下子凑了过来。
她在最后一刻猛然惊醒,千钧一发之际,睁大了眸子啪的一下用手将自己的唇盖了个严实。
热气喷在她手背细腻的皮肤上,将她烫的轻轻抖了一下。
段烨有些气恼,泄恨似的一下咬上了她的手指,还微微用了点力。
片刻之后,他终于抽身而起。
“这两天别来招惹朕。”
他咬牙切齿的撂下了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棠予静静地盯着,瞧出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之后过了很久,有一次棠予和盲女琮禾聊天的时候,无意中从她口中得知,段烨曾在深秋时节,要她为他放一桶冷水沐浴。
那时候她初尝人事,转念之间便明白了他此举的苦衷,只是此时她脑中空空的一片,根本就没听明白段烨警告的含义。
当天晚上,她没有等到段烨来西照宫。
因为心中惦记着小重华,她咬了咬牙,抱着自个的枕头找上了门。
重光殿中,段烨有些气恼的盯住了他不听告诫的小美人。
“你这是要自荐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