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顿棋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带着孩子的顾熹辰,后手边是精神欠佳的封明蓉。叶顿棋的表情被珠帘遮挡住,顾熹辰则不时从宫女手里接过孩子,完全懒得搭理眼前的事。唯独封明蓉一双眼睛盯着秀女们,不知在思忖什么。

每三个人一排进来,合适的就撂牌子,不合适的就赐花。到了方佳音的时候,封明蓉忽然压低声音。

“皇上,这是礼部尚书之女方佳音。”

叶顿棋看了封明蓉一眼,冲秀东点头。

“撂牌子,其余二人赐花。”

方佳音喜形于色,福身跪拜:“参见太后、皇上、皇后。”

顾熹辰微微诧异:“本宫是熹贵妃。”

“参见贵妃娘娘。”方佳音改口,匆忙离开。

秀东在一旁擦汗,在朝堂官员纷纷被贬黜的情况下,尚书作为目前最大的官职,大家纷纷期待这次选秀,看看谁家有女儿被选中,没准儿能成为下一个大家族,谁知这方家姑娘不太聪明的亚子。

到了舒欣桐,封明蓉又凑到叶顿棋耳边。

“这是我故人之女,皇上给哀家个面子。”

叶顿棋今日出奇听话,一切顺着封明蓉的意思来,封明蓉心里又看到了希望。虽说舒建良和她本不亲,好在和宁王府亲,也算可用之人。

单雪瑶走进大殿,原本灰暗的寝宫瞬间明亮起来。叶顿棋本在喝茶,看到眼前款款走来的佳人,与初见温婉的景象重合。

“哐当”一声,叶顿棋手中的茶盏跌碎在地。秀东看向单雪瑶,当即明了。

封明蓉脸色极差:“皇上!”

叶顿棋回过神来,看向单雪瑶:“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单雪瑶,叩见皇上。”单雪瑶不卑不亢跪拜。

“单……雪瑶,很美的名字呢,秀东。”

秀东上前一步:“留,赐封单贵人。”

“瑶贵人。”叶顿棋纠正。

秀东吓得一哆嗦,当场改口:“封瑶贵人。”

选秀刚结束,顾熹辰抱着孩子拔腿就跑,封明蓉挥了挥手,宫人们都退下。

“皇帝,这舒欣桐出身普通,封为常在哀家能理解,这方佳音出身高贵,不过是个美人,怎么独独封了单雪瑶当贵人?你这叫方家如何想,文武百官如何想?”

叶顿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母后,你身子刚好,不宜动怒。”

“哀家也不想动怒,可皇帝行事前有否问过哀家意见?”

叶顿棋看着封明蓉,一字一句认真开口:“母后,若你还想封家后继有人,最好少管孤的私事,前朝的事也少管,务必叮嘱封端阳和楚菡安守本分。”

封明蓉从未见过叶顿棋这样的表情,记忆中的叶顿棋一直唯唯诺诺,虽拿下了皇位,却是叶星沉幼时受伤,再无大智,所有的路几乎都是封明蓉走来。封明蓉有种恍惚感,她养了多年的两个儿子,她似乎一点都不了解。

“母后且休息,孤去叫梅姑姑进来。”

封明蓉面容肃静,梅蕊进来吓了一大跳。

“太后,这是怎么了?”

封明蓉半晌回过神来,直叹气:“梅蕊啊,哀家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啊!身边看着长大的两个儿子,一个都不是真的啊!”

“不是真的?怎么会呢?都是太后怀胎十月辛苦生产的啊,那时您还是后宫妃嫔,环境险恶,历经千险才生下了他们啊!”梅蕊感慨。

封明蓉握住梅蕊的手:“扶哀家回永寿宫吧,哀家累了。皇帝大了,随他去吧。对了,回头你多送点东西去给欣桐那孩子,初入宫无依无靠的,也只有哀家可以关心她了。”

“太后放心,奴婢会安排得妥妥的。”梅蕊担忧地看着封明蓉。

后宫氛围紧张的同时,周小筱彻底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且不再需要担惊受怕。五个人隐藏在皇城脚下,真真的大隐隐于市。

“叶星沉,我饿了。”周小筱小嘴一嘟。

叶星沉立马奔向厨房,半晌取了各色小点心来,一个个喂给周小筱吃:“你尝尝哪个好吃,以后重点做。”

周小筱摸了摸肚皮:“我快胖死了,少点糖分高的。”

裴过忽然走进来,看到周小筱也在院子里神色一凛。

周小筱聪明地抢过餐盘:“今儿日头太大,我先回屋了。”

“主子,欧大人来了,据说宫里最近动静不小。”裴过凑到叶星沉耳边道。

叶星沉点点头:“把他带这里来吧。”

“你这儿环境倒是好,看上去也很悠闲。”欧光清白衣蹁跹,说不出的清雅高贵,“不像我,终日为国事烦忧。”

“哟,欧大人连升两品,本以为你该很高兴的。”叶星沉说着,给欧光清倒了一杯清茶。

欧光清放到鼻尖一嗅:“这花香味,一闻便知是周夫人的喜好,恭喜你们团聚。”

“你找我可不只是为了品茶吧?”

欧光清放下茶杯,一脸正色:“确实,选秀昨天刚结束,你猜猜哪几位佳人引起了轰动?”

“我现在这幅样子,你问我?”

“哈哈,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新来了个出身低微的女子,和过世的婉妃十分相似,封了贵人。倒也不是五官一致,胜在感觉,远远看的确像同一个人。太后找舒管家借了女儿,送入宫当了常在。方家女儿封了美人,依我看却不成气候。”

叶星沉不知从哪儿翻出棋盘:“咱们对弈一局吧,自古前朝、后宫一直紧密相连,这次选秀,只怕多少人挤破了头。”

欧光清一双眼睛忽然紧盯着叶星沉:“问题是,这瑶贵人表面看是六品大臣之女,实则不过义女,经过多方打听,我发现此女出自汴州——春香阁。”

叶星沉恍然大悟地笑出声:“呵呵,欧大人今日来找我,不是为了权谋,也非好好商议,而是出于怀疑啊?”

“众人皆以为你自幼意外,再无可能,可在我眼里,你招招有理有序,滴水不漏。这春香阁本就是你搜集情报的地方,里面的人入后宫当了嫔妃,你却说你所做一切出于对天下、百姓的爱?叶星沉,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让我继续相信你。”欧光清根本没拿棋子,只注视着叶星沉。

叶星沉也丢了黑棋,耸耸肩:“人与人之间本和则处之,不合散去。你信与不信,我们也相处了这么多年,眼下确实一切指向春香阁和我,我无可辩驳。”

“那么,到查明真相前,你我暂时不要居在一条船上了。”欧光清说完,给叶星沉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等欧光清走远,裴过一脸愁容出现。

“主子,欧大人如此,往后我们的计划该如何推进?”

叶星沉失笑:“我现在只希望夫人和孩子平安,别的再无奢望。不管怎么说,皇兄是个明君,也很爱他的位置和江山。温婉没出事前,我是有顾虑,但现在我相信,一切都不会超出他的理性范围。”

裴过深看了叶星沉一眼,沉默着退下。

玉屏给单雪瑶准备了洗澡水,放了不少花瓣,又把各宫送来的赏赐分文别类收拾好,以便今后穿戴。

单雪瑶看到卧室旁的偏殿烟雾缭绕,走进去见玉屏忙得不亦乐乎:“你倒能干,辛苦了。”

玉屏笑容明媚:“小主可是本次秀女中最高位分,马虎不得。”

单雪瑶盯着木桶,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所谓“树大招风”,对婉妃的事迹,她也早有耳闻,不管是先前皇上没办法保护好心爱之人,还是为了权力平衡,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玉屏,想必经过这次,我们早被后宫诸人盯上。等夜深了,你去给主子报个信,让他宽心,但莫心急,最近我们不宜太张扬。”单雪瑶叮嘱。

玉屏点了点头:“那小主先沐浴,早做准备,奴婢想,皇上今日若到后宫,必来我们这儿。”

“嗯,你且去收拾一下屋子,布置简单些,我自己洗澡就好。”单雪瑶独自进了水桶,看着玉屏放在一旁的热水桶和冷水桶,犹豫片刻,舀了冷水往头上淋去。

强忍着不适,单雪瑶脱了衣服直到身体凉透,摸了摸水温也差不多凉了,才进木桶洗澡。褪去身上的污垢,只觉神清气爽,冰凉的气息逐渐将她环绕,等头疼得不行了,单雪瑶才披上衣服出来。

玉屏尚未回来,单雪瑶很不舒服,直接躺在了床上。等玉屏放了消息匆忙回头,却见单雪瑶脸色通红躺着,额头冒着汗珠,看上去很不对劲。

“来人啊,快来人!”

晚间,秀东见叶顿棋忙得差不多了,递上牌子。

“皇上,到了翻牌子的时辰了。”

叶顿棋放下手中的纸笔,瞄了眼牌子,大多是新人的名字,顾熹辰这样的老人一般不会出现:“牌子全了?怎么没有瑶贵人?”

秀东慌忙跪地:“启禀皇上,瑶贵人不知是否水土不服,刚上报身体不适。”

“太医可去瞧了?”

“去了,说是偶感风寒,开了几服药,让好好调理、休息。”

“走,去看看。”叶顿棋二话不说,披上斗篷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