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一贯不上朝的叶星沉突兀出现,那副清冷的银色面具下是温润的声音,叶星沉一路毫无王爷的架子,不断和路过的同僚们打招呼。封力勤一向目中无人,唯独面对叶星沉眉开眼笑,堪比遇见了亲儿子。

“你这孩子,真是有一阵子没去府上坐坐了。”封力勤嗔怪。

叶星沉一时间不知回什么好,他手上的血书和奏疏都是参叶允臧的,而封家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叶允臧身上。

“舅舅,端阳回来了吗?”叶星沉话锋一转。

封力勤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这不是被派往麟州了嘛,你知道的,婉妃刚走,可得揣摩好圣意啊!对了,侄子怎么在这节骨眼儿上入宫了?”

“待会儿舅舅便知道了,今日即便我不来,也无法独善其身了。”叶星沉叹气,“舅舅,天要变了。”

封力勤不明所以,诧异看着叶星沉,却一派谁都不怕的架势:“谁敢动封家,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舅舅切莫大意。”叶星沉的声音低不可闻,快步和封力勤拉开距离。

等叶顿棋端坐在龙椅上,议论声转瞬消失,一个个端着严肃的面容低垂着头。

“今日一早,孤便收到城门处的奏疏,说有人闹事,后查明是冀州知府严天飞千里迢迢送血书,被半路拦截,九死一生。哪位爱卿站出来说说,怎么一回事啊?”

封力勤此刻完全不知危险将至,当了领头羊,大声道:“既是护城军上的奏疏,派人捉顾将军来一问便知。”

欧光清出列:“据微臣所知,皇城乃首要护卫之地,顾将军轻易不便离开。倒是严知府千里迢迢送来的血书,恰好亲手交予了在场的某位,不若直接当众呈现,看看怎么回事。”

叶星沉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缓缓出列:“陛下,微臣在冀州治理水患之时,与严大人打过交道,严大人信赖,不远万里奔赴皇城,将血书送与微臣,微臣惶恐,现呈陛下观阅。”

秀东麻溜儿小跑过来,拿了血书递上去。叶顿棋皱眉看着,到了最后,一挥衣袖,整张桌子上的奏疏全部坍塌。

“胡闹!”

所有人吓得双膝跪地,垂着头等待叶顿棋接下来的话。

叶顿棋胸口不断起伏,良久,将血书拍在案几上开口:“封端阳呢?温弥呢?立刻召他们从麟州回来,其余相关人等,后日午时一并到御书房集中。这件事孤要亲自受理,前朝、后院一并整顿!”

台下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慌。对着叶顿棋离去,大家扎推聊起天来。

“贤侄啊!”封力勤拉了拉叶星沉的衣袖,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啊?”

“舅舅,若能帮上忙,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这严天飞众目睽睽之下将血书给我,我既不敢偷偷看,也不敢做什么,便被顾将军亲自送到了宫门口……这顾家置身事外多年,欧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您赶紧书信一封给端阳,若真有什么,趁早收手。”

封力勤面色不佳,嘴上仍逞强:“我封力勤入朝为官数十载,树大根深,封家地位蒸蒸日上,我就不信谁能动我儿!”

叶星沉摇了摇头:“舅舅,我得去看看我家夫人,先走了,端阳的事,届时一起想办法。”

待封力勤反应过来,叶星沉早跑没了踪影。

“夫人,据说今日早朝皇上震怒,让远在麟州的封大人和温知府连夜赶回。”彩月边梳头边和周小筱道。

周小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哦?婉妃都死了,即便皇上发现了什么冤情,也无济于事了吧。”

“死后追封也是可能的,没准儿家人也能跟着沾光呢。”

周小筱未再搭理彩月,毕竟古代人想法和未来人不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周小筱有些陌生感,为了孩子,最近圆润了不少,五官不似以往精致,却也玉雪可爱。对温婉唯一的遗憾,便是那么大一个美人,居然在最憔悴的时候走了。

叶顿棋来回在御书房踱步,看着跪在地上一干人等,烦心不已。

“温弥,你先说!”

温弥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狼狈至极,先狠狠对着地面磕了三个响头:“望皇上体恤老臣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原谅老臣接下来的胡言乱语。”

“你的血书孤已翻阅,只没有确凿证据,你若有,不妨直接呈上。”

温弥微微颤颤脱去外套,拆开衣服的缝隙,取出一份单据和一把钥匙:“这是老臣府邸秘钥,直通地下。朝廷每次发放银两,皆有官银印记,皇上派人一去便知。这单据是历年太子与老臣私下吞并粮饷数额,日期也在后方标注。”

“太子?”叶顿棋显然以为是封家,听闻叶允臧,脸色差到极点。

温弥继续磕头:“老臣不敢妄言,求陛下明鉴!”

叶顿棋将目光投向封端阳:“封大人去麟州查了这么久,怎么说?”

封端阳瞄了眼封力勤,又冲叶顿棋叩首:“启禀皇上,微臣初到麟州,便听闻温知府与严大人往来密切,正欲着手调查,严大人便不知所踪。微臣只好先封锁了温府,杜绝任何人进出。尚未有任何动作,便被召回京。”

“太子呢?”叶顿棋看向秀东。

秀东一向擅察言观色,听闻对答如流:“禀陛下,这个时段,太子殿下必定在翰林苑温书。近日文大人反馈,太子一心向学,表现优异,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

叶顿棋胸口的起伏稍缓:“此案扑朔迷离,封家与叶家一向交好,为了避嫌,让欧爱卿去受理此案吧,顾将军全力配合。不过,尚未水落石出前,切莫耽误太子学业。”

“是,奴才这便去宣旨。”秀东知晓叶顿棋对叶允臧一贯偏爱,后宫这些年只有这一个男丁,也难怪叶顿棋如此,可越是偏爱,越是期望过高,越显得叶允臧资质平平。

其余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好半天,叶星沉低声笑着出列。

“皇兄,此事臣弟已经递交血书,自然就没什么事儿了。如此,便去永寿宫看夫人了。”

叶顿棋气得直摇头:“皇弟啊皇弟,这么多年,你倒是落得一身清闲,殊不知孤每日焦头烂额。孤看幽州、冀州之事你分明处置得极好……”

叶星沉飞快打断叶顿棋:“皇兄谬赞了,一次两次,不过运气罢了,今后可未必再有。此事既牵扯前朝、后宫,只怕非皇兄亲自无法定夺。”

“罢了,罢了,你且去关心你的风月吧。”叶顿棋挥挥手,放任叶星沉离开。

谁都不会看到,叶星沉藏在面具下的脸流露出笑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只等欧光清和他继续演戏了。

永寿宫中,周小筱正和封明蓉面对面坐着用午膳,梅蕊不多时疾走进来,附在封明蓉身边耳语。

封明蓉瞄了眼对面的周小筱,诧异:“今日宁王入宫了。”

周小筱头也不抬,仍看着碗里的菜,淡然道:“略有耳闻,想必在和皇上商议要事吧。”

“近日你肚子大了,宁王反倒来的少了。原以为宁王许久未娶亲,这次是认真的,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你且宽心,只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自然是哀家心中最佳的宁王妃人选,凡事有哀家给你撑腰。” 封明蓉握住周小筱的手,十分温柔。

周小筱笑了:“小筱出身低微,能得宁王垂怜又有机会诞下皇室血脉,已属万幸,不敢有非分之想。且宁王本是王爷,有三妻四妾方正常,非小筱能左右。近期小筱为了孩子,身材渐胖,被王爷嫌弃也是意料之中,但小筱作为母亲,只求孩子平安出生。”

封明蓉笑容温和,若非残酷手段历历在目,险些叫人误信了她真是个好婆婆。

“你能这样想,哀家便安心了。”封明蓉叫来芸瑟,“入冬尤其要小心,周夫人有个好歹,唯你是问。”

“老奴定当竭力伺候好主子。”芸瑟应允。

“有消息吗?”周小筱一回偏殿,便小声问彩月。

彩月摇了摇头:“据说,皇上让欧大人彻查此事,至于王爷,撇得一干二净。”

“你去替我做件事,在后宫散布消息,说王爷的坏话……”

彩月不明所以:“夫人这是生王爷的气了?”

“你只管做便是。”

彩月点点头,匆忙离开。不日,皇宫各处关于叶星沉的流言便散开了。这幽州、冀州的前任知府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唯独涉及到温妃、太子的案子,置身事外,颇有包庇自家人的嫌疑。而皇上迟迟不肯定夺,也叫人猜测不已。

欧光清接手案件不出两日,便领了一位从头到脚被黑布包裹的证人来到御书房,更是引起众人侧目,愈发好奇案件的真相。

“芝莹?”叶顿棋终日留恋温婉,对她的身边人自是熟悉,不管怎么乔装也能一眼认出。

芝莹面如死灰,当即拜谒:“皇上,奴婢愿说出全部实情,只求皇上放过奴婢全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