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可以说说,年追弦斟酌着提起这个事:“其实……我遇到他了,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

  顾香河一下子坐直了身板:“然后呢?”

  年追弦落寞地说:“我们相爱了。”

  顾香河猛地站起来,凳子都带翻了,他表情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那他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弄成这幅样子?!”他想想年追弦跪在冰天雪地里的单薄的样子,心里面就止不住的恼火——好端端地活泼爱笑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年追弦摇摇头低声说:“是我对不起他。”

  顾香河听得想把耳朵揪下来,他大声道:“你可拉倒吧!你对不起他?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还你对不起他,我看就是他对不住你!你还为他说话!”

  年追弦双手搅在一起,神情有些痛苦:“我伤害了他……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原谅我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替身,他顶着这一张脸,一次又一次地死在时燃面前。

  看他的样子是来真的,顾香河捅捅:“打住打住,就算……就算你真的伤害他了吧,那你、那你给他道歉了吗?”

  年追弦抬眼看顾香河,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无助:“我还没来的及…

  …”

  “没事的,”顾香河下意识地劝道,“没事的,你这样好,就是真的伤害到他了也一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没事的,你先休息一下,大不了之后我陪你去找他说说。”

  顾香河的独居小屋有两个房间,他将客房收拾出来,对年追弦道:“你先别回家了,你家估计落灰落都能把人埋了,在我这住两天,明天我和石蒙几个去给你收拾收拾再说。”

  年追弦确实累极了,他没和顾香河推辞,收拾了一番,沾到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年追弦被细小的动静吵醒了,由于地下不透光,常年点着灯,他也分不清此时是何时。刚睁开眼,就看见床边站了三个目光哀怨的人。

  入目的第一个人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少年,年追弦估摸着比自己小些,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的邋邋遢遢地瞪着一双小眼睛哭的正伤心。第二个少年长得极为壮实,个子不怎么高,长相甚是平淡,但是他嘟着个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和他的外形严重不搭。第三个人瘦的像杆,一直在瞪年追弦,瞪一眼,看看这,再瞪一眼,看看那,年追弦看他一眼这会功夫,他能瞪了有四五下,眼珠子简直灵活至极。

  终于,第三个人十分不乐意地喊到:“顾香河!他醒了!”说完,又狠狠瞪了年追弦一眼,还抹了抹嘴,好像说出这句话让他嘴唇受苦了一般。

  这三人虽是年追弦第一次见,可他偏偏就是没来由的觉得亲切。

  顾香河扒拉开三个人挤上前,他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粥馒头包子咸菜等各种吃食,往年追弦床头一放,赞道:“行啊,你是真能睡啊,能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今天中午,赶紧起来吃点东西吧,”一面说着,他往边上一坐,指着这三个人道,“正好,他吃着,你们顺便介绍一下自己的吧。哎老胡,你歇会吧,别瞪了,知道你不高兴,差不多得了,别把眼睛翻坏了。”

  第一个黄不拉几的小少年就等顾香河发话,他马上哭道:“小年……呜……我是土豆啊……呜呜……为什么小年你失忆了?呜呜呜……为什么就记得小河不记得我……呜呜呜呜……你明明和我最好……呜呜……”

  第二个猛壮的少年看他哭的正伤心,便搓了搓手,结结巴巴道:“你、你咋这样呢?我、我、我是石蒙啊,也、也不记、记得?你咋、咋这样呢?”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年追弦毫无新意的说,“你、你咋、咋这样呢?”

  第三个人则抄着手高贵冷艳地说:“我不介绍,让他自己想,想不起来拉倒。”

  顾香河拍拍他道:“行,那你往边让让,他慢慢想,你别在这占地方。”

  这人果然气哼哼地走了,顾香河对年追弦不甚在意地摊手道:“这人,胡四虞,就那脾气,招人烦得很。别理他,吃你的饭。”

  年追弦不怎么饿,随意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他这一放可放出事了,土豆见他不吃了,本就没停过的眼泪流的更凶:“你怎么不吃了?呜呜呜……吃这么点怎么行?你以前、呃……最能吃了……呃……肯定是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呃……呃……”

  他哭的不住打嗝,年追弦看得好笑又心酸,赶紧哄道:“我没有受苦,我就是不饿,土豆你别哭了。”他不说土豆已经哭的不能自已了,他这么柔声一哄,土豆眼见着哭的更伤心了,越发止不住了。

  土豆这边哄不好,石蒙的眼泪也快要被他招下来了,他露出个可怜又好笑的哭相,这回换了个词指责道:“你、你这样多、多不好啊!咋、咋能不说一声就、就走呢?你这样多不、不好啊!”石蒙抹一把眼睛,他一动,手臂的肌肉就鼓胀虬结,行为和身材实在反差太大。

  年追弦不由得被他带的有点磕巴,刚开了个头:“我、我……”

  顾香河被土豆哭的心烦,又被石蒙结巴的耳朵疼,看年追弦还想磕磕巴巴地解释,顿时他不耐烦地赶人道:“小土豆!你外面哭去!还有石蒙,你有这说话的力气,去把晚上吃的东西准备出来,别在这站着了,都出去出去!”

  把人都赶走了,顾香河一屁股坐到床沿上,道:“没良心的,亏我们还这么惦记你。昨天我跟他们提了你回来了,还有失忆的事我也说了。你现在看见他们,有没有想起什么?”

  年追弦惭愧地摇了摇头。

  顾香河道:“也没事,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以后慢慢就又熟了。小土豆是个地黄妖,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从外面捡回来的,石蒙是个石妖,灵力高的很,就是话说不利索,胡四虞是根胡萝卜,本事挺多,就是多数时候烦人的要命。”

  年追弦听他介绍了一圈,单单没说他自己,便问道:“小河,那你是……什么啊?”话说一半就看见顾香河严厉的目光,年追弦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顾香河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记得我吗?”

  年追弦干巴巴地说:“我就记得你的名字……”

  顾香河揉了揉眉心,真想发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就说你这人!做了个梦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我们不让你去!你还出息地半夜跑了?!跑就跑吧,把自己照顾好都费劲!怎么就弄成这样?怎么就弄成这样?!”

  “哎!你吼什么?房子都要吼穿了,”进来的竟然是胡四虞,他一脸不高兴地对顾香河说,“你凶他干嘛?滚出来帮忙。”说完还不遗余力地狠狠瞪了年追弦一眼。

  顾香河现在看见年追弦就来气,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叫道:“我白玉妖!比你这个青玉妖高明多了!”

  他的吼声在房中回荡了一下,嘹亮极了,震得年追弦揉了揉耳朵。他虽然对地中城的一切人与物感到陌生,可这陌生感也难以阻碍他感受到的异常温暖。

  年追弦默默地想,情义一劫,他尝遍千情的甘酸颠沛,历尽万般心绪的跌宕起伏,到头来,他仍旧是能感到虽苦犹甜的滋味。

  年追弦没病没伤的,不愿多躺,就起来想看看外面的人需要他帮什么忙,一出去,他就被被几人花样百出的骂了。

  顾香河见他出来,皱着眉道:“你下来干什么?回去躺着!这不用你!”

  土豆说:“我现在特别特别不想看见你!我还特别特别难过呢!”

  石蒙说起话来更费劲:“你、你、你下来、干——干啥?你家、我我我——都给你收、收拾好了。”

  胡四虞则比他简练多了,他只是发出了一个字腔正圆的音:“呵。”

  年追弦摸着鬓角小声道:“我就是看看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顾香河叉着腰道:“不用你!你就老实待着吧!哎!别揪你鬓角那几根头发了!你那还没秃也是奇了!”

  大家什么也

  不让他干,年追弦往那一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胡四虞看了,怼怼小土豆说:“反正你也没什么用,你陪小年上去散散心。”

  土豆包着眼泪把头一扭,道:“我不。”

  胡四虞毫不客气地朝他脑门来了一巴掌:“你说了算啊你不?去去去,把他拿上,拿走!你俩上面待着去!”一面说,一面把小土豆往年追弦跟前推。

  最后年追弦和土豆都被胡四虞扫地出门了,两人站在林木茂密的“城里”,面面相觑。

  年追弦见土豆还别扭着不愿意说话,便先开口道:“土豆,地中城一直都是这样……大家的房子都建在地下吗?”

  土豆惊诧地说:“地中城是你们玉妖的先祖建的啊?啊——好吧,你也忘记了。就是,你们玉妖一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地下,渐渐就形成了这个城,渐渐地也有别的习惯生活在地下的妖族也过来定居了,这个城就越来越大,成了今天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