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时燃一直在寻找年追弦,他走到此地,终于探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青衣少年的踪迹。当他听说身为伏妖修士的柯寒等人捉了几只鲛妖,有一个便与他要找的人很像时,他便心中微沉——他知道鲛妖这妖族,若真的被伏妖修士大肆捕捉,只怕会用吞魂咒来控制。

  时燃知道吞魂咒棘手,当夜便在柯城和顾平通的来路上等着,等他们出现便出手制住了他们,叫他们在这等着,等他救出了青衣少年,给他把吞魂咒解开。

  然而谁曾想,这本来吓得魂飞魄散不停求饶的两人听了他的来意,不等他离去,竟双双咬舌自尽了。

  这下时燃不敢随意出手了,只怕剩下的三人也这般毫不犹豫地自尽来个鱼死网破,那便真的回天乏术了。一击不成,时燃只好另寻出路,他查到顾平遥有个远房堂哥叫顾香河,很多年没见过面了,便送了书信说要前来帮助他们捉妖,为了逼真,还抓了一只鲛妖以表诚意。

  之后果然叫他成功打入这里,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来晚了,小年竟吃了如此多的苦头。当他看见年追弦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老旧灰衫狼狈苍白地站在那里时,他拼上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去逼着自己不要上去抱他。

  时燃还记得,那些人前来接他时,柯牧看着宁沛笑道:“瞧着与年追弦有些像呢,只是盼他乖点,可别如年追弦一般打几下也不会哭的。”那时他听着便心如刀绞了,却为了解小年的吞魂咒咬牙忍耐下来。

  如今他见到了人,才知道柯牧的“打几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他的小年竟然被他们打成重伤,时燃恨不得立刻将这几人碎尸万段,撕碎了他们的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可这吞魂咒还没有解法,时燃即便再恨,也暂时不能动他们。

  时燃此刻深怨曾经的自己太过自负,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从不曾留意修士的咒术解法,也不曾关注妖族中的任何秘术。只因那时一切咒语和术法在他的异常强大的灵力面前,都只会被轻松摧毁。可如今他的心爱之人深陷此咒,他却不能立刻帮他解脱出来。

  年追弦听了时燃的讲述后,忽然想起一事,他抓着时燃的手问道:“时燃……你一直都在找我吗?”

  时燃坐在床沿上,一直圈揽着年追弦,闻言轻轻吻了吻年追弦的发顶:“我从未放弃过寻找你。”

  年追弦犹豫着问道:“时燃,你有没有奇怪过,我——我从蝶妖,变成了杜鹃妖,又……变成了鲛妖……”

  时燃察觉到怀中爱人的不安,他将他的身体轻轻转过来,面对面地看着他,柔声道:“我知道的,你在轮回中,”他想了想,又说道,“记不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会一直记得你?因为……我不在轮回中。”

  时燃上次在年追弦问地时候便想说这个理由,年追弦是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不在轮回中的,所以这个说法很安全,既打消了他的不安,又能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会记得一切。

  年追弦睁大了眼睛,他的确没想到时燃竟不在轮回中,那这么说,他不入轮回,的确是永远会记得自己的……然而,忽然年追弦意

  识到一个让他心中冰凉的问题:他在历劫,所以他的每一轮回都是直接到十七岁的。可是时燃不是的,他不入轮回,他此刻见到自己,是生生等了十七年的……

  他沉入冰冷的水里死去,到此刻不过几日的光景,可是时燃……他要承受十七年的苦苦追寻。甚至,蝶妖那个轮回也是如此。

  年追弦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愧疚和心疼让他都不敢抬头面对时燃。他这个样子,叫时燃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小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年追弦抓着时燃衣襟颤声道:“时燃,对不起……”

  他这样一说,时燃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无奈地轻抚着年追弦的头发,柔声说:“傻话。你带给我的都是欢喜,何曾对不起我过?以后别再胡说了。”

  他又将那把漆黑的匕首拿出来,放在年追弦手心:“把它收好,以后万万不能离身了。”

  他待自己这样好,好到年追弦欢喜之余感受到了巨大的茫然——有的时候,他甚至记不得自己还是个替身,他有种自己就是“小年”的错觉。

  这时江问将第二碗药端来了,他看了一眼此刻这两人的状态,医者独有的心细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种不对劲来自于——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此刻在这里显得突兀又多余。

  江问放下药碗后,看了看年追弦和时燃,又欲盖弥彰地向四处望了望,他挠挠头又摸摸后脖子,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识趣地离开了。

  他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又回来了,时燃拿过药碗,小心地给年追弦喂药,年追弦乖乖地一勺一勺喝了,很快一碗就喝完了,时燃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略显担忧的笑容,他放下碗,倾身轻轻吮吻着年追弦柔软的唇瓣,就在时燃的舌尖要扫进来时,年追弦忽然一惊,往后躲了一躲。

  年追弦看见时燃轻怔,他忙捧着时燃的脸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不想……我就是……嘴里还很疼。”他不敢让时燃吻他,若是被时燃察觉他舌根的伤,他又该如何解释?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时燃看,那晚所受的屈辱,他哪里有脸提呢。

  时燃双手覆上他的手,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在里面,他温声道:“不必歉疚,是我心急了。”他伸手抚了抚年追弦的额发,手势中满是疼惜。

  年追弦满心的情意实在忍不住,凑上前软软地吻上时燃的脸颊,时燃下意识地环住年追弦的腰,那柔润的触感就像是一朵雾蒙花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心里。他听见年追弦低声说:“时燃,你太好了……你怎么待我这么好。”

  “小年,是你待我太好,”时燃抱紧了他,“我做的,不及你万一,我只嫌不够。”

  时燃守了年追弦整整一夜,早上看他脸色仍然略显苍白,但却比昨夜好了太多,烧也退了些,时燃的心却还是不敢完全放下。

  江问早上过来给年追弦诊脉,看了以后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时燃,已经不需要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了,他便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来这的?”

  时燃便将他混进柯寒一行人的事说了,末了他拱手道:“路上听柯寒说这里有一竹妖医术精湛,昨夜仓促闯入实在冒犯,抱歉。”

  江问不在意地挥挥手:“那有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在下江问,本来追弦也是由我和内子一起救治的,他的病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照看的,无事。”

  时燃低声道:“多谢。”

  江问又想起一事:“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不能叫你的本名,得叫你顾香河呗。”

  “是,”时燃道,“劳烦江神医了。”

  江问道:“那你现在要如何探查吞魂咒的解法?你知道追弦中咒,怎么没有查明白了再混进来?”

  时燃道:“实在惭愧,我知道他在这里,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从他知道柯寒抓走的青衣少年是鲛妖,并且很可能是他的小年时,他恨不得马上到小年的身边看护他,不然如何能放心?解咒之事,只能现在另想办法。

  江问理解地点头:“哦哦哦,也是也是,幸亏你来的及时,不然他昨夜还真凶险。不过,你这灵力实在是深厚,在下佩服。”江问看不出时燃是什么,却也体贴地没有多问,毕竟妖族让人看不出原身,定是刻意隐藏了,想必有什么不得说的苦衷。

  他却不知道,这灵力还是时燃随意修的,还不及他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若是在他鼎盛时期,翻覆手可定穹苍,只怕解这吞魂咒也不必如此发愁了。

  江问看这时辰,该去给云沉白他们诊治了,起身告辞道:“我该去那边看看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时燃颔首还礼,他送走了江问,回来看见年追弦已经醒了,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时燃笑着捏了捏年追弦的鼻尖,温声笑道:“你还算乖,知道快点好起来。”

  年追弦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可人没了心事,眼睛里就带了生机,顾盼间皆是灵气,他笑道:“时燃,我有东西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