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庚进屋的时候,年思政正在给坐在他腿上的美人喂葡萄,见阮庚来了也没打算起身,脚下懒懒地踢了踢正给他捶腿的美人:“芳禾,还不给长熹侯备上茶点?”

  阮庚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不必了五公子,请您摒退左右,我有些话想要与您单独说。”

  年思政抬了抬眼皮,很随意地说:“长熹侯,这些都是我的女人,我的心肝。您难道没有心肝?莫非您与人说什么话前得把心肝挖出来,说完再装回去?您以前每日来我这时从来不管的,今日是什么天大的事,倒是叫你插手我房里的事了?”

  他笑道:“再说了,您每天张口闭口提的都是什么,我还不清楚?现在我听那两个字就发怵,你要是还说这个,不如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阮庚一笑,沧桑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恶毒之意:“好吧,那我便不客气了。我确实有一件天大的事,要讲给五公子听——”

  “你等会——”年思政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叫道,扒拉开身上腿上的几位女子,“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没我吩咐都别进来啊,谁进来爷翻脸!”

  阮庚一言不发由着年思政折腾,等到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年思政才一脸狐疑地说:“你也知道了?哦——那天你也在,可以啊阮先生,眼光够老辣的,这都能叫你给瞧出来。不过这事也不算天大,您别大惊小怪的,他们愿意在一起便由着他们吧,那小兔崽子年纪还小呢,我会护着他的。太师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差错,您就别什么都管了。”

  他这一席话算是把年追弦和时燃那点事从人物到事件交代的明明白白,阮庚突然得知了这么个事,面上不显但心中着实讶异,他本以为年思政乃荒唐之典范,而年追弦则是一位翩翩佳公子,虽说一直不近女色倒也没见他真的近男色去,却没想到这年追弦若是干出荒唐事来也是当仁不让。

  见阮庚这个反应,年思政便知自己好像想岔了,尴尬道:“不是这个?哈哈哈……没事儿,反正您迟早是要知道的。可你……也不像是来考我功课的样子啊?哎……我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阮庚一字一顿道:“复国之事。”

  一听这话,年思政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老东西,好言好语的哄着你玩了挺久了,你还真蹬鼻子上脸是吧?今天我没那个兴致陪你演,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明天老子气消了照样还能给你好脸色。”

  阮庚道:“年思政,你觉得——木宫里是你们兄弟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年思政也从没听过这种不算恭敬的话。冷不丁竟被他说的一慌,慌乱过后更加着恼:“你什么意思?!木宫是我爷爷建的!是我们兄弟的东西!你说谁说了算?!我们养着你们,你说这话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阮庚摇了摇头,看着年思政的目光有些怜悯:“五公子好大的口气,你们养着我们?怕不是说反了吧。你可知木宫每日进账多少?支出多些?你可知木宫从哪里采买,各部门又如何运作?你可知木宫里养了多少号人,编了多少军队?不如五公子出去叫一声,看看有几个人听您的话。”

  “你少放屁!”年思政大喊道,“怎么会没人听我的话?!他们见了我一个个气都不敢出!!怎么会没人听我的话?!!”

  阮庚平静地道:“他们都是听我的话,我叫他们听你的话,他们才会听你的话。”

  到这时,年思政的心底才生出了丝丝的真正恐慌:“这么说你是要造反了?!你他妈的竟然敢造反?!!”

  “我只是想复国而已,”阮庚平静地道,“复起之后的国家需要一位君主,这个人选,我属意你。”

  年思政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发现他听不懂阮庚的话,难道他废了半天劲,就是为了让自己做皇帝?

  看出年思政的惊疑不定,阮庚淡淡一笑:“你也知道你不配,不错,你的确不配。若说君主,六公子要比你更适合。他勤勉努力,心地善良,谦逊有礼,的确是个好孩子。不过,”阮庚抬头看向年思政,笑容阴冷,终于扯下了他苦苦伪装了许久的面具,“年追弦这样好,等他做上那个位置,我又该拿什么理由把他拽下来呢?”

  “我教过他残忍与狠辣的,想把他教的像你一样废物。可他太执拗了,他心性已定,我教不会他。幸亏他没有真

  的生出复国之心,否则我一定第一个除掉他。”

  年思政气的指着阮庚的鼻子大骂:“你个杀千刀的老畜生——”

  “你这妖物慎言!!”阮庚大怒道,狠狠地一拍桌子。年思政听了这话,气的扭曲的脸猛地变得惨白,浑身发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静了一会,阮庚道:“我知道复国不是你们的追求,是我的,是我们所有古蜀旧臣的。可是复国要正统,就必须由你们兄弟二人举旗。你年思政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不学无术,荒唐之极,坐上那个位子以后定会引起怨声载道,到时候我再将你拉下,便名正言顺了。”

  “你、你、你怎会……怎会知道我是……”年思政抖着嘴唇,那样子好像面前的阮庚才是吓人的妖怪。

  阮庚冷冷说道:“你不必管这些。你就记着一件事——今夜点兵,明日攻上古蜀。复国之旗,由你来举。”

  年思政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说什么?明日?!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已经准备十年了,只不过一直没与你们说而已,”阮庚道,“你若不同意,我便将你们兄弟二人的身份昭告木宫,把你们带到正殿的广场上扒了衣服让大家好好看看你们背上的羽毛,然后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两个妖物。这样虽说复国之路不够正统,但我相信大家都会理解我,支持我的。”

  “你敢!!你敢!!”年思政忽然跳起来暴怒道,“你别动我弟弟!!他不是!!他不是!!”

  阮庚奇怪地看了年思政一眼,面上带了些疑惑之色,他顿了一会只道:“他不是?他是不是,我说了算。你放心,我答应过望帝,会照顾你们兄弟,你听我安排,我就不伤你们性命。可你若是不听话……我当然暂时也不舍得动你,只能先把年追弦杀了。你不必想着还有人会帮你,没有人的。屋山上上下下的人,我们筹谋了多少年,早就把你们两个踩在脚下当棋子了,你们还浑然不知。”

  年思政一把掀了桌子,桌上精致的碗碟和吃食滚了一地。他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心中又怕又怒,从小娇养着的人一路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他像一头发疯的困兽,叮叮咣咣地将自己的寝殿砸了个半毁,最后喘着粗气道:“你不是说那新帝是个妖物,凡人如何能打得过?”

  阮庚回想着刚才从年追弦嘴中套来的话,淡笑道:“你也是个妖物,只怕随便来两个强壮点的男人便能将你制服吧。我自然招揽了许多大师,对付妖物绰绰有余,我的军队更是锐不可当,踏平古蜀不成问题。你不必过问。”

  年思政充满恨意地死死盯着阮庚,目光狠得几乎想要一口口咬死他一般:“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要求。”

  阮庚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

  “你——”年思政攥紧了拳头,长这么大一路顺风顺水,他何时求过人?那恳求之语在他嘴里转了几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涨红了脸,艰难地从牙缝里往外挤着话:“不难——真的不难!”

  “你不仅不会伤我们兄弟性命,还要保证我们后半生衣食无忧!绝对、绝对不会让我们吃苦!”

  阮庚讽刺道:“用不用跟你保证美人的数量?”

  年思政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阮庚,好像他的目光能把眼前人烧穿一般。

  “的确不难,”阮庚轻蔑一笑,“我答应你了。”

  年追弦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时燃的消息,心中放心不下,左想右想还是打算再去看看。谁知刚披上一件外衫,孟伯便有些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孟伯,您怎么了?怎么这样慌?”年追弦上去扶住孟伯关切道。

  “六公子,不、不好了,”孟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正殿那边聚了好多的人……似乎,似乎是军队,就差人打听了一下,竟是、竟是五公子在点兵!说是明日就要下木宫,攻进古蜀——这是要复国了啊!”

  年追弦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五哥下午的时候还与我说,他不想复国,怎么会晚上就点兵了呢?”

  孟伯道:“是、是真的啊!五公子怎么能不与您商量一下呢?他怎么能……”

  年追弦拔脚跑了出去:“我去找五哥!”

  年追弦一个人跑到了大殿门口,他的殿外今日一反常态地站了两排守卫,他心中奇怪却没有管,便向外跑去。

  的确没有人拦他——他们早已得了信,若是六公子乖乖地待在寝殿,他们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但若是六公子要跑出去,那也不必拦他,由着他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关任何人的事。

  年追弦路过正殿他看见了黑压压的军队,他心里一沉,快步跑进了年思政的大殿。

  一进门,年思政正在殿中坐着,衣衫和头发都有些乱,他竟然也没整理,任由他们乱糟糟的。他目光有些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久了年追弦从来没见过年思政这个样子,他总是快活的笑着或是怒气冲冲的骂着,哪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年追弦上前两步,担忧地道:“五哥……”

  年思政掀了掀眼皮,面色不善:“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