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前夫是四品>第29章

  言双凤正急红了眼, 满心想拦住张守备,一时竟没听清里间说了什么。

  只看到姓朱的突然间就冲进了院子里,而不知为何, 原先蹲在院门口的乘风居然也调头进内,并未拦阻。

  “他……”言双凤一急,只以为姓朱的要去对赵襄敏不利。

  然而就在这时,身侧角门处传来声声吵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尤其尖利:“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青、天白日拿刀拿枪的!这儿又没有贼,拦着我们做什么?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言双凤听出那是万马山庄的王娇,果然不多时,陶蛮, 元夕, 以及王娇三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娇毕竟是娇宠惯了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有些盛气凌人。

  陶蛮跟元夕却心中有鬼,见王娇咄咄逼人,忙道:“几位军爷,到底是出了何事?”

  张守备那边儿因跟言双凤骂昏了头,隐隐听见院中的声音,只是他想不到,朱先生居然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内, 一时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张守备暗暗惊急,怕朱先生这贸然进内有个闪失, 当下也欲进入。

  谁知人才到门口, 就见里间白马嗖地把个偌大的脑袋探出来, 白牙森森, 仿佛要咬他一口似的,张守备猛地后退,不由唤道:“朱先生,您……”

  里头姓朱的尚未回话,言双凤已经也赶了过来,却听院中是朱先生的声音:“张大人、且稍安勿躁……”

  言双凤一急:“吉祥!”

  这才听到赵襄敏道:“娘子稍等,我同这位先生说几句话。”

  言双凤听他声音沉缓,不惊不急,好歹定了神,便扭头看向张守备。

  张守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言双凤打了个照面,想到她方才辱骂自己,不由冷哼了声。

  言双凤猜不到里头是什么情形,心里却知道自己今儿是把张守备得罪狠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打个哈哈缓和缓和,突然看他这样,当下也跟着一哼,双手抱在胸前,索性也不理不睬,两人竟如僵持一般。

  恰在这会儿张守备底下的一名校尉过来道:“大人,那几个是山庄里的住客。”

  张守备心里一股恼火无处发泄,因也早看见了陶蛮,便一点头示意士兵放行。

  陶蛮三人到了跟前儿,陶夫人不敢怠慢,忙行礼道:“张大人,想不到竟在这儿相见了。”

  毕竟陶蛮是龙城这边有名号的商贾,张守备却也跟她照面过几次,淡淡点头道:“陶夫人怎会在此?”

  陶蛮先冲言双凤使了个眼色,才又陪笑说:“大人真是贵人事忙,其实我跟这虎啸山庄还是有些亲戚相关的。”

  “哦……”张守备一怔:“我差点儿忘了!哼,夫人这次做客,怕是没翻过黄历。”

  言双凤听他言语讥讽,便白了眼。

  陶蛮表现的却仿佛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笑的花枝招展:“大人可真风趣,原来这走亲戚也得看黄历?以后我可学这个乖罢了。”

  王娇在旁努着嘴,眼睛盯着南院院门,这会儿忍不住拉了拉陶蛮的衣袖。

  陶蛮即刻说道:“张大人兴许没见过,这位是万马山庄的王大小姐。昨儿跟着我一起来的。”

  张守备对于万马山庄自也不陌生,因为军马的缘故,甚至跟王庄主有些许交情,陶蛮自也清楚,这才故意地把王娇推出来。

  王娇屈膝行礼,张守备打量着问道:“怎么王姑娘也来了,难不成也是亲戚?”

  “才不是呢,”王娇脱口而出,却又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便低头道:“回大人,听闻这庄子上有一匹好马,民女是来看稀罕的。”

  “好马?”张守备念了声,忽地看向门口处:“你说的就是那匹?”

  王娇正愁不好开口,忙道:“就是呢,张大人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

  张守备皱皱眉:“马儿倒是不错,就是太过野性难驯了。”

  王娇正要再说,陶蛮拦住他,笑对张守备道:“大人,请恕我大胆,今日这样轰轰烈烈的,是为了何事?”

  张守备刚要回答,却又想这些机密,很不该多告诉人去,而且今日的情形看着甚是复杂,还不知如何了局。

  于是他扫了扫言双凤,略带三分冷的:“夫人还是莫要打听,牵扯起来怕不好说。”

  这会儿言双凤已经没在意他们,而只是往院子里打量,想听听里间是怎么了,可里头偏鸦雀无声。

  陶蛮小声跟张守备道:“大人息怒,我这位外甥女儿,性子是有些烈的,礼数不周得罪之处,我姑且替她跟大人请个罪,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个小女子计较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陶蛮始终如沐春风的,张守备也不好铁板一块,当下道:“夫人,我已经给足了言二娘子脸面,如今是她……姑且算她是被人迷惑吧,干出了那样无法无天的事,如今只怕连定远将军都惊动了。就算我有心要姑息,也是爱莫能助。”

  如今北镇守备上门,已经是天大之事,陶蛮万万想不到,竟还牵扯到定远将军,顿时花容失色。

  元夕在旁也牵着心,纵然他伶牙俐齿,竟也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王娇急忙问道:“大人这话听着怎么……言二夫人到底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

  陶蛮却听到了关键的那句“被人迷惑”,勉强定神道:“凤儿丫头是个急烈的性子,若说一时想不明白中了人家的圈套也是有的。”

  这极短的时间内,陶蛮所想的是赶紧把言双凤摘出来,而且她也看出了,张守备其实还是留了一点情面的,正好顺着台阶下来,先保住言双凤无事才好。

  王娇眼珠一转,总算聪明了起来:“什么?你们在说什么,难道是说吉祥哥哥?”

  张守备听她叫的亲昵,脸色更冷,却听言双凤道:“我做的事,我自己担,绝不赖别人。”原来她也听见了陶蛮跟张守备说话。

  陶蛮的心一惊:“凤儿!”

  张守备哈地笑了:“夫人听明白了?她可丝毫不领情呢。叫我说夫人也不必白费心,这言二夫人早给那小白脸迷的神魂颠倒的,怕是要赔上虎啸山庄所有人的性命……”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谁给迷的神魂颠倒?要谁的性命?”

  话音未落,就见老富贵跟李顺儿一左一右扶着言老太爷的手臂,颤巍巍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言双凤满脸苦色,她方才一刻定神,已经打发李顺去看望老太爷,心想不管怎样先稳住老爷子,别惊动惊吓了他。

  可没想到,还是没提防住。

  言老太爷一大把年纪了,再加上虎啸山庄昔日的威名,张守备也不敢太过肆意,便敛了怒容,正色以对。

  “守备大人亲临,老朽有礼了。”言老太爷却先拱手行了礼。

  张守备道:“老爷子乃是长者,不必多礼。”

  “再怎么,大人也是朝廷命官,该行的礼数可不能缺,”言老太爷则陪笑道:“不过,我看大人带了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莫非只是为了我们二丫头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儿?”

  张守备听见“小孩儿”,一窘,他自是没见过赵襄敏,可是从那些闲人的口口相传中,早知道那是个美貌绝伦的少年,所以才成了言双凤的入幕之宾。

  他当即不卑不亢地说道:“老爷子不必多问,等拿人回府,审问清楚,本官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言双凤忍不住:“张大人,你当真要拿人?”

  张守备还没回答,言老太爷怒道:“你闭嘴,我且没死呢,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言双凤咬了咬唇,低头。

  陶蛮在旁微微皱眉,想了想,仍是没开口。

  却见言老太爷望着张守备,苍老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容:“这丫头是给我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没大没小的。大人别见怪。”

  张守备只得说道:“有您老爷子这句话,本官自不会计较。”

  言老太爷道:“我想,守备大人今日亲临,自然是有铁证在手的,应是不会捉错人,我们几辈子安分守己的人家儿,当然不会干那些作奸犯科之事,也不会明知故犯,甚至窝藏嫌犯……”

  言双凤听得心惊,唇上咬出一道白痕。

  张守备总算露出几分笑:“老太爷深明大义,这样自是最好。我们只拿主犯,不会波及无辜。”

  言老太爷也笑道:“那当然是大人的恩典……”

  “爷爷!”言双凤按捺不住,大叫了声。

  言老太爷怒视她道:“你是不是要活活地气死我?”

  这一刻,言双凤眼中泪光转动,无限委屈,慢慢低下头去。

  陶蛮在旁,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她本来也想要抛出吉祥,保住言双凤,可是见老太爷亦是如此,且不顾言双凤的心意,她并没有觉着如释重负,望着言双凤的神情,她心头反而沉重了几分,只好悄悄地握住了言双凤的手。

  就在这时院门口人影一晃,却是朱先生走了出来。

  只见他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却又仿佛竭力自制。

  张守备赶紧上前,关切地:“先生为何忽然入内?”又看他脸色不好,忙又问:“此人是否对先生不利?我即刻……”

  话未说完,朱先生死死地擒住他的手腕:“不!”

  张守备愣神:“什么?”

  朱先生抬眸看向他面上,似是牙关紧咬,顷刻才也挤出一点笑:“这件事,是我弄错了。那信……确凿无误,是我一时情急看差。”

  张守备的眼睛瞪得如同猫儿受惊似的:“您说……可是……”

  朱先生制止他说下去,而斩钉截铁地说道:“张大人,今日实在不该、贸然前来,几乎错怪了好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竭力寻思措辞,却抬眼看向前方,目光直直地落在言双凤的脸上,闪烁犹疑,终于又看向旁边的言老爷子。

  松开张守备,朱先生走到言老太爷跟前,拱手俯身行礼:“今日实在是一场误会,竟惊动了老爷子,二姑奶奶,以及各位,全是我疏忽所致,请各位勿怪。”

  现场的众人都惊呆了,一时竟没有人开口说话。

  其中,只有陶蛮跟元夕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张守备对朱先生恭敬有加,可见姓朱的身份比守备大人更尊贵些,如今进了一趟南院儿,便前倨而后恭起来。直到此刻他们确信,元夕果然没认错人。

  “呃,”言老太爷像是反应不过来:“怎么您是说,没事儿了?”

  朱先生看了言双凤一眼,望着她泪渍未干的眼睛,甚是歉意地:“是,已然雨过天晴了,让二姑奶奶受了委屈,在下甚是过意不去。”

  言双凤用含泪的眼睛呆看着他,一时也转不过来。

  还是陶蛮先笑道:“我就说不大可能嘛,我们是良善之家,必然是哪里弄差了,不过老虎也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何况是两位日理万机的大人?可是无妨,我们凤丫头是个最爽利的性子,绝不会在意这些,何况事情说清楚了,万事大吉自然就好了。”

  她一边奋力挽回,一边儿拉拉言双凤示意她表态:“凤儿你说是不是?”

  言双凤看看言老太爷,呆若木鸡的张守备,以及仿佛做错事般隐带惴惴的朱先生:“当真无事?”

  “对,已然无事。”朱先生点头,又招呼:“张大人。”

  张守备走到跟前,朱先生道:“今日莽撞,差点铸下大错,你也向老太爷跟二姑奶奶赔个不是吧。”

  这话简直如雷轰顶,张守备惊魂,陶蛮呆立,赶忙打圆场:“这、这不必了!小事儿而已!”堂堂守备,就算当真做错,也不必如此隆重地公然致歉。

  张守备百般不解,狐疑地看向朱先生,却发现对方的眼神里是透着危险的冷冽。

  他回想方才种种,目光游弋,无意中发现朱先生长袍的膝盖处,仿佛有两点模糊的雪泥痕迹。

  张守备猛然一个激灵,回了魂儿:“这……实在是想不到,原来真如二姑奶奶所说,事情另有隐衷,”磕磕巴巴地,他干笑两声:“哈、哈哈,既然说开了那就好了,二姑奶奶你一向深明大义,该也不会怪罪本官吧?抱歉抱歉!”他拱手行武官之礼。

  言双凤惊奇地看着变脸飞快的张守备,想到方才他说自己的那些话,很想当面啐问,不过此时此刻,必定要见好就收,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眼睛虽还微红带泪,言双凤却也淡笑道:“哪里哪里,民妇怎么敢,既然是误会一场,彼此无事最好,守备大人,这位先生,先前我因情急,也多有口没遮拦得罪之处,还请两位也见谅。”

  朱先生跟张守备齐道:“不敢不敢,好说好说。”

  方才还剑拔弩张,彼此恨不得把对方撕了,现在忽然间其乐融融,仿佛是几辈子的和气交情,就好像雷霆交加突然雨散云收晴光万里,简直堪称奇观。

  而就在张守备跟朱先生告退之时,王娇先跑到院门口,她可没耐心看言双凤跟那些男人虚与委蛇,而只想看看赵襄敏如何。

  言双凤心里也记挂,她不明白为什么朱先生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总担心他是不是对赵襄敏做了什么……所以在应酬之余,又赶紧对着李顺示意,叫他进院子看看情形。

  张守备跟朱先生来去如风,言双凤却给陶蛮拉住。

  陶蛮道:“那位朱先生,是定远将军林大人身边的?”

  言双凤道:“是,他是这么说的。”

  陶蛮默然看了她半晌:“他们原本是兴师问罪而来,忽然态度大变,你觉着是为什么?”

  “我也正纳闷呢。”言双凤皱眉说。

  陶蛮道:“凤儿,你是个聪明的,可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就如张大人所说……”

  四目相对,言双凤道:“小姨娘你是指的……因为吉祥,那姓朱的才突然示弱?”

  陶蛮不敢直接坦白,反而一笑道:“我就是觉着此事有些怪异,必然是吉祥跟他说了什么吧?既然姓朱的是定远将军的人,他怎会听吉祥的话呢?”

  言双凤无言以对。

  “凤儿,”陶蛮很不放心,又不能跟她说的太透:“你可留神,恐怕吉祥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说了这句后,就见元夕带了王娇出来了,王姑娘尚且一步三回头。

  陶蛮随之告辞,虎啸山庄对她而言,此刻已经像是真的盘踞着一头老虎似的,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至于山庄将来如何,那也只能看言双凤的造化罢了。

  言双凤送了陶蛮,往回而行,如意先说道:“老爷子那边儿叫娘子过去呢。”

  言老太爷叫她去做什么,言双凤自然清楚,可如今她没心思去哄瞒老太爷,想了想,还是往南院走去。

  不知何时乘风已经离开了,言双凤进门,就见赵襄敏站在南窗下的腊梅树旁,手中握着一支才折下来的黄灿灿的梅花。

  他身上披着言双凤给的银灰披风,风撩动袍摆,波澜微微起伏,竟如御风行于九霄,神仙人物。

  听见动静,他回头看向言双凤,三分笑意地问:“人都走了?”

  言双凤哼道:“不走还留着吃饭么?”

  赵襄敏摇了摇手中的梅花:“你过来闻闻这个,香甜的很。”

  言双凤走到他跟前,突然抬手,啪地把那花枝打落:“今儿是怎么回事,你没话跟我说?”

  赵襄敏看着那落地的梅花,俯身要捡,言双凤抬脚踩过去:“少跟我弄这些虚的!那姓朱的跟姓张的两个本来喊打喊杀,怎么进来了一趟,就跟学会了变脸似的,灰溜溜就走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跟张守备互怼的时候,赵襄敏仿佛叫了声朱先生,只是不太真切:“还有你先前叫那姓朱的什么……饼一饼二,你最好给我说明白!”

  赵襄敏的手已经搭到梅树枝上了,却给绣着云纹的麂皮靴子踩中,可听着她说“饼一饼二”,他抿了抿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是别气恼。我不想你为了这些小事跟无关紧要之人不快。”

  言双凤低头:“小事?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差点儿……”她没说下去,眼睛里的泪却又涌上来。

  看到张守备带兵带刀上门,兴师问罪,言双凤只以为会危及他的性命,所以竟也豁出性命似的,撒泼撒赖,不顾脸面,用尽一切的阻止。

  这哪里是小事,她是真的以为大祸临头了!

  赵襄敏看到她眼底的泪影,手便从花枝上撤回,而是落在了她的绣花鞋上,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向上,他的人也跟着慢慢站起。

  忽地,他抄住她的膝弯,竟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言双凤没料到他竟如此,人随着一晃:“你干什么?”才要挣扎,又想到他的腿伤:“放我下来!”

  赵襄敏温声道:“外面冷,你的脚都冰凉了,咱们到里头说话。”

  房门被从内给关上了。

  就在南院重新归于平静后,却有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飞身而下。

  其中一个去将地上那孤零零的梅花枝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头的尘,另一人则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深深皱眉。

  台阶上下,两人对视之间,均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