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45章

  百里索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口里冷笑不止,当日正是他们无情的言语,逼得自己甘认思想落后而激流勇退,如今则复来求助,试问他怎不得意?“教主、监察今日抽出空闲看望老朽夫妇,端的是无上荣幸啊。”百里索故作胡涂说道。

  万俟静极不自然地笑了笑,柔声道:“外公别挖苦孙女了,我和瀚海来,是恳求您老人家出山为黄蜘蛛坐镇的。”

  百里索这回真的纳起闷来,道:“我一老顽固能帮武林新秀做什么?”

  万俟静以为外公存心刁难,一时语塞,倒也后悔那日自己言辞过分,弄得现在被动,好在外婆的心总是比较软,舒敏睹状,一捅百里索,道:“你个老东西,人家海儿和静儿来登门道歉,你还摆啥架子?”她话声一顿,向雷、万说道:“孩子,别理他。你们究竟遇到了怎样麻烦,外婆能否帮出一份力?”

  雷瀚海犹蒙鼓里,自是需万俟静给予解释,她羞愧地低下头,喃喃说道:“对外公的无礼,静儿确感汗颜,可咱教大敌当前,老人家一定不会看我们笑话。外公,鹰帝又入中原了。”

  这后一句话,顿教对黄蜘蛛依然不舍的百里索打消与孙辈的隔阂,他二目轻合,唉叹道:“二十年这么快就过去了,鹰帝,他居然还没死!”

  雷瀚海疑雾愈浓,不禁问道:“鹰帝是谁?我以前只听父亲提过这个名字,却未详知。”

  百里索道:“汝父如何提的?”

  雷瀚海道:“他仅说此人擅使长槊,勇力过人,跟黄蜘蛛颇有渊源。”

  百里索拈须道:“人言雷朗通晓百家,此言不虚矣……”语音骤停,生恐触及外孙伤心之处,随即话锋一变,讲起那“鹰帝”的来历:“这人实名芮翱,原是本教弟子,若论起来,他同吾师梁真人系一辈分,因此我尚需唤他师叔。六十载前,这人与梁真人争夺黄蜘蛛教主之位,结果一招憾败,从那之后,他便负气远离中原居住塞北,可其觊觎黄蜘蛛的心则始终不减,每隔二十个年头他就又回来一趟,和当时教主比试技艺,前两次都是平手,算来这当属第三遭了。”

  “这鹰帝一甲子前远遁边疆,而且他又是外公的长辈,那么年纪不会小了吧。”雷瀚海问道。

  说到芮翱,百里索并不像谈论其他叛徒似的恨之入骨,只是呵呵一笑,道:“许多年未听他消息,倒忘了具体岁数,少说也有一百一、二十岁罢。此人活了大把年纪,除性情粗鲁,却不能够算坏,我师弟薛玺还有你娘同他打交道后,皆有不错的口碑。”

  “薛前辈、我娘两次与鹰帝交手,全没讨着便宜么?”雷瀚海道。

  百里索摇头道:“难分伯仲,须知他们的较量绝非单调的格斗厮杀,而是要通过赌三阵来判输赢。”

  “哪三阵?”雷瀚海又问。

  百里索道:“饮酒、布奇门、最后才是施展武功与对方激战。”他见外孙稍显迷惑,当下耐心解释:“那芮翱生具海量,自诩不醉先生,故此每番比试,他都是首先拼酒的。”

  雷瀚海嘿嘿笑道:“中土豪客甚多,能饮者不计其数,他这小儿把戏也值得吹嘘?”

  百里索否决他言,道:“你莫托大,武林群雄固是善饮,却也不过五、七十斤,但那芮翱数次比酒,尽将底限定在百斤以上,如这等酒量,纵使薛玺亦无非搏个平手。”

  “那我娘呢?”雷瀚海想到母亲。

  “唉,她败了。”百里索黯然蹙眉。

  “啊,怎么会。”雷瀚海顿时惊诧不已:“我娘不是极付海量,连我父亲也非她对手吗?”

  百里索道:“你娘的确堪称酒中巾帼,可是在比试那天,面对十余坛佳酿,她竟一滴未沾,主动认负。后来我们才洞悉原因,她其时已怀上了你,怕饮酒动了胎气。”

  闻毕,雷瀚海心内又是一阵痉挛,为了自己能够平安地降临人间,母亲付出了很多很多,而自己又能否可以做点什么,来回报这份厚爱……

  良久,他稍微稳定心绪,向下问道:“既然本教斗酒不是鹰帝对手,那布奇门却又是怎样?”

  此语甫落,百里索冰冷的脸上立刻泛起一丝笑意,道:“布奇门即是摆列阵法,考得是一个人对兵书战略的掌握、以及如何利用附近地势的本事,这方面我们强他百倍。”他歇一口气,续道:“海儿,你知道我此生见过最好的阵是哪个吗?”

  雷瀚海想了想,说道:“若论历代兵家诸阵,当首举春秋孙武所创的‘八门金锁阵’,其内变化无常、奥妙多端。”

  百里索晃头笑道:“孙长卿的金锁阵虽说玄机莫测,但已教蜀相孔明研透,再不是他一人拥有,不算稀物了。依我见来,当时第一奇门,应属‘洛象’。”

  “洛象?”雷瀚海对于这个名字非常陌生:“这是什么样的阵法,父亲不曾教给我啊!”

  百里索得意地道:“此阵乃出你娘之手,昔日她正是运筹‘洛象’,才困败鹰帝,暂扳劣势。”望着外孙面露好奇之相,他又道:“这阵模型就在斯处东南八里,如果你想见识一下你母亲的才华,不妨现在就去瞧瞧。”雷瀚海连连颔首。

  走出小屋时,天空又飘开了雪花,祖孙四人相互协扶,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向左而行,大约一刻钟的光景,他们业已身处于四下荒无人影的山谷中。雷瀚海放眼游视,发现除了来时的小道,再没有什么别的像模象样的路,而唯一能容许他们继续前进的,便是右前方一条仅两尺宽的干涸的山沟。他脚下并不迟疑,反倒加快步伐,打算去看看狭小的山沟那边是何许情形。

  “别动,倘使你冒失过去,很可能会困死里面。”百里索的断喝使走到山沟一半的雷瀚海立时收足。他凭杖点地跃至近前,接着说道:“你现在站的地方乃是黄蜘蛛总坛的边缘,再迈几步就将进入‘洛象’,假若你想活着出来,必须带上它。”语间摸出一幅绘在牛皮纸上的图形:“这是你娘摹的洛象阵书,你只有按照上面的路线行进,方可以观摩一周后返回这里。”

  雷瀚海接过看了,脑子里马上联想到数月前在伏牛山老君峰底所见的地图,尽管全是草草地勾勒几笔,但内中奥妙却没有那样简单,每一处道路、每一条河流皆清晰地阐明,若用心研究,不难发觉规律。他浏览完毕,将图双手递上,道:“孙儿已经记下图中形势,我娘的心血请外公妥善保管。”

  “什么,你的意思要盲走‘洛象’?”百里索夫妇及万俟静惊讶地喊道。

  雷瀚海承认道:“嗯,这阵深邃玄奥,是一块甚好的试金石,倘或我能倚仗记忆走出,估计日后也无困我之阵了。”

  百里索道:“单你自己吗?不如由静儿陪你做伴吧。”

  雷瀚海深呵口气,道:“不必。万一孙儿愚鲁终身陷入洛象,黄蜘蛛定呈群龙无首,那时唯有靠静妹执掌大权,率众对抗鹰帝、剿灭人罗。也希望外公、外婆念及祖孙情谊,助她一臂之力!”

  百里索晓他主意已定,只得道:“这个不消说了,海儿,去罢,我们以一天为限,在此等你。”旋即他长叹一声,大有生离死别的味道。

  雷瀚海目光迅速地扫过三人面孔,轻轻道句保重,当即横越山沟。却说那山沟乃“洛象”西界,毗连数处风口,风势之大凡人难受,雷瀚海左右挪腾,避开身边突兀的怪石,也尽量不被劲风划伤。

  他三转两转,已望不到阵外任何景物,独觉周遭天昏地暗,完全使自己与世间隔绝,他聊屏气息,回想适才默记的路向,随后辨别方位,踏着平滑如镜的冰面背风移步。敢情这“洛象阵”不仅小道崎岖,且遍布泥沼,潮湿的水气随风冉冉上飘,使得方圆十里浓雾重重,活象一个蒸笼,能见度竟不过丈。雷瀚海一边戒备上身不给刀子一样的风割破皮肤,一边留神脚底莫要踩空,以致栽进万劫不复的渊潭。氤氲蔽日,他走走停停,估摸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光景打自己身边溜过,进程也只有区区百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