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18章

  那先生不理他的客套,道:“这支曲子,我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听到了。”

  曲玉管好奇地问道:“先生听过这首‘洗心韵’?”

  那先生颔首道:“不错。此曲高亢清扬,一改洞箫低沉幽深的特性,教人闻之,大有浸润心田的感觉。其作者不愧是武林百年最具才华的人。”

  曲玉管听他如此了解《洗心韵》,自然更是惊愕:“先生识得作曲之人?”

  那先生道:“他叫雷金池,泰山派最后一任掌门,一生风流倜傥、才艺无双。熟知他膝下却无一人能继其心血光大门派,致使泰山派遭恶人暗算而败亡,他老人家也逝难瞑目。”

  曲玉管见那先生提及雷金池的名字时显得极为敬重,顿时对他的来路颇感兴趣,不禁倦意尽消:“先生这样尊崇雷前辈,必是有所渊源,请问台甫为何?”

  那先生低下头颅,半晌才道:“公子是否听说过‘义公’、‘疯子’、‘狂者’这三个人?”

  曲玉管道:“他们都是雷前辈门下徒、子。‘狂者’即新故的雷朗大侠;家父之号则是‘义公’,他二位的情况晚生皆知。惟独那‘疯子’方抑扬至今下落不明,毫无音讯。”

  那先生羽扇轻摆,道:“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方抑扬,便在公子面前。”曲玉管闻言,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此人文雅洒脱、气宇超俗,用任何褒义词形容都不为过,怎么能把“疯子”这个难听的称谓与之相连?

  那先生大概看穿他的心思,道:“方抑扬确乎是我,公子不需怀疑。我现在的性情之所以沉稳,无半分‘疯’相,实与长期隐居有关。”听他口气坚定,说得不像假话,曲玉管才相信这人身份。

  只听那方抑扬继续说道:“我既和盘托出实情,也请公子别再隐瞒,报上真名。”

  曲玉管神经一紧,自顶名出道半月以来,这是第二番被人识破,上次是在“颐香栏”抚慰云黛时教她认出,而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方抑扬见他如斯,当即笑道:“公子勿用害怕,我绝没有恶心,而是方才的‘洗心韵’,只有雷氏亲密传人才会吹奏,因此我断言你一定与小师弟雷朗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却不是曲大师兄的儿子——曲玉管。”

  曲玉管轻咬嘴唇,承认道:“小可本名武瀚海,是朝廷御医武世忠、黄蜘蛛教主百里玉燕所生之子……”他无奈地又一次讲了实话。

  “我这么做的目的是避开仇家视线,方便弑敌报仇,并不想借玉管兄的名号为所欲为。”他道。

  方抑扬拍拍他,道:“好孩子,师伯相信你。师伯会尽快助你增长功力,为父母复仇,不负你师父遗愿。”

  武瀚海泪水再涌,道:“多谢二师伯,可我眼下内功全失,怎谈加强武功?”

  方抑扬微笑道:“你根骨奇佳,内功复原是迟早的事。你倒先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练就兵器功夫。”

  武瀚海一听练功来了精神,道:“我师父雷朗曾说,泰山派剑势沉猛,虽夺人心魄,但太过刚强,容易受制。二师伯博览江湖,以为众多派别数哪家剑法最精?”

  方抑扬抬首仰视空中圆月,道:“武林莘莘各派,以剑术著称的不少二、三十家,尤其是武当、峨眉、昆仑及五岳剑派最为拔萃。时光若退回二十年,我对他们无不仰慕,并虔心学之,而如今在我眼中,这些无非是小儿伎俩。”他说出这般狂傲的话,语气却甚是轻松,果然印证“疯子”之称。武瀚海直愣愣待他后文:“江湖诸派,剑法多式多样,可谓各有千秋。譬如武当,其势迅捷,动若脱兔,堪居百剑之首;而峨眉镇派武功‘四十九式回柳剑’则以凶狠毒辣见长,招招致命,不留人以余地;崆峒剑路素来不同旁家,没有连绵流长的背景和变化无穷的套式,只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故此它曾经是我最欣赏的剑术。”

  武瀚海见他隐匿多年,叙述天下武功仍如数家珍,不由大为折服,道:“按二师伯所言,茫茫武林精妙剑法成百逾千,但究竟哪家能称剑中极品?”

  方抑扬道:“莫看这些招式表面强硬,却皆有弊病。只要你明白其中诀窍,任什么剑法都将化做乌有。”武瀚海越听越玄,到底是什么诀窍会使天下诸派奇招不复存在?心内疑色溢于脸上。

  方抑扬知他不信,便也不闲言,俯身拾起两根六、七寸长的木棍,道:“海儿,我现在就破解武当的‘一字慧剑’,你仔细看了……”

  “了”字刚落,但见他右腕一沉,手中木棍疾挑左手“中渚穴”。武瀚海看得好是钦佩,原来那方抑扬右手所刺之式,果真是武当派一字慧剑首招“苍龙啸宇”,虽说仅是一根木棍,可其威力、速度则与真剑无异。却说方抑扬左手并不怠慢,腕骨略抬,木棍架于指前立呈守状,挡住来势。他轻叱一声,右手连续出击,尽是一字慧剑的精髓招数,而他左手则泰然应接,毫无牵强之相。如此来来往往三、五十招,那享誉武林二百余年的一字慧剑竟占不到半分便宜,相反攻得愈急,左手木棍防得愈加得意。

  武瀚海这时只感眼花,觉得面前这场恶斗真好似两大高手激情对决,却非源自方抑扬一人操控。但他看了半天,也未确定方抑扬那只左手使的是哪门武功,倒是瞧着熟悉。

  蓦然,耳边又响起方抑扬清朗的语音:“海儿注意,一字慧剑要败了!”就见他左腕一抖,木棍突地由守转攻,一道玄光直袭过去,立时裹住右手。为避免指断掌伤,那右手唯有甩棍自保。武瀚海大惊,这是何许神奇的武功,自始至终都在防御,而仅进一招便教对方弃剑认输?

  看到他木然的表情,方抑扬挥了挥左手,失笑道:“海儿,你是不是惊讶这成名已久的一字慧剑怎么会被一根木棍轻易击破?”他见武瀚海点头,便继续说道:“其实这不希奇,莫说是它,凡是你所知道的哪派剑法,在我这里要统统的俯首。”

  武瀚海听他说得庄重,料来不是妄自吹嘘,于是问道:“那二师伯用的又属什么奇特剑术,小侄是否听过呢?”

  方抑扬抚须笑道:“这路剑法你不仅听说过,而且非常谙练。它就是泰山祖传绝学——天狼秘录。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左手的路数。”

  武瀚海眉头一蹙,闭目苦索,方才那方抑扬左手所施果真流露出天狼秘录的痕迹,只是其中一招一式皆让人感到熟悉却又陌生,既像真经正文,还似乎从中掺了些许别的武功,扑朔迷离,竟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方抑扬瞧他挺费劲的样子,当即自行做了讲述:“天狼秘录常规共有七十二招,攻守平衡各三十六式,刚柔并济威力甚强,但想达到独步江湖的境界,仅仅凭循规蹈矩的招数尚不可能。”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归隐多年,苦心钻研,尝试将其攻守拆散来用,使它们互不干涉。然后再把那三十六式守招化为一百零八手更牢固的大防御术,并且头尾连接,用之不竭,一呈一剑当关,万夫莫开的形势。至于那三十六路强攻套数,乃是天狼秘录的弊病,或勇武过度,或软绵乏力,鲜有适度一击,因此我酌情删掉大半,只余七招。”

  武瀚海不解道:“却请教二师伯击落一字慧剑所使的是哪一式,我怎的从未睹过?”

  方抑扬微笑道:“我潜心的天狼秘录最精华的部分即是这里,它并非简单一招,而是集那七式之深奥融合的制胜一剑——‘七星闪耀’。”

  武瀚海垂头冥想,方抑扬左手舞动的景象复回脑海内,他先前觉得生疏,完全是因为招式大有改动,顺序混乱,经过点拨后,反倒发现那每一次变幻都似曾相识,尤其是‘七星闪耀’,更体现了天狼秘录的玄机。

  他此刻对面前这个具备雄才大略的二师伯已五体投地,可他不明白,像这样杰出的人缘何只满意于隐逸消极的生活,如果以他一身的才能重返江湖,定是一名举足轻重的大师级人物。但方抑扬本人似乎不太计较名利,反而对自己改编的新天狼秘录万分喜爱,看着他脱俗的神情,武瀚海更是钦佩。

  过了半晌,方抑扬从自我欣赏中清醒过来,语气平静地向武瀚海说道:“海儿,凭你的资质倘若能够潜心练习新天狼秘录,会对你报父母血仇有莫大帮助的。”

  武瀚海闻言,立时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凝视方抑扬,良久才道:“新天狼秘录乃二师伯多年苦研成果,小侄智能远远不及。您要是肯传授给我,必将永铭师伯大恩。”

  方抑扬摇摇头,笑道:“那剑法虽出诸我手,却仍归属泰山派系,你是泰山后裔雷朗亲徒,学来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感恩的。”

  他既这般说,武瀚海知道再客气便惹人厌烦了,即道:“照师伯高见,练就这新天狼秘录需要几时?”

  方抑扬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道:“修习此功最紧要的是心态平和,循序渐进,万不能急于求成。想当初我悟这套剑法直耗了一年光阴,你随你师父自幼学武,根基甚佳,另外有我在旁指点,估摸不致太久,不过你目下内功尽失,多少受点影响,权衡利弊,大概得一个月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