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11章

  那狼魔又说道:“我的伤不碍事,那厮的血教我吸了大半,暂时抑住我体内奇毒……”

  那少年立即道:“那人既已失血,想也逃不太远,我这便去追杀他,免得被泄露目标……”

  狼魔忙打断他:“不,那人尽管年少且身负重伤,但他武功却深不可量,你很难胜他。何况天色快亮,渐有人迹,若被发现你的行踪仍会暴露。眼下咱先避一避,等我包扎妥伤口再做计较。”那少年嗯了一声。许久再无动静,想是二人已经走远。

  这时虽已日出,但天空依旧布满乌云遮住朝晖,大地还是昏暗。曲玉管略微调息内功,以剑拄地撑起身来,辨别方向后,步履蹒跚地往金陵行去。

  

第六回 赎罪孽还天下人命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尽管天空仍旧那么昏沉无光,可这并没有影响小贩招徕路人的热情,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像平日一样传遍他们叫卖早点的声音,尽显祥和、安宁之色。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情绪的。

  果然,南门左侧一个卖豆浆的小摊旁,坐着喝豆浆的一老一少,那个年纪大的一头黑白交杂的散发垂于背后,胸前的长须也是凌乱不整,沾满污渍的袍子穿在身上很不合体,左膀还缠着染血的布条,一双呆滞的眼神直愣愣地不知在看什么。不但这人怪异,他右手的少年则更像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样鹑衣百结,同样面无表情,惟独那对乌溜溜的黑眼球不停转动才显得有些灵气。摊位伙计不在乎他俩是何模样,只是一脸晦气看这二人,实在想不出一会他们用什么来付账。

  伙计正心急间,那上年纪的将一只空碗放到他面前,道:“再来一碗。”语气相当高傲,大有不容被拒之意。伙计纵是不悦,但见这主儿神色冷峻,好象喝不着豆浆就要喝他的血,哪敢怠慢,只得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盛上一碗。

  那人目光照旧直愣愣的不动,接过碗“咕噜!”喝了一大口,说道:“你吃完了吗?”显然是在问那少年。

  那少年撂下碗筷,道:“吃完了,师父。我们真的去他家吗?”这二人大概是师徒关系。

  那师父道:“不是我们,是你。因为只有他家才能保护你……”

  那少年焦急地道:“师傅也能保护我,而且我也舍不得离开师父啊!”

  那师父望着少年俊俏的脸庞,微笑道:“师父一样不愿意离开你,不过你要想为你父母报仇,总躲躲藏藏是办不到的,必须去投靠这个人。他肯定会像我似的对待你。”少年低头不言。

  那师父不再说话,自怀里摸出一锭足以买下整座摊位的银子置于桌上,起身朝城里走去,那少年急忙紧随,伙计却已经乐开了花儿。

  这一老一少走了约半个时辰光景,一幢宽阔的豪宅闪入二人眼帘,朱木大门,左右各一座石狮把守,上马石下马石一干齐全,由于天色阴暗,宅门高挂两盏斗大的气死风灯,借光亮看清二盏灯间匾额刻的四个金字“金陵曲府”。二人到了府前收住脚步,那个师父踏上十三级石阶,举手叩响朱门。

  这宅子的主人曲昊,乃是泰山掌门雷金池长徒,此人性情刚猛,资质欠佳,却经师父悉心调教,年近四旬终艺满下山。三十载走南闯北斩邪除恶,深得江湖人心,因为他赤血丹心大公无私,搏得“武林希仁”之号(希仁,宋代包拯字),声名远播,极负盛誉。然而此时,这个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则一脸愁苦的靠坐在厅中首座上,爱子曲玉管昨夜遭狼魔袭击被吸去大半鲜血,经过挚友涤孽大师调治,正在卧房内休息。妻子去世甚早,嘱托他抚养儿子成人,可正值曲玉管风华之年,偏遇此横祸,教他怎生见妻于九泉?

  “老爷,有事禀您。”仆从的话使曲昊由纷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

  “有什么事?”他问。

  仆从道:“府外有两个乞丐模样的人叩门,门房以为是讨饭的,谁知他米也不要钱也不要,只说要见老爷。我怕是江湖上来找茬的。”

  曲昊听了好是烦心,儿子如今命在一线了,却偏偏有人这当上门捣乱,他“霍!”地站起,道:“老夫倒看看哪方朋友这么不开面。”

  将及府门,就听到门人说话声:“敝府今日真的有事,二位既不是乞讨之人,便请离开,否则我曲家三十年威名也非虚得……”

  话音未尽,一个中年人的话声随即又起:“小哥行个方便,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们主人曲昊。”

  曲昊虎眉一蹙,自己扬名武林数十载,许久没被人直呼姓名了,这人会是谁,竟然破了此例。他叉开欲反唇相驳的门人,走上前去,跳入视线的是一衣衫褴褛的颀长汉子,一张英俊的脸却因为饱尝岁月艰辛而格外苍老,此人甚是眼熟,究竟是谁?他道:“老朽即是曲昊,请问……”登时一眼认出:“小师弟,是……你!你怎落得这步田地?”原来这中年汉子正是曲昊恩师雷金池之子,当年驰骋江湖则为抚养初恋情人儿子隐匿至今的旷世大侠——雷朗。

  但见雷朗喉咙动了动,哽咽道:“大师兄……”后面的话已给泣声掩没。要知道昔日泰山当家的雷金池门下有三徒一子,惟曲昊与雷朗最亲。由于二人年岁相差较大,故在雷朗眼里,一直把大师兄当作慈父看待,自然在其面前毫不遮饰,心内委屈哭了出来。

  曲昊见这个年轻时无比潇洒的师弟消失近二十年落魄到如此境界,胸中也不由发酸,抓住雷朗的手,淌泪说道:“小师弟,你这些年受苦了,既然到了师兄家,权当是自己家,进屋!”曲家仆从瞧主人对一个乞丐这般热情,哪还敢横加阻拦?忙让开道路请贵客入府。

  落座方定,曲昊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师弟,你不是与李二小姐成亲,做李太师的幕僚了吗?如何……”

  雷朗颓靡的低着头,全然没了往日风采,半晌才道:“自我爹辞世后,我便修了休书与李二小姐,从此一个人在江湖漂泊,寻找罗天幻。之所以窘困,皆是为了抚育……海儿。”曲昊这时才注意雷朗身后的少年。那少年也是身材细挑,体形均匀,一对又黑又大并充满灵性的眼睛嵌在他白皙的脸庞上。相貌如此秀气,与其一身破旧的衣衫极不相符。

  只听雷朗接着说道:“这孩子就是玉燕和武世忠的儿子,武瀚海。”

  曲昊皱眉道:“小师弟,你是个孝子,怎么不遵父命跟李二小姐成了亲好好过日子,却依旧对百里玉燕念念不忘,还抚养一个与你没有丝毫干系的孩子……”

  话到这里,倒也再说不下去。原来雷朗虽垂着头,一蓬乱发遮住面目,但他脸前的地面业已沾湿,豆大的泪珠劈啪直落:“大师兄你说得对,我的孝心武林称赞,不过我对百里玉燕的感情同样江湖尽知。我俩少年时便相互爱慕。本来我们海誓山盟此世只做对方伴侣,可当时黄蜘蛛教主乌含新亡。门派衰弱,急需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接任教位,而这个重任唯玉燕方能担当。

  “大师兄你知道,身为黄蜘蛛教主是终生不可以成婚的,于是她的父母百里索夫妇寻到我,让我与她断绝关系。他们知道我不会答允,就以互相切断爱人双腿为赌注要我妥协。我见他夫妇对门派这样忠心,一时气盛,竟同意了放弃玉燕。然而我在同李小姐的婚宴上别了玉燕后,即日夜吃睡不稳,悔恨当初的冲动,现今有海儿在侧,心里才略有安慰。”

  曲昊摇了摇头,道:“小师弟,你一代豪侠无人能比,不想竟深陷儿女情中。”

  雷朗还是低头:“世间独‘情’字难割,小弟恐怕这辈子都逃不出此缘了。”

  曲昊正要再度启齿,一个微弱的声音先自传来:“小师叔重情重义,思念百里阿姨理所当然。父亲不也是心系母亲,至今不肯续弦么。”三人寻声望去,却见脸色苍白衣衫雪白的曲玉管手扶墙壁站在厅门口,身旁还跟着涤孽大师和少女苏君。

  曲昊立刻打断与雷朗的谈话,跑到爱子面前,问道:“管儿,你负了重伤,如何不在房内休息,竟来这里?”

  曲玉管语音依然微弱:“我时辰不多,不愿意闷在屋中,想过来坐坐,透透空气。”说话间已于苏君扶持下坐在雷朗对面的椅子上。

  曲昊又问涤孽大师:“管儿的伤势大师可有法子治愈?”

  涤孽大师紧闭双目不语。曲昊心下悲怆,自己二十余年含辛茹苦,培育爱子曲玉管成为当今武林最闪耀的新星,哪知正值他风光的时期,却被泯灭人性的狼魔摄去精血,性命将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