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平辞>第67章

  严彭再次见到高瑞时,两个人对坐半晌,谁都没开口。高瑞万念俱灰,是懒得开口,严彭看着他,其实是有些无话可说。

  “时至今日,首辅大人终于是认错了。”严彭终于破冰,“将来您到下面,遇上白阁老,也算能挺直脊背。”

  高瑞勉强扯了扯嘴角:“荒唐啊,我叱咤一生,最后竟然被你给耍下来了……”

  严彭摆摆手:“这是迟早的事,首辅大人可别光怪我一个人啊。”

  “听闻你现在深受陛下信任,连内阁那些个老东西都要听你的了?”

  “太夸张了,”严彭失笑,“在下不过是个为朝廷跑腿办事的,哪能与内阁相提并论。”

  高瑞抬眼看着他:“若非当年将白家杀得干净,我都该怀疑……你是白治珩的哪个后人了。”

  严彭颔首:“首辅大人过奖,如今白家一案即将审结,您也该被钉在史书上,任后人唾弃了。”

  高瑞笑着摆摆手,舒服地往后一靠,明明身上还带着枷锁,刑部狱也简陋得紧,却被他坐出了雕梁画柱的书房的感觉。

  “那都与我无关了,我此一生,该做的恶该揽的银子都享过了,此时回头……无非是对白家杀孽太重,那时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放过。呵呵……都是来世的孽障,现在不必在意。”

  “首辅大人真是豁达,”严彭站起身,“好罢,左右您也活不长了,在下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告辞。”

  “你留步。”

  严彭一怔,又转过身:“首辅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高瑞阴恻恻地抬起眼,声音压低了些:“严彭,你很聪明,我若是没记错,你今年二十一岁?我像你一般大的时候,还惦记着能否中举呢。”

  严彭一挑眉:“首辅大人若是看在下不顺眼,在下这便走,不必如此费心竭力地硬装。”

  “哈哈哈……”高瑞摆摆手,手上的锁链哗啦直响,“严彭,你确是奇才,手腕心思都不比白治珩差。但你要晓得,举国只有一个白治珩,连我都揣测不透陛下的心思,别说你了。”

  严彭觉得他话里有话,便又重新坐回了他对面。

  “你真以为,他现在很想清缴叛军吗?”高瑞冷笑一声,“他巴不得那群禁军和商原侯全都死在北原,这样能自然而然地把燕云给方晏清。”

  “他偏心,尤其听说他现在身体有恙?他只会更偏心。”

  严彭的后背一阵一阵往上蹿凉气,然而他还是不动声色:“首辅大人与我说这些做甚?这难道不是您想看到的局面么?”

  高瑞的神色忽然狠厉起来:“我是大周的内阁首辅,见不得河山分裂!方晏清明摆着要自立为王,如今陛下也顺水推舟,大周江山岂不是要毁在这里!”

  严彭失笑:“那您还和胡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高瑞的脸色一变,气焰一下弱下去了。

  “首辅大人适才夸在下聪明,那此刻就不该用这等招数来糊弄在下。”严彭再次起身,“无论如何,就算抗旨,这叛军也迟早会被剿灭。首辅大人不必担心,百年后,您只是个通敌的奸佞,非是伪帝的恩人。”

  说完,他再懒得理高瑞,径直离开了刑部狱。

  死到临头了还在乎那点名声呢,严彭摇摇头,也难怪师父总瞧不上他。

  师父……

  严彭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忙得乱了,都忘了常到师父那瞧瞧。

  刘凤枝当然也不闲着,不过他到底已经致仕,大多数的事都撒手叫后辈去做,这会正挽着老妻的手在后院散步。

  这后院里面玩物很多,山雀,小鼠,甚至还有拇指粗细小蛇。小时候的邹季峰还被蛇咬过一口,后来为了哄好他,刘凤枝忍痛将那小蛇抓了泡在了药酒里,至今还摆在仓库里好看。

  严彭倚着月门,远远地看着师父和师娘,总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岁月这般无情,偏叫人老了才能闲下空来,就算是良缘良辰也享不得几时。

  正当他准备悄悄离开时,却被刘凤枝叫住了。

  “你来了也不与我说一声,”刘凤枝领着他进了书房,“案子如何了?朝廷得喘口气了?”

  严彭点点头:“还算顺利,等清缴了叛军便要昭告天下了。北边情况还在僵持……说实话,若是今冬再不解决,我怕那边真的要住下了。”

  刘凤枝点点头:“这个道理……怕是高瑞告诉你的罢?”

  严彭有些惊诧地一抬眼:“师父,您……”

  “高瑞其人,和陛下倒是像,骨子里的像。”刘凤枝深深看了他一眼,“若论此,我们无论谁都比不上他。”

  严彭本来就怦怦乱跳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刘凤枝见他眉头又皱了起来,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按着他坐下:“怕甚,这情况不还没到那一步么,这就打退堂鼓了?”

  严彭勉强笑了笑:“我担心五殿下。”

  刘凤枝点点头:“如今是第几天了?”

  “已经六天了,也……也该有消息了。”

  刘凤枝坐在他对面,严彭以为他要泡茶,忙拿出了一边的茶具,却被他制止了:“今日你该是休沐罢,陪师父饮酒。”

  “世人皆评价师父清廉,看来清廉与两袖清风还是有区别的。”严彭抽了抽鼻子,“师父,您还藏过这好酒呢!”

  刘凤枝一笑:“谁还没年轻过!”

  温酒入腹,果真有甚安慰作用似的。严彭看着窗外摇曳的绿竹,已经有了枯黄衰败之象。他忽然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过去这许久了。

  忽然停下脚,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家。

  走得太快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为了走得如此快丢了多少物事。只有停下来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早已两手空空。

  无论是耿耿长夜,还是皎皎明月,也不过是数着更漏就能过去的日夜。

  “师父,清缴了叛军后,您还回燕云吗?”

  刘凤枝点点头:“我年近古稀,也该差不多了。到时候就挑个好日子,回家看看……”

  然后在那个把自己养出来的土地上,慢慢地等待凋零,最后也化为泥土,永远地沉睡在那。

  好像这一生种种,只是一场荒唐的梦而已。

  “不过你的路还长着,你不是还有好多事要做么?”刘凤枝道,“小九啊,正好师父问你一句话,待师父百年后,有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

  严彭看着他,忽然在那个平静的老人眼里看见了担忧。他眨眨眼,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有,一定会有的。”

  刘凤枝满意地笑笑:“好,你如此说师父就放心了,呵呵……瞧我,弄得像嫁闺女似的……”

  “我以为,师父要问我的身份。”

  刘凤枝摆摆手:“你不讲我也晓得,不过就算我不晓得,再问也无甚必要了。只要,只要你活着就好……”

  严彭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他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可能是刘凤枝今日高兴罢,于是留严彭多饮了几杯。

  也不晓得是酒太烈还是怎么的,没一会严彭就爬在桌上不省人事了,刘凤枝轻叹一声,高高扬起手,又轻轻落在他额头上:“在应酬时都千杯不醉,到你师父这就赖账!”

  不过严彭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好像陷在了一场梦里。

  他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京城,然而又像有个目标指引这他,当他不受控制地停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最常去那王府门口。

  王府一个人也没有,连阳光都没有,天阴着,不肯漏下一丝天光。他缓步向里走着,心里莫名地开始惶恐。

  “玉声?原来你在这。”

  严彭转过身,他日思夜想的——虽然才过去六天——方俞安正站在那,头顶还盖着个不伦不类的红盖头。他掀起盖头一角,歪着头看着严彭。

  严彭失笑:“你这是做甚呢?”

  说着,他向方俞安走去,然而那个人却连连后退:“你别过来,结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

  “甚结不结亲的……”严彭无奈地轻笑着摇摇头,“好罢,我不动了。你甚时候从河东那边回来的,如何我一点音信都没有?”

  方俞安没回答,只是把盖头又掀开了一些:“我好看吗?”

  严彭一挑眉:“你……没事罢?”

  方俞安一撇嘴:“连这都不回答,果真你是开始嫌弃我了!”

  严彭哭笑不得:“祖宗,你消停一刻不行吗?你总躲那么远做甚,过来啊。”

  方俞安笑了笑:“我不过去,身上脏。”

  “脏了我给你洗还不行吗,你快过来!”

  然而方俞安还是固执地摇摇头,更往后退了几步,声音甚至开始带着哭腔:“玉声,你别再记得我了,我要走了。”

  “等等,你说甚?你要去哪?方俞安!站住!”

  严彭紧走几步,一把抓住方俞安的手,然而却眼睁睁地开着自己的手从那苍白的指尖穿过。

  他这时候才发现,方俞安遍体鳞伤,甚至有的伤口还在流血。严彭一哆嗦,又抬头看他时,他脖颈上赫然是一道狰狞的伤口,整个头颅摇摇欲坠。

  “都说了,不要你过来。”方俞安摸了摸他的脸,然而只像一阵清风吹过,“时候到了,我要走了……玉声,你也该醒了。”

  放屁!甚时候到了!严彭往前一扑,却扑了个空。方俞安的模样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那扎眼的红盖头,其余甚都看不见了。

  “方俞安!”

  严彭猛地坐起来,然而眼前却是空无一人的书房,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想起来,自己还在师父这里。

  不行……严彭艰难地起身,正撞见从外面进来的师父。

  “小九,你这是要做甚去?”刘凤枝有些担忧,“你这脸色也太差了……你……”

  “师父,我得回去一趟。”严彭胡乱回答了他,便径直向外走。

  刚才的梦并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清晰,严彭有些慌乱,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强烈的不安感。

  当他匆匆赶回王府时,吉祥从角门探出了一个脑袋,见是他回来神色有些一言难尽,眼眶都红着的。

  严彭脚步一顿,竟然没了进门的勇气。

  可最后他还是进去了,刚进书房郑必先便迎头塞给他一堆战报与檄文:“商原侯收复了北原全线,正在和禁军准备清缴叛军,具体的事宜都在这了,快好好看。”

  严彭一愣:“为甚会突然起兵总攻?”

  “再,再不打就耗空了……”郑必先始终背对着他,然而还是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哽咽。

  于是严彭又去看戚逢,后者则是慌张地避开他的目光。

  “都有事瞒着我啊……”严彭轻笑一声,直接转身走出去,“李良呢,我晓得你回来了,进门时就瞧见你的马了!”

  “玉声,”邹季峰见状连忙拉住他,“玉声,你别叫他了,我……我告诉你。”

  即使已经有了准备,但严彭在看见和梦中一模一样的红盖头时,却再不敢往前走了。

  梦里的盖头下,站着他的俞安。

  这里的盖头下,只有一颗头颅。

  “此事已让叛军起了内讧,等他们自相残杀后,多不过五天就可以不攻自破。”邹季峰颤抖着低声道,“玉声……你……”

  严彭一抬手,神色十分平静:“是前线来的消息?”

  “……对,常安亲口讲的。玉声……”

  “是前线的消息就好,”严彭打断他的话,直接走上前,扬手掀开了尽是血污的红布。

  也掀开了他这一辈子的噩梦。

  短短六天,严彭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起初还不相信,歪着头确认了半天,这才发现那染了血,被切下来好好放在这的头颅,是他的俞安。

  他的受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再摸一摸俞安的脸,然而只摸到了一手冰凉。

  他的俞安,要一直陪他一辈子的俞安,就这么不在了。

  他自己一滴冰凉的泪砸碎在手上,终于砸醒了他混沌的神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痛哭一场,至少现在就冲动地提起刀杀了那些胆大包天的胡人。

  至少应该像个疯子,起码要哭得涕泗横流。

  然而这些都没有,他只是默默擦干了眼泪,虽然根本擦不干净。严彭缓缓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吻了吻方俞安的额头,像他离开前一晚那样。

  只是再不会有人一把抱住他,轻声说,“我一定会平安的,会很快回来”。

  都是昔日种种,都是一枕黄粱。

  邹季峰远远看着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定睛一看,确是严彭在筛糠似的抖。好像秋天阴冷的风,能扒开人的骨头缝吹一般,萧瑟得紧。

  “玉声,你若是难受……就哭出来罢……”邹季峰轻声劝解着,“唉,偏偏这等事,要落在好人头上。”

  严彭摇摇头:“他够疼了,我不想惹他伤心。”

  邹季峰鼻子一酸,连忙别过脸去。

  “朝廷还有如此多的事,总不能伤怀太久。”

  邹季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明明眼里还有泪水,手还在不受控制地抖,脸色惨白得没有血色,恐怕连接受都没法子接受就要逼着自己释怀。

  心里可能一点都不痛么?何必呢?

  然而还不等邹季峰开口,严彭便转身离开,像是再待不下去一般。

  可一脚踩空,直接摔在了地上。

  天阴得无情,一丝光也不肯分下来,严彭看着由屋檐围出来的天,缓缓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声音逐渐模糊。

  要是……此刻也是一场荒唐的梦就好了。

  一滴清泪落下,浸润了他鬓角上,一根早就白了的头发。

  “哪里用得上五天,看这架势,三天就能清理干净。”商原侯看着捷报像雪花片似的过来,心里也是欣慰的,“小姑娘也长大了。”

  钟山虽然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然而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爹千万别如此讲,那丫头听了,又该上房揭瓦了!”

  商原侯笑笑:“雨眠都多大了,你们两个有没有给她琢磨个好人家啊?否则以后等你也拿不动刀了,这爵位可就没了。”

  钟山挠挠头,试探着问道:“爹,为何,为何不干脆叫雨眠袭爵?”

  商原侯冷笑一声:“别说她,就是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两天你就得哭着要回家!”

  “……爹,不至于不至于……”

  “雨眠是个好姑娘,该有个待她好的郎君。”商原侯起身,不顾大风走出了帐,眼前是前日钟雨眠刚领兵打下来的县城,“以后不上战场了,在家安稳地相夫教子……不比你们两个好上太多!你瞧你与你妻……”

  “爹,爹!”钟山连忙截住他的话,“我们两个好着呢,您就别操心了。再者,我看这丫头实在不愿意嫁人,我都连着她阿娘一起给塞回京里,愣是又跑回来了。”

  商原侯皱着眉,忽然灵光乍现:“昨日领禁军来的那个小伙子,你还记不记得他?”

  钟山稍微回想片刻:“爹,您说常安?”

  “对对对,常安!”商原侯踱起步来,“我瞧他就不错,长得虽配不上雨眠,但好在过得去。既然是领军之人,定也是有个一官半职的……”

  钟山翻了个白眼:“爹,他是皇家义子。”

  商原侯一愣:“皇家义子姓常?”

  钟山懒得细说:“他先前是锦衣卫,裁撤了之后得着陛下护佑,才又入的禁军。爹,您想想,那可是曾经锦衣卫里的人,肯定不是甚好东西!”

  商原侯皱起眉:“真是锦衣卫?我看着……如何不太像?”

  “您看赵天明还像是文弱书生呢!”钟山冷笑一声,把后半句“您看谁都面善”咽了回去。

  “放屁!”商原侯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那畜牲如何能一样,别跟老子提他!既然如此就难办了……那锦衣卫里的都不是甚善茬啊。”

  钟山点点头:“可不嘛!爹,咱就消停等着陛下赐婚罢,左右以那丫头的性子,到哪都不会受欺负。”

  商原侯轻叹一声:“齐家出好儿郎,可惜刚没了一个齐汝钧,他们家估计不会再想着嫁娶之事了……这战场到底不是甚好去处,回回有去无还的,别叫雨眠也耽搁在这。”

  此时常安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人背后议论过了,他现在甚都不想,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老大,我看过不了一天,咱们就能把叛军拿下了。”下属察觉出他心情不好,这些天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您看今晚上……”

  “仔细休整,明日凌晨,叫叛军从大周消失。”

  “得令!”

  常安心里压着火,他不敢把方俞安的死讯大肆宣扬,连商原侯那边都没说。此事可以挑起叛军内讧,自然也能让他们军心大乱。然而这股火,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常安从来没发现,自己想杀人的念头能够如此强烈,他几乎咬碎了牙才能克制住自己滥杀无辜的冲动。

  跟着造反的很多都不明就里,都是些士兵,杀了也没用,添一条人命而已。常安重重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帐,一转身便撞上了个人:“诶!你如何……见,见过钟将军。”

  钟山摆摆手:“我听过你,八九岁就能扛着火铳去救驾,是个陛下的好鹰犬。”

  常安有点牙酸,这话如何听如何不像夸他的。

  “那丫头很粘你,我能看出来。”钟山背过手看着他,“你小子是在京里给她下蛊了,还是巧言令色给她骗走了?”

  常安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想出个合适的说辞,只得干巴巴地撂下一句:“我,我高攀不了武宁郡主,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有数还往上凑,”钟山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常安,你是皇家义子不假,但你是打锦衣卫里走出来的人,若把那丫头交到你手上,身份不相称不说,我就不放心。那去处吃人不吐骨头,我是不敢信了。”

  常安抿抿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别人教训得哑口无言。

  毕竟钟山说的一点都没错,锦衣卫确是个阎罗住的去处,没人想往上凑。

  被方俞安和严彭惯得太久了,他真的偶尔有种错觉,好像全天下都能慧眼识人似的。

  “那丫头有心思,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们都想叫她过安稳日子去……”钟山的语气比适才柔和了些,“你没有自己的孩子,你不懂,驰骋疆场固然飒爽,可哪下不注意……”

  “在下晓得战场上危险,”常安接话,“钟将军放心,我也不愿见武宁郡主遭遇不测。京里青年才俊多得是,一定会有一位能和郡主安稳过日子的。清缴了叛军,陛下大概会派在下到北原去,我一去……便少回京了。”

  钟山点点头:“陛下不会派不信任之人镇守边疆的,看来你是个好孩子。”

  “钟将军过奖了。”

  “好罢,估计明日就能彻底收拾了叛军,这战场到底还是你这般年轻人的。”

  “钟将军慢走。”

  走后,钟山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方式不尽相同,但他与老爹的想法不谋而合。钟家打了三代的仗,不能再叫钟雨眠继续走这条路了。

  常安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苦笑,若是被钟雨眠晓得了,或许又该嘲笑他站起来一人多高的大男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唉,锦衣卫嘛,外人看着总是心狠手辣的罢。

  长夜一点点褪了色,露出下面浅浅的鱼肚白,这个时候人最容易犯困,然而禁军却精神得紧。

  叛军仅剩的一小块营地里,还没升起造饭的炊烟,倒先有了喊杀声。

  钟山带兵在四处设防,确保不漏掉一个,不过他此时的注意不在叛军上,而是在盯着常安。

  那个礼数周到,让人看不出喜怒的小伙子,入阵竟格外生猛。钟山暗自感慨,自家老爹当年的风采也不过于此。

  常安将长枪一横,翻身下马,目标明确地直奔中军帐,他倒要看看,方晏清和胡人争得到底如何了,谁敢把俞安弄死的!

  然而他眼神一瞟,却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姑奶奶,你他娘来这做甚!”常安恨不能冲着钟雨眠的耳朵好好吼两嗓子,“嫌老子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钟雨眠罕见地没骂回去,而是焦急地摆摆手连忙解释:“适才在外围,拿住了方晏清,人快不行了但凑合活着。他讲,胡人早就撤走了!”

  常安一皱眉:“那这些都是甚?”

  “不晓得,但肯定不是善茬,所以我才来的!我怕你应付不来。”

  常安鼻子一酸:“不劳郡主担心了。”

  钟雨眠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只是贫嘴,抽出剑走到帐前:“好啊,以后你可别求着我对你记挂!我倒要看看,这里面……”

  “等等!”常安一把拉住她,然而远处飞来的火箭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加思索。

  钟雨眠还没站稳,就被常安一把拉进怀里,紧接着一股热浪卷过她的脸颊,轰的一声在耳边炸开。

  胡人早就撤走了,但他们留下了火药与炸药。

  火箭一落,营帐便燃起了黑烟,远处已经有隐约的爆炸声。火苗快速地蔓延着,像是给黑夜烧了个洞,烧出了朝霞色的瓷瓶

  常安不由分说地抱起钟雨眠,趁着两个营帐之间爆炸的转瞬间,脚尖蹬地,飞出去好远,然而还是被炸得一踉跄。

  紧接着,后面更多的营帐轰隆一阵乱响。常安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到了营帐外围,把刚才顺手捞出来的士兵和钟雨眠一起甩了出去,下一刻他身后的火药应声而炸。

  常安觉得自己后背和腿上,一定掉了一大片的皮肉,耳鸣经久不散,连眼睛都有些看不清。直到他慢慢听清了周围的声音,他才发现……

  自己的耳鸣,可能是被钟雨眠哭的。

  --------------------

  这章好像有点长

  相信我,正经HE()

  今天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收藏关注海星评论一条龙呢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