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效承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如何,你又有和发现了?”
“高瑞曾与逆王倒卖黑火,偷运军中火铳,这些业已查实。但是……”戚逢顿了顿,“但是在逆王插手之前,高瑞就已经在和胡人暗通款曲。北原军曾经的记录中,有,有相关的卷宗。”
“刑部果真手眼通天,连陈年的卷宗都寻得到。”方效承叹气似的说了一句,“不过朕就纳闷了,诸位大人不是平日里公务繁忙么,如何有这个时间来摆弄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呢!”
方效承停下脚步,正停在严彭面前:“你说呢,严玉声?当年的人已然凋零,你还想着这桩案子能激起多大浪——若是无甚事,诸位便各司其职罢,朕此处也无事了。”
郑必先心里一凉,这是彻底没戏了。然而他缓缓往出退的时候,却看见严彭依然一动未动,就那么站在方效承面前,看不出有多敬畏他。
不愧是白家的后人啊……郑必先暗自感慨,也只有退无可退,他才敢站在那里罢。
“如何,你还有甚事?”
严彭不紧不慢:“陛下还没答应臣,要重审旧案呢。”
“朕何时说要答应你了?”方效承一甩袖,可却不敢看他,“此案干系重大,又已过去良久,人证物证早已湮灭不全……你还要如何审?”
“其一,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事不结,怕是魂魄难安。”严彭轻声道,“其二,陛下的先师还留给臣一句话,他固然有错,可屠戮之后幸存之人,不应该背着污名活一辈子。其三……”
方效承深吸一口气:“其三是甚。”
“臣有私心,不忍见臣子衣冠不全,将士尸骨无归。”严彭一抬眼,正撞上方效承复杂的眼神,“难道十四年来,陛下就没在梦里见着过那些个故人么?”
方效承缓缓移开目光,又转头去看着殿外晃眼的阳光:“大敌当前……你,你当真要……”
“脓疮不剜,陛下还想任其烂至何时?”
“可朕没杀错!”方效承忽然一甩手,宽大的袍袖拍在严彭脸上,不过他并没有躲。
“白治珩瞒了朕那么多事,朕都清楚!他私藏银矿,贪赃国库,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独揽大权!哦对了,就连现在你们一力保着护着的方俞安,连那个下贱坯子长那么大了他也瞒着朕!朕都晓得,朕都可以不追究!”
“连他养私兵,他惯着白湘昇把朕的北原军变做自己私兵,朕也可以无视!朕想着,先皇欣赏他,他又帮着朕,就算朕上位后他也是帝师!朕对他还不够宽容吗!”
严彭没打断他,也没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那个华服尊贵的陛下,像个疯子似的手舞足蹈地来回走动,连双目都是失神的。
“朕不是不谢师恩,是他自己——”方效承几乎想揪起严彭的领子,冲他好好地吼一顿,“是他自己!是他当不了帝师,是他要反朕,是他,是他想要当帝王啊——”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微弱的回音,而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失态,踉跄着退后了两步,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那是帝王的鞋尖,不会再有一只手伸到面前来问他,小殿下呀,怎么又不抬头?有甚事都可以和老师讲,老师当然会一直护着你啊。
“陛下当真以为白阁老会反么?”严彭依然很平静,“讲句大逆不道的,您不会真的以为白阁老如果想反,会被人察觉出来罢?”
方效承猛地抬眼,又发疯似的到处找着甚,最后却只在桌案上找到了一把早就落了灰匕首,刷一下脱了鞘,抵在严彭的脖颈:“你是白家人!”
严彭轻轻点点头:“那陛下现在就可以下旨,直接把臣拉出去斩了。不过恐怕从此这殿中,又要多一位叨扰陛下好梦的魂魄了。”
“你敢威胁朕,你信不信……”
“信,”严彭直接打断,“陛下乃是天下至尊,哪能有言出法不随的时候。”
“圣天子是天下至尊,言出法随,从殿下嘴里说出来的话,老师分得清哪句是笑话,天下分不出来。”
那是白治珩对他说过的最严肃的话。仔细想想,还是他开悟太晚,叫老师废了很多心思来开导教诲他。
方效承手上的力道重了些,鲜血像毒蛇信子似的流下严彭的脖颈,洇进了他的衣领。
“朕若就是不重审旧案,你也毫无办法。”方效承念叨着,不过更像是蛊惑自己,“已经十四年了,和你一般大的还有几个能记得此事!朕就一直压着,千秋万岁,没人想得起来!”
严彭失笑:“可臣到不了千秋万岁,这天下人亦如此,陛下总有要去面见先皇先师的一天。”
“住口!”
“到时候陛下的先师站在陛下面前,您还能坦然自若地讲,千秋万岁之后……”
“住口,住口!”
“再无人会记得你白治珩吗?”
“朕杀了你,朕杀了你!”方效承嘶吼着,然而匕首却抖得想筛糠,那上面攒了不少鲜血,他看着直眼晕。
“千秋万岁后,边市照开,胡人也依然在。”严彭整了整衣领,只摸到了一手的鲜红,“私藏银矿的不会少,贪官污吏还在朝堂,总会出一个掌权的……陛下,您当真觉得自己藏得住?”
方效承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到时候若再有舌战群儒的场面,照样搬出来白阁老做引例,您还真当那时候人都死绝了?”
“放,放肆……”
严彭弯腰将匕首拾起:“说到底,光是陛下您自己就忘不了罢,否则始终留着这匕首做甚呢?”
那是白家的双刃匕首,白家军所有的兵器都是双刃的,严彭小时候随意把玩的时候经常会被划出一道口子。
方效承颤抖着拿过匕首,深吸一口气,抖干净了上面的血:“都已经过去十四年了……还能查得清楚么?”
“陛下满朝才俊,有何查不清的。”
方效承笑了笑,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竟然是有泪的:“那好,朕许你去查,去重审……哈哈哈……可是朕告诉你,白治珩定是要反的,若非朕先下手为强,他现在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而你——”
严彭偏头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你,你就能当上那个皇子皇孙——”方效承忽然大笑起来,半晌才停下,“当今该接续皇位的也就不是朕的孩子了,天下……也变做白家的天下了!”
严彭隐约觉得不对,果真方效承下一刻便死死地盯着他:“朕若早些晓得你与白家有如此大的牵连,早些信了赵天明的话,绝对不会叫你留在方俞安的身边!”
“那孽种还活着,就是白治珩留给子孙后代的后路!他向来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慧眼,如何可能料想不到朕的猜忌!”
“若非朕铁血手腕,夷了他三族,如今朝堂是个甚样子,你敢想吗?!还不是由他白家做主!他当帝师当得太久了,已经把自己当皇上了!”
然而严彭一言未发,只是缓缓躬身行礼:“若陛下无甚别的吩咐,臣这便去请旨重审旧案了。”
方效承瞪着他,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臣还有一言,不晓得陛下想听否。”
“……说。”
“宫中看守森严,宫门落了锁后,任何人无召擅入乃是死罪。可在俞安出生的那一晚,白阁老瞒着先帝亲自到了内庭司,陛下若是不信,臣这就去给陛下查来……”
“他那个时候,只晓得俞安……晓得陛下如今嘴里的孽种,是陛下的亲骨肉。求到太后面前时,他也只是想让那孩子活命。陛下您当然可以说,他只是留了条命罢了。但是……这不唯独是阁老在给他自己的子孙留后路,他这是在给陛下您留念想。”
方效承一时没说上来话,严彭便行过礼准备离开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臣忘了告诉陛下。陛下说的那个孽种,如今已去了叛军营里,用自己切了他们造反的由头。迟不过后日,消息就会传回京里,陛下不必心急。”
说完,他就像一刻也待不下去一般,转身便离开了空荡荡的大殿。
然而这一切,倒像是个小插曲,白家旧案悄然重审。本该是个大事,却被一封又一封的战报压下去了。
不过旧案重审,还是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比如在官场中,一夜之间就革职待办了不少人,六部的值房都显得空荡荡的。
可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当年两个主犯,一个是假冒出来的,现在跟着逆王谋反,逮住了就是个死。另一个已经因为弑母通敌等等罪名被下狱了,左右添一个罪名,如何死的问题。
不过严彭不在乎这些,等审结后,北原军里如果还有当年幸存的战士,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衣锦还乡。在湖州甚至躲到南淮的白家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
还有在湖州的宗祠,虽然他们的尸骨收不回来,但起码全了衣冠。那么那些个莫须有的魂魄……也可有个歇脚的去处。
白家再次被人提及时,也不会再有人闻虎色变地噤声,也不会带着个谋反的尾巴。
纠缠了他十四年的噩梦和大火,估计也会烟消云散罢。
“玉声,你想甚呢?”
“嗯?”严彭忽然回过神来,被秋风一吹一下打了个哆嗦,“嘶……何事?”
戚逢有些犹豫:“之前尉尚书不叫我告诉你,可你总得晓得,我就……就与你讲了。河东那边情况不甚好,叛军越来越殊死抵抗……”
“今晚上把这拔下来,否则他们真该蓄窝过年了!”常安用力戳在了舆图上一处县城,“和商原侯那边有联系了没?”
头上还带着孝巾的小将军摇摇头,他父兄早就死在了北原,是最近商原侯收复了北寒关,这才传回来信。
“北寒关都回来了,他们最多算流寇,算个屁的叛军!”常安拍拍他的肩膀,“今晚上好好歇着,明日拿下此县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从北寒关吹过来的风里都带着雪沫。
钟雨眠咬着纱布,将伤口缠得紧了一些,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她在这里拖了胡人和叛军快两个月,只等着阿爷和阿爹从北寒关赶回来,就能一举南下,彻底收拾了叛军。
可前日才传信,今年北原的风雪又提早了一些日子,可能又要耽搁在路上。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钟雨眠刷地一下走出帐,突兀地吼了一嗓子,“和之前规矩一样,谁的班哨上没及时发现叛军,没拖延叛军至主力到来的,一律军法处置!”
“是——”
钟雨眠此时未做女儿打扮,也不是在西北时那浑似异族少女的一身,而是套着轻甲,将长枪横在身后飞身上了马。
“巡营去,走!”
几个亲卫应了一声,也纷纷上马,随她而去。
北风正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也就能掩盖住细碎的马蹄声。钟雨眠巡营回来后已经是下半夜了,风并没有停,反而越来越烈。
她有些慌,但又不晓得为甚,最后索性攀上了最临近城门的班哨。
“郡主,您如何来了!”
“抓你们在这偷吃!”钟雨眠装模作样地一背手,“烧鸡,烧酒……都哪来的?”
两个士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些天,去叛军县里偷的……”
钟雨眠想板着脸,然而失败了,没一会就坐到了一起,然而她只喝了一口烧酒暖了暖身子,并没有动那只珍贵的烧鸡。
“叛军管不住了了,不少县都开始各忙各的,还有村子也是。都晓得自己身边是叛军,不过也无甚能耐,劫掠不到他们头上,就井水不犯河水咯。”
烈酒下肚,钟雨眠总算暖和过来:“都已这般了么,那叛军也没几天活头了,你们马上就能回家了……比北原军好太多。”
其中一个士兵垂下头,像是在抹眼泪。钟雨眠轻笑一声,蹬了他一脚:“怎么回事,老子都没想男人呢,你倒先思上乡了?”
士兵连连摆手:“我哥,我哥是北原军里的,在那边都守十四年了……也不晓得他现在……”
不知道是士兵本身就不知道,还是没敢说明白,但钟雨眠听明白了。
“放心,过些天……阿爷就从那边回来了。”钟雨眠安慰道,“定会没事的……行了,你个大老爷们如何也哭哭啼啼的,还要老子来哄你?”
士兵咧了咧嘴,好像还想俏皮几句,然而忽然脸色一变:“有动静!”
钟雨眠一下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出去个冷风撞了个满怀:“哪?”
“县,县里……是喊杀声!”
钟雨眠一愣,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却有有些犹豫。按理说常安在这个时候,应该打不到这边来的……可,这是甚情况?
县里叛军内讧了?
那正好!钟雨眠抄起长枪:“回去叫主力,今日我来做这个急先锋——”
“啊?郡主,这里面情况还……不明呢……”
士兵的后三个字孤零零地散在风里,也不晓得钟雨眠听没听见。
常安咬咬牙,仔细听着脚步声,顺势翻上了城墙,正好遇上巡夜的叛军。他二话不说,直接一手刀敲晕了他,而后又一次快速地隐没在黑夜之中。
风很冷,他肩膀上的伤还没好,若是叛军能养几条狗,那他根本留不到这个时候。看来此县的防线不强,估计早就被商原侯消磨干净了罢。
他吹了声哨子,听着像是风吹过空洞的呜咽,而下面的人立刻会意,利索地攀了上来。常安没再说话,也没打手势,一队人便融进了黑暗,遇上哪个不长眼的叛军就地解决。
官府早灭了灯,常安从墙檐上跳进院子,还是看见了一间屋子亮着烛火。
他收敛了气息,抱着一丝侥幸上了房顶,拆了一块瓦,定睛一看——
果然又叫他失望,早就换做胡人了。
常安轻叹一声,他们到底拖得太久了,送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然而他刚下下去给这胡人一个了断,却听见了些不一样的动静。紧接着屋檐边上好像有更大的响动,他握紧了匕首,同时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退路。
然而黑暗之中,这个身影竟然出乎意料的熟悉。
那人攀上了屋檐,显然被常安吓了一跳,然而同时仔细观摩,才慢慢凑近:“小,小长安?”
常安直到城中都开始收拾叛军尸身安抚百姓了才缓过神来,他适才在房顶做甚来着?
好像被一个人给踹下去了,摔了个半死,然后手忙脚乱地拿了一个胡人。
“小长安,你不会不认识我了罢?”钟雨眠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啧,不会是摔傻了罢?”
常安这才正眼看了看她,然而心里却一阵阵地泛酸,连忙眨眨眼:“认识……叫你别来战场,非不听话,你瞧你这手,都,都裂做这般了。”
钟雨眠一皱眉:“如何,看不惯了?”
常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眼里终于有了点迷茫无措:“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
“大男人吞吞吐吐的,老子还没怎么样呢!”钟雨眠一笑,“总算是见着京里禁军的面了,我还以为要和阿爷他们一辈子困在这!”
“别胡说……”常安打断她,“我这不是及时来了么。”
钟雨眠皱了皱眉:“小长安,你如何心不在焉的?”
常安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而实际上眼神依然在乱瞟,好像魂都要被勾走了。钟雨眠也跟着来回看,然而并未有甚发现:“怎么了……”
常安深吸一口气,将她拉到一边:“小郡主,我这边出了点小事,找不到人……你莫要声张,替我顶一会。”
“好,”钟雨眠一点头,“谁寻不到了,能叫你如此牵肠挂肚?诶,诶!”
常安勉强一笑,也不顾冷了,直接坐在了一处墙根底下:“怎么,我不能有牵挂的人了?”
钟雨眠一时语塞,舌头打了结,心里也不晓得到底是个甚滋味。将长枪戳在一边,还特意弯腰啐了他一口:“呸!花心萝卜!”
常安还没反应过来,钟雨眠转身就要走,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诶,别走……行了,你跟这气得河豚似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把你如何了呢。”
常安的手心很暖和,然而钟雨眠却感觉到了一处还没长好的伤口。
“北边来的风不是闹着玩的,瞧瞧把咱们小郡主的手吹得……”常安低声道,“在京里的时候还白白嫩嫩的,这才几个月。以后别跑出来吃这般苦了,好不好?”
钟雨眠心里一暖,转过身看着他:“我生在西北花海,就是该在战场上吹风的。”
否则她也不会明亮得如同落进京里的星子,亭台楼阁也困不住她,想走的时候,随时振翅便飞向了西北的天空。
“好啊,”常安一笑,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从宫里齐贵妃那顺出来的,给你。”
钟雨眠欢天喜地地接过,也一下坐在他旁边,摆弄着那个稀奇东西:“你还没说是谁寻不到了呢。”
“跟着俞安来的那个人,”常安长叹一声,“老子瞎了眼,结识了方俞安这狐朋狗友!”
钟雨眠有些惊讶:“他如何来这了?”
常安将事情简单一说,而后两个人便一起沉默下去,很久没再讲话。
“没事的罢,过些天阿爷就要从北原回来了,阿爷肯定有法子的……”
常安应了一声:“借你吉言,不过若是商原侯快些回来,局面确实会有所转机。”
钟雨眠不晓得想起了甚,微微扬起嘴角:“阿爷回来,若是看见咱们俩个这般样子,肯定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常安想说甚,然而一个下属忽然跑过来:“老大老大——郡主也在……老大,好像找到人了!”
常安一下站起来:“在哪?俞安呢?”
下属有些为难:“叫了他几声,一直,都,都没反应……”
常安心下一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夜没有月亮,为了不扰民休息,常安并没有命令点起太多火把。在北城墙上,站着常安一直找的那个人。
这人是他从锦衣卫起就一直在他左右的人,而且一有事他就会把这人派到方俞安身边,根本没出过事。然而此刻他站在城墙上,举着火把,一动不曾动。
常安喊了他一声,然而并没有回应。他一边向城墙上走,一边甩亮了一条火折子。
“怎么回事,叫你多少声了,五殿下……”
常安气喘吁吁地上了城墙,被风吹得有些眼晕,伸手推了他一把,然而那人像是灌了铅一般,直挺挺地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常安的话一下说不下去了。
常安抿了抿嘴,将火折子凑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上尽是惊恐而痛苦。
他也只剩那一张脸了。
常安这才看清,他并非是站在这,而是被几根简陋的木棍,将尸身撑在了这。
那尸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肉,没有血迹,也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副骨头架子大喇喇地袒露在北风之中,上面粘连的血肉筋骨被刮得一干二净,好像自己烂干净得一般。
头颅应当是被极快砍下来的,一根并指粗的铁棍从喉管自下而上地穿进去,绑在脊梁骨上,勉强做了个人形。
绑在尸身手骨上的火把落到地上,滚了几圈,彻底熄灭了。而那头颅依然栩栩如生,连冻在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钟雨眠赶上来,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常安,叫自己带来的几个人抓紧处理。
“只有好好安葬,他们才不会变做厉鬼来骚扰行伍,否则军中会不得安宁的……”
常安被风吹得头疼,疲惫地抬眼看着她:“我,我宁可他做厉鬼……再来看我一眼……”
钟雨眠叹了口气,神色凝重,没再讲话。
“小郡主,我以为咱们这边情况是越来越好,结果……”常安顿了顿,抹了把眼泪,“可能出大事了。”
“老大!”下属又冲过来,“老大,刚才来了两个胡人使者,放下东西就跑了,没抓住,不晓得是甚。”
常安与钟雨眠对视一眼,总觉得胡人送不来甚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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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想和打架说很多话,但作话不让说那么多,我放评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