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坐在沙发上, 江煦身上浴袍松松垮垮穿着,抬眼去看黎行舟,发现他好像在生闷气。

  咽下嘴里的粥, 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肩。

  “其实, 好像没有那么差。”

  “我又没有经验, 只是你力气太大,所以我有点难受,下回轻点就好。”

  两句话说得坦荡又自然, 半点不觉讨论这件事有什么难以启齿。

  因为原本就不该觉得性这件事有什么好羞耻的。

  人类总不能是无性繁衍的。

  哦, 好像技术可以实现了, 但大部分不是嘛。

  黎行舟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抬头看着江煦的表情,抿了抿唇, 向来无波无澜的脸上出现一丝困惑。

  “真的难受?”

  江煦瞪大眼, 然后摸了摸他头发,“不全是难受。”

  只是一开始有点。

  但——

  黎行舟真的可以轻点。

  黎行舟绷着的脸, 表情终于放松,“嗯。”

  江煦被黎行舟头发蹭得有点痒, 笑了起来,“不过下回可以轻点。”

  刚放松下来的黎行舟, 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抓住江煦在后颈发尾处的手, 牵到唇边咬了一口,笑着看江煦,“那要麻烦你跟我多练习一下。”

  江煦耳后一热,“可以。”

  抽回自己的手, 手指上印着一圈牙印。

  像是被灼伤一样, 蜷着手指, 没再去看黎行舟,规规矩矩喝完剩下的粥。

  吃完东西,江煦又趴到床上,没多久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睡前还不忘把周衡的事告诉黎行舟,只是隐瞒了自己去的原因。

  黎行舟打电话让人去查周衡的事,着手对周家进行资金链上的制裁。

  电话结束,就见江煦裹着被子睡得正熟。

  时间才十二点,还可以再睡几个小时,就打电话给前台多续了一天的房。

  江煦一觉睡到了三点多,醒来的时候人还懵。

  看到黎行舟坐在旁边,才慢慢清醒过来。

  黎行舟发现江煦醒了,放下手里杂志看他,“醒了?”

  江煦点点头,扯了下衣服,“嗯。”

  掀开被子下床,打着哈欠往浴室走,“我去收拾下换衣服,我们过去看望你爷爷需要买东西吗?”

  以前和父母去拜访别人,都需要买东西过去。

  “回自己家,你说要带什么?”

  黎行舟放下翘着的腿,站起来,宽肩窄腰,一米九的身高,很容易形成压迫感。

  闻言江煦点点头,径直进了浴室。

  退房后,准备直接去九境湾时,江煦想起带给黎老爷子的那幅画,又折回青溪公寓去拿,两人顺道换了身衣服。

  “周衡高考操作违规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自己暴露的,无意说了句,我记性比较好。”

  其实江煦只是想诈周衡,却没想到是真的。

  只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黎行舟看了眼江煦,手指瞧着方向盘,盯着前面红灯,“那你打算怎么做?”

  江煦想了想,看向窗外,恰好看到几个高中生聚在一起说话。

  伸手托着脸颊,转头看黎行舟,“按规矩办。”

  尽管周衡的分数是实打实的,但却利用了户口和招生漏洞,意味着可能有一个人被他挤掉位置。

  被挤掉那个人后面还有无数个人,只因为一个周衡,就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效应。

  “嗯。”黎行舟点了下头。

  就算没有这件事,就昨天周衡对江煦的所作所为,他也不会放过周衡。

  五点过一刻,黎行舟那辆黑色的路虎开进黎家的车库。

  两人从车上下来,径直往客厅走。

  “小江煦来了?”

  黎老爷子正在客厅一角的黄花梨桌上泼墨挥毫,抬眼看到江煦,示意他过来,“上次过后,你就没来了,是嫌我这个老头子烦?”

  江煦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正好期末考,加上前段时间去写生了。”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还是大学生,写生啊?那好玩啊,年轻人就应该多享受享受青春,不过身板要正,不能学有些小年轻的歪风邪气。”黎老爷子落下最后一笔,直起腰,“看看,我这字怎么样?”

  从小上了不少特长班的江煦,也学过一点书法,但仅限于会写。

  被龚老启蒙了画画上的天赋后,只是偶尔会碰其余的兴趣。

  听黎老爷子的话,又看见他一脸老顽童的期待,江煦笑着说:“我是外行,不过这字苍劲有力、笔触稳重,像是我以前学国画时,看到山水画的感觉。”

  “啧啧,不愧是艺术生,说话也好听。”黎老爷子听得出江煦不是阿谀奉承,心里高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幅画上。

  打江煦和黎行舟一进来,他就看到了。

  “咳,你这画——不错啊。”

  江煦笑得灿烂乖巧,“之前去写生的时候,画了一幅作业交上去,后来在家里,我自己又画了一幅,还给这幅画取了个名字,叫人外的山。”

  黎老爷子绕出书桌,夸赞道:“你这小娃娃真是聪明又机灵,难怪龚老头总夸你。”

  江煦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把画递给黎老爷子,“是送您的。”

  “来来来,院子里新养了几尾龙凤,我带你去看,长得漂亮,跟你这小娃娃一样。”

  黎老爷子收到了礼物,山和人,很对他胃口。

  不管江煦是有意无意,能哄得他开心,哪能不喜欢聪明又乖巧的晚辈。

  “爷爷,你那几尾龙凤,是前几天去寺里要来的?”

  “佛前的东西有灵性,这几尾长得漂亮,我问住持要来的,香火跟明年修缮费一并给了,就当是为你们积福。”

  黎行舟看着前面亲如祖孙的两人,又看了看被黎老爷子塞过来的画,不由叹了声。

  被忽视就算了,怎么还成了跟班?

  摇了摇头跟上,眼里却闪过笑意。

  爷爷能喜欢江煦,那就好。

  ——

  花园里,江煦坐在一小方鱼塘旁,陪着黎老爷子钓鱼,耐心十足。

  一老一小坐着,画面倒是出其的和谐。

  黎行舟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庭院旁的小客厅里,处理工作的时候,不时往外看。

  晚饭前,家里的阿姨突然过来,看了眼黎老爷子的方向,没有过去打扰,走到黎行舟身边。

  “少爷,元秋小姐来了。”

  “那丫头放假了?”

  “好像是,背着书包过来的。”

  黎行舟「嗯」了声,捏捏眉心后,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正打算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两条胳膊抱住他脖子,差点把他整个人掀翻。

  “哎呀哎呀,我好想你啊哥,我放假了,能不能——”

  “先起来,这么大个人,像什么样?”

  傅元秋撇撇嘴,乖乖站起来,理了一下身上裙子,在黎行舟面前转了圈,“怎么样?我这套衣服好看吧?JK制服,我新买的。”

  “好看。”黎行舟笑了下,“放假了?”

  “放假一个星期了,结果我妈非得等成绩出来了才肯放人,啊,我的美好暑假要开始了。”

  傅元秋把书包拿起来,给旁边站着的阿姨,“帮我拿去房间,爱你哦秀姨。”

  黎行舟往外面瞥了眼,随口问:“期末成绩还不错?”

  傅元秋骄傲得扬起下巴,“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小女生人聪明又机灵,上回寿宴被黎文婉全程制裁,不得不扮演一个乖乖女,这回父母不在,瞬间暴露原形。

  机敏发现黎行舟在往外看,顺着看过去,发现了黎老爷子身边的江煦。

  眼珠一转,笑起来用肩膀去撞黎行舟。

  “哥,你在看什么呀?外面有什么那么好看,说来我也看看。”



  “没看什么。”

  傅元秋撇撇嘴,“我看上去那么好骗吗?从上次我就发现了,你眼睛都快长在江煦身上。”

  黎行舟没有否认,只是提醒傅元秋注意礼貌,“他比你大,没礼貌。”

  傅元秋翻了个白眼,“哦哦,那就江煦哥,这下行了吧?”

  “无聊。”

  黎行舟说了句,抬脚往鱼塘那边走,想到什么,回头看傅元秋,“不要乱说话。”

  闻言傅元秋点点头,“知道,我才不是卑鄙小人,到处去八卦,我看江煦哥对你也不是没那意思。”

  那是当然。

  黎行舟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径直走到江煦身边。

  感情是双向的,如果他从江煦身上感受不到喜欢,不可能会主动迈出这一步。

  “我钓了一条。”

  江煦察觉黎行舟过来,抬头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

  “爷爷才厉害,已经四条了。”

  旁边黎老爷子听到这句话,受用的笑起来。

  往江煦看了眼,满眼欣赏,“小江煦,你这孩子可了不得,往后好好上学,只要行得正,那些流言蜚语再大,也不过是你脚下的石头。”

  外面的那些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何况他想知道这些事,易如反掌。

  闻言江煦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

  那些话刺伤不了他,他也不在意。

  晚饭有了傅元秋,气氛一下变得热闹。

  小女生刚期末考结束,还是高二的学生,性格活泼,有一筐的话要说,偏偏说得绘声绘色,丝毫不让人讨厌。

  桌上其余三个人都比她大,多少有些宠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饭后被黎文婉一通电话打来,让她记得十点前发作业给她检查,才打住兴奋。

  黎老爷子一听作业,尤其是黎文婉的作业,立即躲到书房里。

  黎行舟有心无力,生病在家两天,工作上事情不少,也回了房间去。

  只剩下江煦,被傅元秋抓着给她辅导作业去了。

  “她作业不多,你看着点就行,主要是数学。”黎行舟见江煦表情,小声说:“对你来说不难。”

  江煦笑了笑,看向那边正抠手指的傅元秋,“嗯,我知道。”

  “那我回房间,你——”黎行舟目光在他腰上扫了圈,“别太累。”

  江煦:“……”

  他累的罪魁祸首是谁?

  “哥,你不要拉着江煦哥说话了,我要死掉了,你可怜可怜你唯一的妹妹行不行?”

  “知道了,你嗓门再大一点,全家都知道你数学差了。”

  “你好烦,我不要理你了,江煦哥你快来救救我。”

  兄妹俩的相处令江煦有些惊讶,因为上次来的时候,傅元秋看上去文静又乖巧。

  不过也挺好,生机勃勃的,很有活力。

  “那我过去了。”

  “嗯。”

  江煦走到傅元秋身边,看了一眼她的题目,微微蹙眉,拿了一支笔在纸上一边写一边跟她讲解。

  题型很常规,只不过在套用公式上,需要变通。

  如黎行舟所说,对他来讲并不难。

  黎行舟站在原地看了会,确定江煦和傅元秋相处没问题,才转身上楼。

  路过书房门口时,意外被黎老爷子叫了进去。

  进去时不忘关上书房的门,走到老爷子面前坐下。

  “爷爷,您找我有事?”

  黎老爷子戴着眼镜正在看书,听完黎行舟的话才抬起头看他,“江家的事情,你们插手了?”

  不等黎行舟说完又说,“也是,你爸妈和小江煦父母关系好,帮忙查一下很正常。”

  “您放心,我们都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黎行舟知道黎老爷子的担心,毕竟黎家出身不一样,沾染上这些事会比较麻烦。

  江家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有人在这时候蓄意把黎家拖下水,是又蠢又毒。

  黎老爷子退休了还好,黎文婉还在单位里,事情就不好办。

  “你爸妈有分寸,你也有分寸,我有什么不放心,只不过你们不抬出我这把老骨头,也有的人会打着你们的名号去做一些自作聪明的事。”

  黎老爷子看向窗外,眼神悠长,“那孩子也是可怜,我听龚老头说他在学校里被欺负了?”

  “他自己解决了。”

  “倒是很聪明。”

  黎行舟明白黎老爷子是担心江煦受到非议,笑了笑,“您该相信您的眼光。”

  “哼,你这个小子。”黎老爷子笑了下,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听小慈说,那孩子搬到你那里住了?”

  黎行舟:“……”

  消息传得真快,才一天,老爷子就知道了。

  “嗯,他暑假要去画室,住青溪近一点。”

  “也是,云梦山还是远了点,不过住青溪的话,可以经常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他耐心比你好。”

  黎老爷子重新拿起书,“好了好了,你去忙吧,别耽误我看书。”

  黎行舟心里一梗,说不出话来。

  是他耽误的吗?

  站起来往外走,却听得身后隐隐传来一声感慨。

  “日子真快啊,都长这么大了。”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径自走出书房。

  江煦原本以为,辅导一个成绩好的学生做作业很简单,只需要在旁边盯着,偶尔提供一下解题思路。

  直到遇上傅元秋做数学。

  同样的题型,在选择题、填空题和简答题分别出现,一样的解题思路和方法,但傅元秋不会。

  讲解了三遍后,江煦握着笔陷入了沉思。

  他是的讲题方式是不是有问题?

  傅元秋看着沉默的江煦,担心地问:“江煦哥,我是不是——”

  “不,是我的问题。”江煦看着傅元秋,“你先看一下,还有哪里不会,我再给你讲一遍。”

  傅元秋好学地问:“这个公式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江煦抿了下唇,看着傅元秋指尖下的公式,他记得半个小时前他才讲过类似的公式化用。

  “你从这里看,a的立方和b的立方,可以拆一个出来,之后再跟……”

  十点半,江煦看着跟黎文婉视频的傅元秋,比了一个自己先走的手势,拿起手机离开。

  寿宴时来过黎家,他认得去黎行舟房间的路,从前厅绕到花园,手机在手心震了震。

  江煦看了眼屏幕,停下来按了接听。

  “小沈叔叔?”

  “怎么?听上去你好像不开心。”

  “没有。”

  江煦抬眼看向二楼亮着灯的房间,手指无意识捻着衣角,“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沈绪站在办公室里,示意秘书可以离开,“上回的事情解决了吗?舅舅说你去找过他,之后你没再联系我,我忙着处理工作,忘记问你。”

  “已经处理好了,谢谢你。”

  “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早点问你?”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不该麻烦你们的。”

  闻言沈绪低笑了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论坛帖子,“一一,你现在和我越来越生分了。”

  “还在怪我当时出国吗?”

  低喃般的「一一」两个字落入江煦耳中,江煦浑身僵硬,蹙了下眉头。

  “没有。”

  沈绪是他父母的朋友,是沈家的小儿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在商界很有名气。

  江煦高三那年被沈家外派到国外去开拓市场,一去就是好几年。

  “我很快回国了。”

  “嗯。”

  “你父母的事,我会替你查一下,他们的为人我知道,不会是糊涂到这样的人,可能有蹊跷。”

  “小沈叔叔,你不用这样,我和秦律师——”

  “一一,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沈绪打断江煦的话,“好了,你那边时间不早,早点睡,回来后我再联系你。”

  江煦捏了捏手机,然后点头,“好。”

  电话挂断后,江煦在原地站了会,看着池塘里那几尾龙凤锦鲤,金色的鱼鳞在水下很漂亮。

  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往楼上走。

  推开房间的门,空调的冷气吹散了晚上的闷热。

  江煦向来动作都不大,开门关门也很轻。

  发现黎行舟背对着自己,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不由好奇走过去。

  “短期内怎么提高那方面的技术?我是上面那个。”

  “对方说技术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黎行舟,你说你工作很忙,没时间辅导元秋,就是在忙这个?”

  作者有话说:

  黎行舟:勤奋好学有;

  江煦:没让你这么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