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反向围捕>第41章 绝境

  酒吧里音响震耳欲聋,霓虹变换,奚闻的手指在冒着水汽的杯沿打转,桌上一打空掉的酒瓶,他喝多了,但又没醉,意识还清醒得可怕。

  卡座里侯升翘着腿,抬了抬下巴,让旁边的人又把奚闻空掉的酒杯给倒满了。

  奚闻冷冷看他一眼,没说话。他一个人在这喝酒,侯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也好理解,监视的那位毕竟是侯升的人,他让人去干什么事,肯定都被汇报给真正的老板一份。奚闻一下就觉得倒胃口,早知道就不招惹这帮人了,平白让别人看笑话。

  “澜雨小姐估计也就一时被甜言蜜语骗了,姓沈那小子除了张脸一无是处。”

  奚闻一口喝了酒,操起酒杯砸在侯升那边的墙上。

  碎玻璃溅开来,有几片溅到侯升的脸上,划出了道血口子。

  侯升抹了把,一手血,脸色变了变,牙关紧咬,还是强忍下来。

  他掐着别人火头上来,就预料到会受点殃及。

  他看奚闻这幅样子,也觉得挺可笑的,自己包的男人跟未婚妻胡搞在一块儿了,绿帽子一下戴了两顶,是个人都得崩溃。

  他这种天生高人一等的人,被人看着吃瘪,当个傻瓜耍,谁不得火冒三丈。

  这样一想,侯升心就顺了,还有点幸灾乐祸,手上沾到的血也没那么不可忍受,就当是看笑话的门票钱了。

  他慢条斯理地接过纸巾把血迹擦掉,“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教训一顿就算了,何必一个人生闷气?”

  奚闻冷眼横他,“干嘛?你还想帮我把人搞死?”

  “搞死肯定不行的,冒的风险太大了,”侯升嘿嘿一笑,“生不如死倒可以试试。我给你出口气,你也承我份情。”

  酒精烧得人眼睛发红,奚闻面色阴沉,半晌,扯开嘴角冷笑,“好啊,那你帮我教训一下。”

  侯升搓搓手,眼睛放光,有些兴奋,“你想怎么做?搞废他一双手怎么样?”

  奚闻半闭着眼,喉口有点泛酸,心不在焉,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为什么?”

  侯升舔了舔牙根,“钢琴家嘛,断了手的钢琴家还有什么用?废物一个了,谁会喜欢一个废物?”

  “你他妈还挺狠的,”奚闻含糊地骂了声,然后埋下头,额头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他喝多了难受,不想说话,挥了挥手就让人走了。

  侯升看他醉成了滩烂泥,啧了一声,在旁边站了会儿,才离开了。

  昨夜一场宿醉,他头疼得要死。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重复响着短促的铃声。

  奚闻睁不开眼,眼皮肿成了桃,手往床下摸索,摸到了接起来。

  居然是杜夏,声音十分冷,上来就问,“你昨天去哪了”

  奚闻捂着头,还是不清醒,“去喝酒了,怎么了?”

  “和谁?”

  奚闻不耐烦,“没跟谁,一个人。”

  “侯升呢?”

  奚闻艰难想了想,“他好像来过,后来就走了。”

  杜夏顿了顿,然后快速说了一下情况。事情闹大了,两人从施工的建筑工地坠落,江源腹部被捅了一刀,当场死亡,沈清野被送入医院。

  奚闻浑身的血都冻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手机重得简直握不住。

  他脑子迟钝,一些信息并没有输入进去。

  他握着手机定了会儿,好久才嘶哑了嗓音问,“情况怎么样?”

  只听到杜夏冷冰冰的声音,“还好,人没死,只是手断了。”

  ……

  他猛然间惊醒。

  眼前是黑漆漆的酒店天花板。

  整个人如坠冰窟。

  奚闻大口呼吸,拼命告诉自己已经从噩梦里醒来了,但还是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

  胸口好像被压了块石头,他闭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知觉。他慢慢指挥手指,挪动身体,终于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站起来倒水,结果手抖得握不住杯子,热水洒出来,烫到了手背,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

  烫伤的地方很快红肿起来,他却感觉不到疼。

  废弃的建筑工地,刺目的血迹,好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时时刻刻追逐吞噬着他。

  现实曾发生的事在梦里重演,逼真得好像又经历了一遍。

  他不得不用手撑着桌子,脚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所有往事拥挤在脑海里,好像塞了一团苍蝇,头痛欲裂,冷汗凝结在后背,一阵阵发凉。

  冯耀辉把他送出国,表面是留学进修,实则是让他出去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一死一伤,冯耀辉也不保证能完全压下来,一点风声都不漏。

  虽然不是他主手,但一旦被供出来,教唆罪就逃不掉。

  他不知道他胡说的一句话,真的会把人害了,又怎么会牵扯上江源,这跟江源又有什么关系?

  打手被抓了,又供出了侯升。

  杜夏连夜把他送上飞机,送出国,切断了他所有对外联系,一路都有人看着他。他没来得及去医院,也没能多打个电话,只能通过只言片语了解情况。

  沈清野养伤养了很久,但没有对外公布过,这件事最后没掀起太大的水花,可能是人在杜夏手下,就被压下去了。

  沈清野后来还开过一场音乐会,票之前就卖出了,应该是没办法推,但是演出现场出了很大的事故,听说大失水准,许多听众要求退票,被评论家讽刺地称为当代滑铁卢,说这是伊丽莎白大奖赛之耻。

  自那以后,沈清野消失了一段时间,重新出道后,就改拍戏了,再也没碰过钢琴。

  奚闻在国外的时候,还经常去搜和他有关的新闻。

  虽然害怕却还是要去找,就好像自虐一样抠着未愈合的伤疤,把腐烂的血肉抠出来,看着浓黑的淤血溃散,痛得刻骨,才有快意,觉得自己在赎罪。

  在沈清野刚拍戏出道的时候,网上都是各种偏激的言论,曾经的荣誉和名声没给他铺平道路,反而招致各种谩骂。

  他的粉丝义愤填膺,敲出的字字字血泪,觉得他浪费了自己的音乐才华,用曾经的名气捞金,拍一些烂片,不务正业,被娱乐圈的酒色财气熏昏了头,对自己的天赋毫不珍惜,荒废了作为钢琴家最好的那几年。说他偶像失德,沉不下心,不再弹钢琴的音乐家还出来干嘛?他的走红是对那些在音乐学院里从白天训练到黑夜,真正对钢琴抱有热爱和尊敬的人的侮辱。

  也有去听过那场音乐会的粉丝,愕然了,失望了,气愤地在网上发帖,说自己亲眼看着自己的神明跌落神坛,伊丽莎白大赛时的演奏多惊艳,三番五次延期的那场音乐会就有多垃圾,碰错键、忘谱、手指僵硬、频繁失误,犯了一系列低级错误,甚至连业余水平都及不上,为什么他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前程?

  奚闻没法再看下去,这些针对沈清野的质问,都变成了对他的拷打。

  他杀了一个人,毁了一个人,

  他跪坐着,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他从前有多喜欢弹钢琴的沈清野,就有多厌恶亲手毁了这一切的自己。

  他还记得曾经沈清野接受采访时说的话,他说我没有什么信仰,我只信仰钢琴。

  他毁了他的信仰,他该有多恨他啊,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却已成为遥不可及的遗憾。

  冬寒酷暑的坚持,日复一日的苦练,近二十年的信仰与热爱,终究沦为一场空。

  而今回想起在舞台上的瞩目,多像一场笑话、一场破碎美梦。

  打着喜欢的旗号,却做出了最残忍的事。

  奚闻把脸埋进手掌,排山倒海的绝望淹没了他,他沉入了深海,承受着窒息般的痛苦。他抠着自己的脖子,苍白的皮肤上抠出了一道道血痕。

  他太痛苦了,无法自我纾解,唯有借助外力。

  他自杀过,但被家里派着跟随他去法国的人救了,然后被严加看管,锁在异国的房间,墙壁都用软垫包着,窗户被封上,连光都透不进来。不管他怎么崩溃,都不会有人来理他。又因为酗酒绝食被送入医院,医生说他生病了,得住院,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双管齐下,大脑像泡在腐烂的沼泽,记忆混沌一片,思维静止不动,日久天长麻木了,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难受了。但药物一停,又旧疾复发。

  奚闻喘着气,四肢没有力气,像一条死鱼,药被他放在床头柜里,药效强,副作用就多,这段时间为了拍戏,他有意削减了用量,这样情绪反应才比较丰富,认知不会迟钝。

  他手脚并用地在地板上爬过去,身子太笨重了,好像秤砣一样拖着他往下坠,坠到地底,黑暗渗透了他的身体和灵魂。

  他摸索出药瓶,干咽了药片,把额头搁在手臂上,浑身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想到沈清野昨晚曾问他,为什么对剧本中华旸临死前的缺憾那么介意,因为他感同身受,伤害在乎之人的自责与悔恨,真的会将人拖入生不如死的绝境。

  作者有话说:

  回忆到这里结束了,后两天休息一下哈。

  然后还是说一下,事情有隐情,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我前面有稍微放一点暗示。

  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