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 Hilde·Frank)

  在Ethan姥爷家的院子里待了整整一天,夜里九点多,老人家要睡觉的时候我们才走。

  这地方,算是在喧闹的京城中偷了一派清静,是Ethan从小就住的地方,上午的时候,他踩着拖鞋蹲在阳光里,看地上干枯的矮草,想了想,抬起眼睛冲我伸着手。

  “怎么了?”我问。

  “我的头绳,我扎头发。”

  Ethan晃着手腕,我从我的衣袖下面找到了他固定头发的黑色橡皮筋,给他递上去,他一边绑头发,一边撇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干嘛不开心?”我问道。

  Ethan站了起来,把拖鞋穿牢,他看着我,说:“你又要飞。”

  这个惬意和伤感交替的时刻,窗台上的收音机还响着新闻广播,Ethan扎好了头发,我抱住了他,他抱住了我。

  他抱着我的腰,喉咙里发出不情愿的声音,把额头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对啊,又要飞,没办法。”

  “能不能不飞啊?不飞行不行?”

  我的手和小臂圈着Ethan的头,捏了捏他另一边的耳朵,说:“我也不想飞,北京多好啊,我也不想飞。”

  接着,Ethan不说什么了,抱着我、粘着我撒娇,我接电话的时候还是被Ethan抱着,后来,家里的阿姨出来了,Ethan就把手松开了。

  他跟我说:“我姥姥姥爷还不知道,他们又不爱上网,不知道什么八卦,左琳和我妈也没跟他们说过这些。”

  “不用刻意说,”我小声地告诉他,“顺其自然就好。”

  Ethan整理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头发,他忽然笑起来,因为眉毛黑,睫毛也黑,皮肤干净,所以在阳光下面,他的脸生动又明朗。

  他说:“我想去德国了,也去看看你的家人。”

  听起来,他不是在提议,也不是在要求,而像是在虔诚地恳请,又问我:“你不想家吗?这么久了没回去。”

  冬天的风生存在阳光里,一点点爬在人身上,衣角飞起来,脸上轻微冰凉,头发有些乱,看到Ethan笑得那么开心,我也忍不住地笑,我说:“好啊。”

  我和他躲在阳光房的另一边,他再次抱住了我的腰,笑的时候,我托着他一边的脸颊吻他,吻到中途,又说了:“好,我们一起回去。”

  到傍晚,快吃晚餐的时候,Ethan的姥爷回来了,Ethan在餐厅门外撞我的肩膀,说:“我跟我姥姥说你是我男朋友,她说你很好,说你有能力,个子高,长得帅,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你对我好,她看在眼里了。”

  “说了……”

  “对,但还没跟老爷子说,不过老太太知道了,她下午那会儿给老爷子打了电话,”Ethan中午的时候洗了头发,很柔顺,也没扎起来,他任由我玩他的发梢,说,“我不在意任何人怎么看,但看到老太太那么容易又乐意地接受,说实话我还挺惊讶的,而且现在觉得特别幸福。”

  Ethan的眼睛里有了泪光,没大笑,但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舒服,那么满足。

  “谢谢你,也谢谢你的家人。”我也激动到了难以自制的地步,我轻吻了一下Ethan的嘴,他扑上来抱我,做完饭的阿姨从餐厅里出来,站在了我俩身后。

  她还是那么温和地微笑,用婉转的京腔说:“遥儿,和你……朋友进来吃饭了。”

  “我男朋友,李阿姨,他是我男朋友,”Ethan说,“今天见过了,跟您介绍一下,以后大家都熟悉了。”

  “行,知道了,遥儿,和你男朋友进来吧。”

  院子里的灯光昏黄,在冬夜里却格外温馨,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没什么隆重的氛围,大家一起围坐,聊的都是家常。

  这个院子就是左家的根,和很多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左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从山东来北京,白手起家,因此至今都是个踏实节约的人,老太太从前是京城里的大小姐,读了书可也没那么新潮,二人从贫寒的时候一起生活,逐渐有了一个富足有序的左家,接着,是赫赫有名的左氏,以及三位独当一面的儿女。

  这些都是Ethan讲给我的,他说:“要是没有他们,我现在什么都没,真的,全都是依靠他们,所以觉得有点儿惭愧。”

  他还说:“跟我妈一起生活这么久,感觉和老人家有点儿疏远了。”

  至此,我才了解这里是Ethan真正的乌托邦,曾经,他离开了这里,告别了童年,走入了校园,有了和陌生人的交际,用长久的时间经营他和左女士不冷不热的亲情。

  饭桌上有红酒,我原本想着帮Ethan开车,所以不打算喝的,但Ethan说:“你喝吧,我不喝,我自己开。”

  给老两口敬酒,还在斟酌该怎么称呼,我说:“二位长辈,今天打扰了你们一整天,我初次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们包容。既然二老都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刻意隐瞒什么,所以今天跟您二老坦白,我和左渤遥在一起了,对,我们互相喜欢,很爱对方,以后是要一起生活,一起过一辈子的,希望您二老包容,没别的,今天真的打扰了,也谢谢这么好的招待。”

  这边喝两杯,盘算着要给阿姨敬一杯,Ethan却冲着他姥爷打了个响指,说:“怎么了?老爷子,冻僵了?”

  “我中午接了你姥姥电话,我跟她说‘那小兔崽子又跟你开玩笑呢,你千万别信’,可是我一回家,怎么感觉就是真的。”

  “您看看,再看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知道了,不是,”左老爷子对Ethan点头,又把视线落在我身上,说,“行了小伙子,坐下吧,别喝多了。”

  Ethan挑挑眉毛,得意地说:“看吧,老头老太太就是疼我,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夜里临走的时候,两位老人和阿姨一起送我们到门口,姥姥还给Ethan带了早上新买的点心,他们都很质朴,和我见过的一些有钱人不一样,他们至今没脱离中国人最本质的样子,乐观、勤劳、包容,是温和的,但也是果断的。

  因为我家不常住,所以还是回Ethan那里,开车到楼下,Ethan拎着他的点心,我拎着Ethan的提包,他的一只手攥着我的大衣袖子,说:“快跑快跑,好冷。”

  进了电梯,我和Ethan面对面地站在角落里,他把装点心的盒子抱在胸前,看着我大衣最上面的扣子,看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我的脸,看我的眼睛。

  “怎么了?”我问。

  Ethan弯起嘴角,说:“没怎么。”

  我略微歪头,向Ethan再靠近,我们的鼻尖即将撞上的时候,Ethan就合住了眼睛,我们又接吻了。

  几乎随时随地都要接吻,觉得比以前更爱更爱他,有了更多的信任,于是有了默契和安全感,沉浸在唯一被爱和唯一爱的满足里,觉得生活里的一切都是好的。

  电梯门打开了,外面站着同一层的邻居,Ethan用戴着手套的手推我,很轻,丝毫没有用力,后来,我俩都出了电梯,他还在用拳头捣我的背。

  看起来很猛,其实很温柔,Ethan咬着牙说:“好烦人啊你。”

  “没事,人家不会注意到的。”

  Ethan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脸皮薄。”

  换了鞋子,去洗手,穿着T恤,然后在沙发上歇一会儿,Ethan先去洗澡了,我把自己的包收拾好,明天可以直接带着去机场。

  后来,我躺在沙发上险些睡着了,将要进入梦乡的一刻被惊醒,Ethan正往我身上爬,他穿着香槟色的薄浴袍,撩他自己泛潮的头发,说:“有那么累吗?”

  “我前天晚上熬夜赶工作,昨天早上飞北京,”他趴在我身上了,我就把他抱着,继续说,“昨天晚上陪你熬到那么晚,不累都难吧?”

  “昨天晚上……那能叫熬吗?”Ethan很委屈,问道,“在怪我是吗?”

  “不是,”亲了一下Ethan埋在我脖子侧面的额头,说,“宝,不是怪你。”

  “就回来了一天而已,你不是很强吗?”

  听到这里终于懂了,这小子就是故意想惹我,他的手掌压在我肩膀上,一声不吭地凑上来亲我,我把他的头发往后面撩,得空才说:“过年的时候我回来找你,就剩下几天了,到时候住我那里。”

  我怀疑我到了边说话边睡着的程度,后来,就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看到客厅的顶灯关了,而Ethan开了落地灯,正坐在地毯上打游戏,还给我盖了毯子。

  他转过头,问:“醒了吗?”

  “嗯,”我第一时间想起睡觉之前的对话,猛地坐了起来,说,“对不起,我真的太困了,十天飞了五次,还有两天在坐动车。”

  Ethan冷静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就把手机放下,他顺着地毯爬过来,把半边脸搁在沙发边上,对我笑。

  “好可怜,”他说,“要是不用回来见我,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个周末。”

  “没有,”我说,“是我自己愿意回来见你的。”

  我揉了揉Ethan的脸颊,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说道:“等我们从科隆回来,我就去上海看房子,然后我们住一起,就不用来回跑了。”

  “我跑一跑没关系,”我说,“可你是北京人啊,北京人怎么可以随意离开北京呢?”

  “北京人没这规矩。”Ethan说着话,打了个呵欠,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催促我去洗漱。

  他忽然跳到我的背上,我就把他背去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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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倒数第二章 了,的确不舍,但故事总要结束的,我和它的旅程,也像约定的那样,从夏天到了冬天,没有从头高兴到尾,但好在结局温暖。下一章是8k+的科隆之行,其实,甜的部分对我来说是最难写的,不想千篇一律,不想让人觉得规范枯燥,我还是希望我的文章每一处都是惊喜,都别出心裁,都能代表我,都不雷同于他人,这篇写到中途还是没逃过卡顿,甚至快要没了信心,但还是努力找到了满意的发展。谢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人!最终章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