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 Hilde·Frank)

  我所知道的关于漆浩的一切都来自Ethan,第一次见面,漆浩表现得丝毫不热情,这让我初步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猜想。

  但我实在没办法对一个精神崇高的人有什么敌意。

  Ethan后来还跟我解释:“漆浩对谁都这样,对我也这样,我们关系很好的,你别多想,他不是不喜欢你。”

  我快要走了,已经穿好了外套站在门外,Ethan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毛衣,和那只小狐狸的颜色一模一样,他像是有点着急了,说:“不能留你吃饭了,不好意思。”

  “没事,我本来也留不了,得回公司。”

  Ethan说:“改天请你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Ethan看起来格外可爱,他现在是短发了,可刘海还是扫着眉毛,眼睛很圆很亮,笑起来像是在无意地闪光。

  我忍不住夸赞:“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好看吗?我随便套了一件,”他用弯着的手指碰了碰鼻尖,说,“你那天让我多穿衣服。”

  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我抬起手再次确认时间,说:“我真的走了,你进去吧,再见。”

  “再见。”

  我后退了两小步才彻底地转了身,Ethan又送我到了电梯口,他说:“快走吧,别迟到了。”

  催促完,还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一掌。

  上午的时候还在焦虑和担心,担心快递能不能准时到,担心Ethan愿不愿意收我的礼物,担心他那天哭完之后情绪一直不好,但从Ethan的家里出来之后,让我纠结的事只剩下一件了。

  漆浩真的那么好吗?

  三天前我和朋友去喝酒聊天,说的话大部分有关Ethan,朋友第十几次合上打火机的盖子,坐在椅子上倾听,他说:“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在你面前哭?”

  “终于忍不住了吧。”我说。

  “不是,因为他想通了,以前在生气的时候,是不可能对你示弱的,现在想通了,就全都能说出来了。”

  话题的中心不能再明显,但聊完一个小时之后,我仍旧没说出什么重点,酒没喝太多,冰块变成一颗更小的球形,我朋友在一口气喝完半杯之后,压低了声音,问:“所以你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说完,他还在回味刚才吞下的酒,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不能这么问。”

  “怎么了?”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他可能已经有新男朋友了,我不知道——”

  “回答我,你喜欢他吗?想念他吗?觉得他可爱吗?”朋友打断我的话,说,“还有,如果他有新男朋友了,你嫉妒吗?”

  我想,我这时候的表情一定很僵硬,我下意识点头,回答:“嫉妒。”

  “看着终于像个活人了。”

  “你说我吗?”我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全部的酒。

  “我特别不喜欢给别人谈恋爱出主意,这种事,太多都是吃力不讨好,”朋友再次合上打火机的盖子,说道,“你自己想一想吧,有些人坚信‘好马不吃回头草’,后来有了新欢也过得挺好,有些人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跟前任服了软也过得挺好。”

  我沉默着想,闭上了眼睛想,手心贴着玻璃杯,冷冷的,后来,我说:“我之前做了一些完全错误的决定,盲目地信任并不算熟悉的人,但很少去想Ethan到底在经历什么,直到他忽然哭着跟我说了那些……我的确什么坏事都没做,但也没有坚持到感情没办法挽回的时候。”

  朋友不言不语地看着我,大概做好了继续倾听的准备。

  我说:“怎么办,我后悔了。”

  后悔也是慌乱,还有好梦初醒的悲凉,我自己倒酒自己喝,一口气喝了几乎三分之一瓶,我朋友说:“幸好今天在我家,没出去,不然我都没办法给你弄回去。”

  朋友拿起一旁的湿巾擦手,然后一颗接一颗地剥开松子,松子壳扔在白色的空盘子里。

  酒精让全部的情绪膨胀,导致呼吸都有些费力,我后来喝得不省人事,只记得自己的额头撞到了餐桌,然后,脸贴在微凉的木质桌面上。

  我和着酒气呼吸,眼睛里的液体刺痛着眼眶,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的全是Ethan在车里说的那些话,他忍着眼泪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和野泽在一起……多让我难过。”

  他说:“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野泽啊?”

  他把脸埋在方向盘上,说:“我那天参加一个晚会,遇到了Charlotte,她告诉我你和野泽在一起了,我挺难过的,如果是别人,我应该不会难过,但偏偏就是我不太喜欢的人。”

  他质问我:“你居然能这么轻描淡写吗?是不是即便我们是忽然分手的,你也并没有一点难过?”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Ethan把脸藏起来,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哭声,我离他那么近,能听见他牙关颤抖,牙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还有,话语并不那么顺畅,嗓音都变得干涩。

  我想把手掌放在他颤抖的肩骨上,想揽住他,拥抱他,我想说一切可以安慰他的话。

  第二天,我在朋友家的床上醒来,他系了围裙进来,帮我打开窗帘,说:“我女儿待会儿从她妈妈那边过来,我给她做午餐呢。”

  我捂着眼睛在床上苏醒了半天,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喝太多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顶多就是一边哭一边给空气擦眼泪,然后把拖鞋穿到被窝里,我又给拿出来。”

  看架势,他应该还没讲完我昨晚的事迹,但我已经完全没脸听了,说:“知道了,我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以后肯定不会这样。”

  “行了行了,不用给我道歉,”朋友站在床边看我找拖鞋,说,“咱们以后还是少约酒,多约健身,给你那小娇妻多留几年美好时光。”

  “什么小娇妻?”我一瞬间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人家二十出头的不是小娇妻是什么?”

  恍然大悟之后,我理直气壮,说:“我和你的年纪又不一样,又没当爸爸,还没那么老。”

  “不是一辈子不老,”朋友在我前面走,等出了卧室,他话锋一转,说,“你这意思,是想明白了?打算把人追回来了?”

  我回答:“不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想对他好一些,我以前总觉得我一定要做有把握的事,但现在不那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