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应明商把叶隽带了回家。
他早些年的时候就跟父母出了柜。一开始父母也不理解,甚至大发雷霆,但时间长了,他们开始慢慢对同性恋有所了解,也不再像当初那么排斥。这些年应明商总是独自一人,身边也没个伴,他们甚至还想给应明商介绍对象起来了,弄得应明商简直啼笑皆非。
临去他家之前,叶隽还有些紧张,“你爸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他还记得当初去应明商家里的时候见过他父母,只是当初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如今这一天。应明商的父母都很好,他不想让他们对他失望。
应明商笑着摸了摸他,“不会,我很喜欢你,所以他们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这叫什么?爱屋及乌?”
“这叫遗传。”应明商和他边走边说,“你不是学生物的吗?我们家天生就自带喜欢你的基因。”
“……”叶隽迟疑道,“那也可能会有变异。”
“……”
和应明商瞎聊了一路,叶隽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然而来到他们家门口,整个人又变得紧张起来了。
应明商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别怕。”他转头按响了门铃,喊道,“妈,我们回来了。”
里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随即,门开了。应妈妈看着他俩,笑道:“快进来吧。”
没有想象中嫌恶的眼神。叶隽松了口气,心神稍安,跟着应明商进了屋。
这也得益于应明商做足功课,在来之前就把叶隽介绍给了他父母。他父母显然对叶隽还有些印象,心里对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很是满意,一直催促着应明商把人带回来。
“你是明商的高中同桌吧?”应妈妈笑着说道,“我还记得你当年来过咱们家。”
叶隽有些过意不去,总感觉当年别人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把人家儿子拐跑了,局促地说:“是的,阿姨。”
“别害羞,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应妈妈豁达道,“要是这小子敢欺负你,你跟我说去。”
应明商叫屈:“我哪敢。”
应爸爸收起了报纸,在旁边插嘴道:“赶紧开饭吧,我都饿了。”
应妈妈白他一眼,“整天就知道吃,都吃成啤酒肚了。”
“这叫幸福肥。”应爸爸狡辩道。
叶隽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眼中浮起温暖的笑意。这样一家和睦的气氛,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这顿年夜饭吃得其乐融融,就是应妈妈一直在给他夹菜,吃得叶隽有点撑。应明商和应爸爸在喝酒,叶隽不能喝,只能用可乐代替。
“在小辈面前你就少喝点。”应妈妈瞪了应爸爸一眼。
应爸爸几分醉意上头,笑呵呵地说:“咱们爷俩难得见一面,今天多喝点怎么了?来,再干。”
应明商向应妈妈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只得陪他爸继续喝。
白酒度数高,后劲大,饶是应明商也扛不住,散席后醉醺醺地挂在叶隽身上,推都推不开。
“你爸妈还在。”在长辈面前,叶隽不好意思跟应明商过于亲密,压低声音提醒道。
“那又怎么了?”应明商嚷嚷,“他们都认可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咱们应家的媳妇,唔……”
叶隽一把捂住他的嘴,“少说两句。”
应明商被捂住了嘴,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忽然,他微眯起眼,凑上前去,往叶隽的掌心亲了亲。
叶隽一慌,红着脸倏地把手收回来。
“你醉了,我带你上去休息。”叶隽强自镇定道。
应明商的卧室在二楼,他个子高,又沉,叶隽艰难地架着他走到房间。
充满酒气的吐息喷在他的颈边,叶隽有点受不了,微微别过头去,却被应明商掐住了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为什么不看我?”
“喝醉了就不要再闹了。”叶隽无奈地说,“安静一点。”
“我没,我才没醉。”应明商孩子气地嘀嘀咕咕。
好不容易才将他安置在床上,叶隽打了水,给他擦脸。
应明商大概是真的醉了,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叶隽,乖乖地任由他擦手擦脸。
叶隽本想再去换一盆清水,才刚起身,却被应明商抓住了手腕,“别,不要走。”
好像真的怕他会离开一样,应明商支起身体,从后面牢牢地抱住叶隽,双臂收紧,将他桎梏在自己怀里。
叶隽好笑又无奈,“我能走哪儿去,只是去换盆水而已。”
“不。”应明商摇头,声音低落,“你走了之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叶隽微怔。
“为什么要换电话?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应明商额头抵在他的脊背上,继续说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叶隽无言以对。
最初那段日子,他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应明商,给对方增添了许多负担,所以在出国之后,他就更换了电话号码,控制住自己想要联系对方的冲动。
再后来,应明商逐渐走红,叶隽看着他过得越来越好,感觉这样离他远远的,默默地注视着他就足够了。
“我给你打过好多电话,可都提示空号。”应明商好像陷入进回忆中,“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心脏传来一阵刺痛,叶隽低声道,“我来晚了。”
他不敢幻想应明商也会在意他,到底是他亲手给了对方伤害。
他想转过身来看向应明商,对方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给你看些东西。”
应明商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叶隽想将他拉起来,“很晚了,明天再找吧,现在先休息。”
“找到了。”应明商像献宝一样,从抽屉里找出一些习题册和试卷,捧到叶隽面前,“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你看,我真的有好好学习,还考了全级第一。”
成绩单仿佛被谁揉搓过一样,皱巴巴的,还泛着黄,但依稀还能分辨出排名那一列上,赫然写着阿拉伯数字“1”。
“嗯,真棒。”叶隽夸赞道。
可应明商却忽然泄气了似的,他挨着墙边坐下,喃喃道:“可这又有什么意思,你都不回来了。你明明说过,等我成绩什么时候有进步了,就答应给我一个奖励。但等当我真的做到了,你又在哪呢?”
胸口像涨潮一样,泛起酸涩难言的滋味。叶隽用相同的姿势坐下,让应明商靠在自己身上。
“看,你给我做的提纲我都好好保留着。”
当年叶隽手写的那份提纲被过了塑,保存完好,连边角都不曾磨损,仿佛珍藏着谁的那一番心意。
月色下,两人挨在墙边坐着,叶隽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心绪难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明商好像很累似的,将脸埋在他肩上,呓语般地开口:“我去过英国找你。我很可笑是不是?那么多的人,那么大的地方,我该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肩膀传来一阵湿意,叶隽浑身一僵。他想看一眼应明商,但对方却死死抱着他,不让他看自己此刻的模样。
“……所以你在英国站的个人巡演,并不是偶然,对吗?”
应明商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吸了吸鼻子,“是我跟公司争取的,他们本来没有计划设在那儿。”
这些话应明商从来没跟他说过,要不是醉了,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提起。
“其实巡演那天,我去了。”叶隽调整了一下坐姿,垂下眼睑说道,“可你的票太难买了,我就在门口,没有进去。”
“真的吗?”应明商抬起脸来,眼睛红通通的,易碎的水光在里头荡漾。
“真的。”叶隽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眼皮。
“你会来,我好高兴。”应明商破涕为笑,他抱着叶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以后都给你安排座位好不好?你就坐在第一排,我要看着你。”
“好。”
“那你以后不能再随随便便消失,也不能再联系不上,知道吗?”
“知道了。”叶隽答应他,“我不会了。”
那天晚上,应明商絮絮叨叨地拉着他说很多话,跟他说这几年发生的事,也说了一直陪伴着他的毛毛。
“后来毛毛走了。”应明商神色黯然,“那天我将它埋进后院里。”
叶隽和他面对面侧躺着,两人双手紧紧相握,他的目光很柔软,“明天带我看看它吧。”
“嗯。”应明商回望着他,“它应该也很想你。”
“说不定它已经忘记我了。”
“不会的。”应明商笃定道,“毛毛很有灵性的,谁对它好,它都记得。”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应明商问他:“那你呢?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没什么特别的。”叶隽回忆起来总是乏善可陈,“读书,做研究,也就那样吧。”
“和你母亲相处得好吗?”
“还好。”叶隽想了想,“其实许叔叔对我也不错,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他们的。”
“好啊。”两人安静地交换了个吻,应明商又问,“那你会想起我吗?”
叶隽注视着他的眼睛,“会。”
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应明商是投射在他心底的一束光,支撑着他熬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应明商笑了一下,伸手摩挲着他的耳垂,仿佛叹息般地说道,“我也很想你。”
时间在指缝中偷偷溜走,工作有点忙,有时候会很累,细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偶然还是会很想你。
夜逐渐深了,明月无声地照拂着这对有情人。经年不息的风不曾停歇,仿佛从过去吹到了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让他们说说心里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