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君屹醒得巧,第二天就是除夕。
他还有很多检查要做,离出院还早。
虽然昏迷这些天,苏木南替他去过六院,哄林欣说束君屹去外地参加竞赛,还没回来。但大年三十,束君屹还是想去陪林欣。
他磨着苏木南放他出院,苏木南不肯。
章程上,他出院是要吴主任和苏木南一起批的,出了什么事,主治医生都要负责。
私交上,寒冬腊月的,苏木南不放心他出门。
“你差点就交代在手术台上了你知道吗!”
苏木南气急败坏地摘下听诊器,“你知道我当时在手术室什么心情吗!束君屹,你是不是人啊!”
“木南,”束君屹知道苏木南轻易不会放他出门,竟从兜里摸出一张摄影展的门票,“给,你辛苦了。”
苏木南低头一看,靠,他最爱的摄影师。
“就一晚上。”束君屹把票往他面前推了推,“明天一早我就回来。”
苏木南额角直跳:“你知道这是行贿吗?”
“不算,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这是你的新年礼物。”
交情个p!
苏木南一想到束君屹瞒着他,又跟于航碰到一起,还把自己委屈得犯了病,半死不活的被救护车拉进医院,火气就跟吃了十斤砂糖橘似的,直往上蹿。
***
另一边,于航坐在六院1012办公室、周文的对面,用诚挚的目光望着周文。
“怎么样?”
周文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冷声说:“什么怎么样?”
“偷Dr Mefford医疗机密的事……”
“于航,你是不是人啊!”周文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我还在不在学术圈混了。”
“那怎么办?我问他,他说不能恢复,你又说应该可以,然后又说你不会,你这不是玩我呢嘛。”
“帮帮我啊周博,文哥,你看我家君屹都病成什么样了,你忍心吗……”
“你少道德绑架我,”周文保存好文档,看向于航。
“我已经联系了以前的师兄师姐,跟他们要了些实验资料,但只能尽力帮你找找方法,不打包票的。”
“成!”于航拍着桌子站起来,抱拳道:“周博,恩公,婚礼一定让你坐第一排,狗粮管饱。”
“出去!”
于航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拿出一张门票,递给周文。
“给,文艺青年,收下我感恩的心。”
***
最终苏木南败给束君屹,批了他两个小时的外出。
还为了他,被吴主任一顿批评。
吴主任嘴硬心软,骂完还是签了字。一边签一边感叹:
“问世间情为何物……”
苏木南颓然接道: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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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医院相对人少,苏木南千叮万嘱之后,也回家过年了。
束君屹身子虚,走不了几步。于航借了个轮椅,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抱到轮椅上。出医院大厅的时候,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漏风的可能。
“我没那么娇气,”束君屹不习惯被人像玻璃盏似的捧着,“放我下来吧。”
于航不听,一步都不让他走,全程没让他脚沾着地,恨不能贴个红字“易碎品”。
“我就不进去了,”于航把他送到林欣病房外,扶着轮椅上的人站起来,“咱妈歇下了就给我打电话,不要乱走动,听到没?”
“好。”
于航不能见林欣这件事,束君屹还没给过他任何解释。
但于航学乖了,不再问了。等他恢复记忆,就知道了。他再也不想逼问束君屹任何事,现在的唯一目标,是束君屹平安无虞。
值班小护士一早接到于航电话,过来帮束君屹拿饭盒。
大大小小的饭盒,是于航给他包的饺子、炒的小菜、熬的老母鸡汤。
于航不会包饺子,现学的,包得歪七扭八十分个性,煮的时候破了一半。现在饭盒里剩下的,都是饺中英豪,身残志坚熬过了煮的过程。
“要不算了,我去酒店买两份吧。”
在医院的时候,于航毛衣沾着面粉,扭扭捏捏不肯把饺子拿出来。
束君屹猜他在家是怎样的手忙脚乱:
想把饭菜做好,又想快点回医院,一向注意形象的人,衣襟上的面粉都没拍干净就跑出来。
“给我,”束君屹伸手绕到他背后,去抓他藏着的饺子饭盒。
于航双手背到后面,顺势握住束君屹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瘦太多了。”
于航紧抱住他,声音闷闷的。
束君屹脸埋在于航的毛衣里,软乎乎带着松香气,比他仿着记忆中的气味买的那些香水好闻多了。
“闷死了……”束君屹埋怨。
于航迅速松开,双手从束君屹后背移到脸颊,捧着他的脸,狠亲了一下额头。
“不许说那个字。”
于航现在连类似于“si”的发音都忌讳。
***
束君屹陪林欣吃完年夜饭,跟她聊天。周文的心理疏导有些作用,林欣开始提他小时候的事情。
等林欣睡下了,束君屹收拾好桌上的饭菜,拎出来准备给于航打电话。
他把饭盒放在地上,懒得站起来,蹲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要解锁,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束君屹抬头,于航在他对面蹲下来。
“不舒服吗?”
“没,正要给你打电话。”
于航一只手把零零散散的饭盒都拎起来,另一手牵起束君屹。
“走,回去咱俩再吃顿年夜饭。”
束君屹耍赖,不肯起身,胳膊被于航拉得扬起,人却依旧蹲着。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于航紧张地又蹲下来,慌忙看他的脸色。
“没有,”束君屹冲他笑,说:“你背我。”
于航松了口气,笑着说:“背你这轮椅怎么办?”
嘴上这么说,人还是再次蹲下来,背朝束君屹示意他上来。
于航把饭盒们放在轮椅座位上,一手向后揽着背上的束君屹,一手推着轮椅往前走。
束君屹的气息萦绕侧颈,均匀温热。
真好。
于航忽然想起他们在北川时,他背着束君屹去找吃的。
“我从前常常背你吧?”
束君屹没说话,双臂紧了紧。
“我问过周文,他说会想办法帮我。”
出了电梯就是地下车库了,于航把人放下来,拉上外套,系好围巾。
“没关系。”
这样已经很好了,束君屹觉得满足。
他坐到轮椅上,前倾抱住于航的腰,“没关系。”
有关系,于航揉着他稍长微卷的软发,默默说。
他曾经嫉妒苏木南和束君屹是发小,了解束君屹的所有阶段。
现在竟有些嫉妒年少时的自己。
束君屹小时候一定很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像现在一样高冷寡言,他是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还有绑架的事。
束君屹也被绑架过?什么时候?为什么?
于航妈妈告诉他,他小时候差点被绑架,导致他妈妈对他极强的控制欲。
巧合吗?
一定不是。
***
回市一院的路上,束君屹望着车窗外。
烟火爆竹早就禁了,现在过年没有从前的闹腾气氛。
偶尔有小孩在路边放小呲花,不多,基本都在家刷手机玩游戏。
于航没有耍帅,稳稳当当停好车。
他走到副驾,等束君屹出来,又蹲下身背他。
“轮椅我明天再下来拿。”
大年夜的医院不似平常人山人海,还是不时有值班的医护和病患朝他们看过来。
于航知道束君屹脸皮薄,早早给他兜上了连帽羽绒服的帽子。
车库到住院大楼中间有一段长廊,中央空调带不到。
于航怕束君屹着凉,反手箍紧他,说:
“我跑两步,搂紧了。”
然后迈着长腿跑过去。
束君屹环着他的肩颈,在跑动的颠簸中扬起笑意。
于航听见耳侧温润的低语:
“以前每次体能测试,跑完1000米我耍赖不起来,你就会背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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