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学期是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 ”程璇站在讲台上说，“现在有住宿生愿意退宿的，再给最后一个星期, 还有走读生也是，想住宿想退宿的赶紧和学校提要求。”
附中这么做，就仿佛好像下学期开始就要入狱了一样，在入狱之前给大家最后一个机会，想逃离宿舍的还可以把握一下最后的机会。
“有没有谁要住宿或者退宿的, 抓紧时间来跟我说啊。”程璇看了眼手机，“行了，下课, 宋筱和英语课代表去文印室把新卷子拿回来。”
江昀往后靠了靠：“你住吗？”
林楷趴在桌上，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江昀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打了个哈欠：“当然不。”
江昀松了口气：“那就行。”
“哟。”林楷看了他一眼，“我要住了你也跟着住么？”
“我打死也不可能……”江昀没说话就被程璇的话打断了。
“江昀。”程璇说，“你妈妈刚刚联系我了, 下个学期开始你住宿。”
林楷看着江昀：“好了，你现在不用被打死也得住了。”
江昀：“……”
江昀看着他：“你气儿还没消呢？”
“早消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别,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儿啊。”江昀坐直了看着林楷, “我跟络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林楷：“呵。”
江昀：“起码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你妈说退宿的事儿吧。”林楷打了个哈欠翻开书, “加油哦，昀哥。”
江昀笑着捏了下他耳朵：“给你欠的。”
这事儿对江昀来说确实是个难题, 正式住宿得从下个学期开始，反正这个星期到星期天之前都还有机会。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林楷背着包去了咖啡厅。
江昀拿着书包，理所当然也跟了过去。
林楷回头：“你今天跟我去？”
“去呗，顺便晚上帮我调节调节心情吧。”江昀说得很诚恳, “帮助一个即将入狱的住宿生调节一下吧，不然期末考试真他妈要落榜了。”
林楷双手合十：“麻烦让这个傻逼落榜吧，求求了。”
江昀推了他一把，自己先笑了起来：“你这人怜悯心呢？”
“我可没有怜悯心，我是恶毒男人。”林楷也乐了好久。
“请你吃烧烤吧，恶毒男人。”江昀把他揽过来。
“我请你吧。”林楷拍了拍他，“可怜的住宿男人。”
刘妤楠站在柜台后面，自己捣腾了一杯咖啡一口气灌下去，跟杯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喝完了还在一口一口把被子边缘咬扁。
林楷走进去敲敲柜台：“要扣钱了扣钱了啊！”
“哎！”刘妤楠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吓死我了，我就喝个自己泡的咖啡……速溶外边儿买的！”
江昀走了进去，刘妤楠立马：“嘿，上回那帅哥也来了。”
“你好。”江昀冲她笑笑。
“喝咖啡吗？林楷请。”刘妤楠说。
“巧了么这不是，他刚说要请我吃饭。”江昀说。
林楷把拿了几本书出来，书包丢到柜子里面：“楠姐，你看见我之前放这儿的笔记本没？”
“什么笔记本？”刘妤楠把咬扁了的纸杯丢掉，低头看蹲在地上翻柜子的林楷。
“一红的，特别喜庆那个。”林楷说，“想找来当我草稿纸。”
“奢侈人啊，买了笔记本当草稿纸。”刘妤楠指了指桌上的小便签，“我当年在附中的时候还都是拿的这玩儿当稿纸，省下来的钱用来吃吃喝喝不好吗？”
江昀坐上了柜台旁边的高脚凳：“我们林楷可是学委，别人学委供神佛，他自己就是神佛。”
“这语气不一般啊……”刘妤楠品着这味儿，“跟俩小情侣似的。”
“真这么觉得？”江昀挺感慨地说，“借你吉言了，我以后对象要能跟林楷似的这么体贴好脾气就好了。”
体贴？好脾气？
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而且还懂那么多，很多不会的题目啊……当然也不只是题目。”江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楷，“不都得学委亲自教我么。”
江昀再这样下去马上林楷的大脑就不能运转了。
林楷羞愤地握紧了拳头：“……闭嘴。”
春天这会儿虽然气温上去了，商场里还开着空调，三个人往店里一坐，整个人就塌下来了。
林楷和江昀坐着一块儿背书刷题，刘妤楠就坐在旁边撑着头发呆，间或看一眼他们的试卷，然后发出一声类似于骂人的惊叹词儿来感叹题目之变态。
咖啡厅的生意实在冷淡，他们从坐到店里一直到下班题目都刷透了，一共就三个人来店里。
林楷叹了口气：“老板娘这店每年真的赚钱吗？”
“你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刘妤楠收拾好了之后拿钥匙出来锁门，“你俩小两口似的怎么说，你俩出去吃还是去路边摊？”
“请客当然是去吃大饭店了。”林楷听前半句话怎么听怎么羞耻，“还有你……”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小两口。”江昀笑着说。
刘雨楠挺震惊：“真的假的？”
“你觉得真的假的？”林楷耳朵都红了，他瞟了一眼江昀，发现江昀还想再说什么，推搡着他往前走，“走了！”
林楷说请就请也不含糊，不过附近好吃的东西好像都已经被他们吃遍了，也不知道要请江昀吃什么。
“你对这片不是挺熟的吗，你觉得什么好吃？”林楷看着江昀。
“火锅吧。”江昀说，“附中旁边不是开了个川渝火锅店吗，干它去。”
“干！”林楷往旁边一指，“骑着共享单车去干！”
他们骑着电动的共享单车一起到了川渝火锅店，这会儿也六点多了，平常这个时候老板娘的咖啡厅还没下班，今天是实在看着没什么生意了，提早点儿回去。
饭点的时候路边上的车比较多，刚好也是晚高峰，林楷把共享单车卡进了槽里，看了看面前的大商场，又看了看手机导航仪：“就这儿了……还真叫川渝火锅店。”
“直白又大气。”江昀把车子停进槽里，“不过我也没来吃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只要有辣就不会难吃到哪儿去。”林楷也对这家店挺有期待的，门口的招牌灯弄得还挺好看。
“那进去吧。”江昀说。
原本他们以为他们来的不算晚，一进去发现就只剩中间还有几张空桌了，其他已经到了的人都已经点好了，开始往锅里下食材。
“欢迎光临，两位吗？”服务员问。
“两位。”林楷看看周围，“还有靠窗边的位置吗？”
服务员笑了笑：“两位刚好来巧了，就还剩一张靠窗的位置，我带两位过去。”
坐下来之后，服务员跟他们说这里可以扫码点单。
林楷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之后递给了江昀：“想吃什么自己挑。”
“你爱吃什么？”江昀接了过来。
“你先点，我觉得我都行。”林楷往冒着雾气的隔壁桌看了一眼，“你能吃辣吗？”
“还行吧。”江昀划着手机，“但是我感觉这家的辣度我可能不太能适应。”
“那点鸳鸯锅吧。”林楷说。
“行，那我点鸳鸯锅。”江昀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毛肚，肥牛，鹌鹑蛋，鸭血……你看看你还想再吃什么？”
“来都来了，还不点多点儿，月底老板娘就给发工资了，不要帮我省。”林楷拿着手机，又点了好几盘肥牛和虾滑，看到甜品那一栏有个店长推荐，“这什么……港式奶茶？”
奶茶配料还挺丰富的，有波波脆还有芋圆和红豆，还有一小碟山楂片可以在喝奶茶的时候撒在上面。
“我点份这个尝尝啊。”林楷说。
“点啊，今天你请客，又不用经过我的同意。”江昀乐了半天。
“那行，我就点这个了，港式奶茶和鸳鸯锅配起来应该挺好吃的。”
林楷刚点下下单按钮，隔壁桌的一个男人刚好说起了话。
“我从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你。”男人梳着高质量男性那种大背头，对面是他的女朋友，深情款款地说，“我们虽然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但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对面的女孩看起来挺感动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团纸巾，已经准备好开始落泪了。
林楷和江昀对视了一眼，同时拿起了柠檬水，侧头撑着头看着他们。
干啥啥不行，凑热闹第一名。
“这家火锅店是新开的，但是评价特别高……其实带你来这家火锅店也是有我的意图的。”
“听说川渝人一般来说是不会点带清汤的，鸳鸯锅这些都不会点，微辣基本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他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杯饮料，有些惆怅的慢慢喝了一口。
“那你为什么要为我点鸳鸯锅呢？”拿着纸团的女人适时地这么问了一句。
林楷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好像说的越来越往自己身上扯了呢……
“所以如果有一个很喜欢吃辣的人愿意为你点鸳鸯锅的话，”高质量男人说，“那么你在他的心目中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林楷：“……”
林楷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江昀。
江昀也刚好看着他。
林楷：“……你看我干嘛？”
江昀琢磨了会儿：“我在想……对于那个高质量男性的发言你似乎有什么见解？”
林楷沉默。
江昀笑了半天，想逗他：“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林楷也没直接回答，往后靠了靠：“天还没全黑呢问这话臊不臊得慌。”
“哦。”江昀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服务员过来上菜，汤底已经加热得差不多了，一半红汤一半白汤，还有几颗枸杞和葱段飘在上面。
江昀把肥牛和莴苣片放进去，锅子里咕噜的泡泡瞬间小了很多。
“那你呢？”林楷突然问。
江昀愣了一下：“什么？”
“你把我放什么位置？”林楷问。
江昀夹着一筷子毛肚，手停在了半空中。
旁边那桌高质量男性的女朋友已经捏着纸团开始哭了：“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宝贝儿——”
旁边的高质量男性恰到好处开始抒发着自己的感言：“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宝——贝儿——”
林楷突然就不是那么想听江昀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现在非常害怕江昀下一秒也脱口而出一个拉长喉咙的宝贝儿来跟人家高质量男性一决高下。
江昀的表情很明显也是给隔桌的yue到了，一脸“这毛肚可能是馊的要不我们换一家吧”的感觉。
不过这句话没给他说出口。
大概校霸要脸。
江昀夹着毛肚又回到锅里去涮了两遍，直到自认为把隔壁恋爱的酸臭味涮没了才放进嘴里。
林楷也开始喝他的山楂奶茶。
……算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
俩炮友在这儿跟人小情侣似的谈情说爱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合适。
你要让人家走肾的跟你玩儿走心……啧，这种方式非常不可取。
林楷正喝着脆不拉几的脆啵啵，有点郁闷。
“不管我是不是。”江昀突然说。
林楷抬眸看着他。
江昀又夹了一筷子毛肚，接上刚才的话：“反正你在我这儿，你的位置比隔桌那对儿都重要。”
林楷本来想用个什么轻松的语气怼回去，但还是被这句话冲击得一时半会儿舌头打结。
他听说过有种东西叫假酒。
他没喝酒还能跟醉了一样？
醉……奶了？
林楷低头摸了摸发烫的脸。
突然脑袋里一闪而过上次在演播厅的时候络然和江昀那一幕……
操。
脾气上来了。
“这不还有络然么。”林楷酸了吧唧地说，“人家把你压在椅背上，你连揍他都不舍不得。”
“……你饶了我吧。”江昀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对他动任何念头。”
诚恳得不能再诚恳。
“呵。”林楷说，“我能信……”
“如果我说了假话我从明天开始就早泄阳委不举永远变母0。”江昀很认真地看着他。
林楷愣了好一会儿：“操！你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吧！”
“显示我的诚意。”江昀说。
“那他妈也不能拿命根子开玩笑啊！”他俩本来面对面坐着，林楷直接走过去坐到了江昀旁边，一巴掌拍上江昀的背，“不行！给我呸掉！”
“干嘛，我不举又不是你不举。”江昀喝了口柠檬水，还挺老神在在，“你急什么？”
“我急！”林楷说。
废话，他当然急。
林楷是个唯物主义，但对于科学没办法证明的东西……比如说话吉不吉利，他还是多少有点迷信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又不是1，唯一一个看得上的炮友还发了不得了的毒誓……
不可以！这太不吉利了！
他可不想为炮做1！
“赶紧给我呸了啊！”林楷看了看周围，服务员已经开始准备端着菜盘来上菜了，“快点儿的。”
“行，呸呸呸……”江昀笑了半天：“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毒誓不能乱说！”林楷说。
吃完饭，江昀拉着林楷非要去老年公园逛一圈，林楷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非得去那公园？”林楷问。
“因为吃饱饭就躺着屁股会大。”江昀说。
林楷偏头看着他。
“我在这个公园散了十几年的步，就是它保佑我的屁股没变大。”江昀很肯定地说，“它有灵！”
“操。”林楷笑了起来。
两人去公园前前后后走了一大圈……真的是完整的一大圈，绕着公园最边缘走的。
速度跟你妈竞走似的，林楷感觉走了一圈屁股上那肌肉特别酸。
真笋啊，这个防止屁股变大的小阴招千万不能被推广使用。
天气热了，林楷穿着外套，领口被汗沾得有点湿，到家他就把外套脱了扔进洗衣机里，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江昀肚子里跟通了东海龙宫似的，林楷出来的时候他正掏着一袋花生米坐在沙发上看撕名牌。
跟个小老头似的。
林楷啧了一声，披着大浴袍坐到他旁边跟他一起当老头。
“喏。”江昀把花生米递到他面前。
“谢谢啊。”林楷抓了一把在手上，慢吞吞嚼着。
“你今天这胃口真好啊。”江昀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刚火锅店的时候我看你也没比隔桌少吃点儿。”
“人家高质量男性都吃那么多，我能输吗？”林楷慢慢吞吞说着，“不过说实话，那家店确实好吃……花生米再给点儿呗。”
“是好吃，下次再找找，新店人少的说不定还有活动，能白嫖他们优惠券。”江昀把花生米递到他面前，一直保持了这个姿势，“下次我请你，不能总霍霍你们老板娘给你那点儿兼职费用。”
林楷斜着他：“怎么着？觉得学委手里很紧？”
“我老板娘光租金每个月都挺多钱，感觉也无所谓赚不赚。”林楷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你就当……”
他卡了下壳：“你就当我包养你得了。”
“哎哟。”江昀笑了起来，“包养这词都用上了，我多大地位啊。”
林楷也没忍住，两个人一边吃花生米，一边靠在沙发上笑了半天。
江昀把花生放到了茶几上，兜里拿了两颗薄荷糖出来：“给。”
“大晚上吃什么薄荷糖……”林楷接了过来，撕开放进嘴里，“打算一晚上清醒着不睡觉么。”
“不想吃你别吃呗。”江昀也塞了一颗在嘴里，“吃了以后再抱怨，我的学委太不礼貌了。”
“你的学委？”林楷挑了挑眉。
江昀没说话，也朝他挑了挑眉。
今天江昀一定也醉奶了，骚话挺多啊。
林楷舔了舔牙尖：“都说是你的了，还讲什么礼貌？”
江昀眯了眯眼睛：“那既然你也同意是包养关系了，给总得点儿表示啊。”
林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样表示？”
江昀也顿住了，反问道：“你想怎么表示？”
温度在蠢蠢欲动，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心事，话语一来一回之间，暗波汹涌。
“我想……”林楷说抬眸，壁灯的光在他挺拔的鼻子旁边打出一片阴影，衬得眸子很亮。
没等江昀反应过来，林楷就嚼碎了嘴巴里的薄荷糖，擅作主张。
他踮脚，吻了他。
脸颊与林楷嘴唇微凉的柔软触感碰撞，他和他贴合在一起，心底有一颗夹心软糖被牙尖挑破，从中间迸溅出甜腻的果香。
江昀眸子轻微颤了一下。
一支箭，命中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