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歌厅, 扑面来的冷风把脸上的燥热吹散了许多。
江昀把外套披在身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着，摸了摸兜里什么都没有,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很久没有备着打火机了。
还是改不掉这种一生气就想抽烟的毛病……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联系林楷。
“联系谁呢？”林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江昀回过头。
林楷就蹲在草丛里的一堆碎砖头上，一脸不爽：“说啊，背着我想跟谁联系呢？”
“联系你。”江昀说，“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林楷蹲在地上瞅了他一会儿, 站起来走了过去，一把把他嘴里的烟拿了下来，一点也不避讳地放进自己嘴里叼着：“借个火。”
他比江昀矮小半个头, 感觉现在头上的呆毛都在透露着不爽。
江昀垂眸看他：“没火。”
“没火你天天把烟揣身上干嘛？”林楷瞪着他，“成天叼着就过这嘴瘾？你口唇期没发育好吧？”
江昀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靠在旁边的电线杆柱子上看着他：“你这是把络然的火撒到我身上么。”
林楷瞪了他好一会儿，泄了气似的, 往门口的石墩子上一坐：“靠，真他妈点儿背！”
他把烟往手里一夹，盯着手指：“我就想不通了, 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他！”
“我还经常碰见张哲呢。”江昀说, “有些事儿就是玄学, 你越不想碰见某个人，就越是冤家路窄……所以别气。”
林楷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心态倒是好, 跟张哲打了已经有两架了吧？”
“怎么，你想学我啊？”江昀看着他说，“打架是最不理智的做法。”
“我还真想跟络然再干一架，”林楷捏着那根烟搓了搓，“但他妈的场景不允许, 这要是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我铁定跟他打。”
“他就是个嘴欠的，你跟他计较干什么呢，越计较越膈应，徒惹自己一身臊。”江昀说。
半晌，他听到林楷缓缓开口。
“他说我别的无所谓，我妈没对不起我，不能拿我妈说事。”
林楷坐在阴影里面，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手指夹着烟，显得很落寞。
江昀垂下眼帘。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爸就离婚了，但是我记得她什么样。”林楷的声音很轻，“她一直对我很好，后来被我爸出轨这件事弄得精神有点儿错乱……”
“那会儿我应该快要上幼儿园了吧……”他仰头看着天空想了想，“一边是我妈，一边是我爸，两边都因为离婚不想要我，那段时间我爸跟她姘头……也就是我后妈，夜夜出去鬼混白天也不回来。”
“好歹我妈精神正常的时候都是对我好的，给我做好吃的菜，也让我出去玩。”
这是江昀头一次从林楷的嘴里听到他认认真真讲起自己的家人。
“后来法官把我判给我爸之后，我们就从老家搬到淞州市区了，跟我妈也断了联系，我爸也从来不提她，反正后来就淡了。”
“不过对我最好的是老家一个奶奶，我爸妈刚离婚那会儿还是同居的时候，我妈有时候会回娘家，我爸就带着那个女人过去住，然后我就会跑到那个奶奶家去住。”
“有的时候我爸朝我撒气，他们出去下馆子，我就去奶奶家蹭饭。”林楷说着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屁股下的石墩子，“我管他们每天吃什么呢，反正我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饭菜！”
歌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估计是晚上集中时间点散场了，经过他们的时候看他们一眼。
“哎，”林楷拽着江昀到他旁边来，“你离我近点儿，我他妈是会生吃了你吗？”
“开学军训那会儿也不知道是谁不给我碰。”江昀笑了笑，应他的要求走了过去。
“开学是开学，你校霸威名在外，谁知道跟你相处会不会莫名其妙被你揍一拳呢。”林楷撇了撇嘴，“谁知道后来……”
“谁知道后来动手的一直是你。”江昀飞快地说。
林楷气得想站起来：“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欠呢？我这手真的间歇性想揍你……”
“哎哎哎，你坐着你坐着……”江昀很识相，马上顺他的毛，“那个奶奶对你很好啊，那个奶奶岁数多大了？”
“九十多了。”林楷说，“我也不想管什么辈分不辈分，从小到大叫惯了这个。”
他依然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凑一起吃团圆饭，老人家耳朵不好，也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听不见。
只能自顾自地小声说着自己那个年代的事，说自己小时候，说自己的孩子小时候，说自己的孙子小时候。
即便没有人听，她也想假装热闹。
“他儿子女儿一大堆，都在城里打工，挺少有人回去看她，有时候我空的话来得及我就会回去一趟。”林楷说。
江昀正等着林楷继续说下去。
不过林楷说完这些之后也没有继续往下讲，挺嫌弃地啧了一声：“我平时不会这么伤春悲秋的，都怪你。”
江昀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很好笑：“怎么又怪我了？”
“都怪你没有带火。”林楷说，“搞得我心情不好。”
“好学生是不可以抽烟的。”江昀看着他说，“不能当个不省油的灯，也不能当坏鸟，你得往前窜着飞啊，我的好学委。”
“飞个屁，坠机了还差不多，再说……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鸟。”林楷把两只脚的脚心对在一起，做了个双脚合十的姿势，万般虔诚，“希望人扁平足。”
_
林楷说的这些其实不止。
第二天，他拿着行李上火车的时候还是觉得膈应的慌。
还有一点他没有和江昀说，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很恶心，小时候那个女人搬去了林建民的老家，每天都和林建民夜夜笙歌。
林楷睡得早，那还能避免林楷睡得晚，那老房子隔音多多少少都能听见那两人的恶心话。
这可能也是林楷为什么会喜欢男人的原因。
男女的事他已经觉得够恶心了，对异性就提不起兴趣。
回去的当天刚好碰上林建民带着邱雪娉母子回老家走亲戚，林楷开心都来不及，拿着身份证去旁边旅店凑合住了几宿。
他这次期末考试考得不差，林建民在家里也没多刁难他什么，不过也没分给他什么好眼色，当他是个空气人罢了。
再普通不过的新年。
只不过在那一天聚餐之后，校论坛的贴吧就炸了，学校盖起了另一座高楼，在讨论林楷络然和江昀的事情。
三大风云人物给他们洋洋洒洒编了好一串故事。
说什么林楷和络然有血缘关系，两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连玛丽苏狗血剧上面的什么血缘关系都给套用上了。
还好林楷不混贴吧，不然看到这些奇葩小作文得气到分分钟吐血。
高一的日子大家都过得浑浑噩噩，在这期间林楷和江昀的关系逐渐混得更亲近了，江昀偶尔会去林楷家串门，林楷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直接卷铺盖去江昀家睡。
虽然睡在同一块的时候也会打架，会因为江昀嘴欠一句话惹毛了林楷然后挨揍，但大多数时候还时间还都是蛮和谐的。
林楷愿意喊哥的次数越来越多，晚上做了噩梦会喊昀哥，想让江昀帮忙喂他水果会喊昀哥，瘫在沙发上什么事儿都不想干的时候也会喊昀哥。
电视上正放着一个家庭栏目，小婴儿被大人从摇篮里抱了出来。
“昀哥。”林楷躺在沙发上张开双手，“快，你也给我抱一个。”
一伸个懒腰，衣服往上一大截，腰线都能露出来。
江昀笑着走过去，把他托着屁股抱了起来。
林楷马上配合的跟个八爪鱼一样吸在他身上：“哎，满足了！”
“要不是因为我跟你关系好，其他人我都不稀得碰的。”江昀拍了拍他肉乎乎的屁股，啧了一声，“浑身上下也就这块有点肉了。”
林楷拍了他一下：“别瞎碰啊，我警告你，好好当你人肉导航仪去。”
“江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江昀说，“说吧，去哪儿。”
林楷往前一指：“回房间去！”
江德导航仪把林楷送回了床上，已经把林楷家当成自己的长期扎根所了。
而林楷也很乐意江昀跟自己一起住。
临近高一下半学期末的时候，林楷以自己期末考试需要辅导为由，每天晚上拽着江昀帮自己讲奥数题。
也不知道听哪个傻逼说高一课外可以多做一些数学题，结果讲了没几题，林楷就捂着头有点儿崩溃地去洗澡了。
江昀坐在书桌前看着林楷的题目，圈圈画画了几下，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个好学生样子了。
这就是学委的魔力吗？
“我睡裤呢？”林楷从卫生间探出一个脑袋，大声吼道，“江昀你是不是又拿我睡裤了？”
“什么叫又？”江昀从沙发上撩了林楷的睡裤丢给他，“我是那么变态的人么。”
“那谁说得准……”林楷关门把睡裤套上了。
“哎，上次听陈叙阳说，咱们高二有个成人典礼。”江昀靠在卫生间门口说，“说是在下半学期。”
“我听班长上次提了一句，好像节目要早点准备，五月份要上台展演。”林楷在卫生间里，声音还带着点回声，“这事不都交给我们文艺委员吗？和我没什么大关系。”
“你觉得你长得这一张脸，程璇会让你歇着？”江昀说，“你太低估你自己的脸了。”
他们晚上一块睡在出租房里的小床上，从一开始的背对背到后来恨不得把对方挤下床去，姿势千奇百怪。
快乐的高一没怎么一过，转瞬间就到了高二，在第二个新年到来之际，林楷马失了前蹄，期末考试考得不太好。
不过成绩没出来就不能糊弄人。
这次期末考试比去年要提早一个星期，说是今年的天气太冷了，再往后延一个星期可能得下大雪。
不过开学也提早了一个星期。
考完试最后一天，大家把这个学期没用的所有试卷全部扔到垃圾桶里。
管他什么下半学期会不会考有没有什么重点题型……全部去他妈的吧！
“所以我的生日礼物呢？”
这段时间江昀都是住在林楷家，一放学，林楷就摊开手心问江昀要生日礼物：“今年你不会没准备吧？”
今年高二，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学期，期末考试之前程璇抓得比较紧，林楷索性和陈叙阳胡斌杰那边说不用送生日礼物了，偏偏就缠着江昀要。
双标人，双标魂。
林楷眯着眼睛看着他：“今年是我过的第二个生日，我今年成年了，礼物是不是应该更加独特一点呢？”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江昀反问。
“我当然是准备的，而且我还准备了两个，”林楷继续眯着眼睛，“你是想要点儿实质的，还是要点儿精神上的？”
“小孩子都不做选择题了。”江昀看着他说，“你让一个校霸做选择题？”
“二选其一。”林楷比出了两个手指头。
“那我选精神上的。”江昀说，“物质上的那玩意儿留给你自己。”
“成，满足你。”林楷说，“先给我看看我的礼物？”
江昀转身从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来，大概半个英语书那么大，包装得还挺严密。
“我现在就拆？”林楷说。
“你要不介意的话，现在拆也可以。”江昀说，“反正现在也是晚上了。”
林楷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让我来看看我们昀哥又给我送什么好东西。”
他大手一挥，就把上面的蝴蝶结给解开了。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形状不太妙的圆柱体，林楷捏了一下，硅胶质感，很软……
林楷猛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这什么？！”
江昀垂了下眸：“飞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