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冬是被余路衍送回家的,一路上他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等进了屋,翻出了医药箱给余路衍擦伤的脸上药。

  钟祁出手十分狠,余路衍的嘴角都破了皮,谢承冬动作不敢太重,轻轻柔柔的给余路衍消毒,但还是听见余路衍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他抬眼看着余路衍,余路衍也在看着他,越发愧疚,呢喃道,“连累你了。”

  余路衍眼神很温柔,他伸手摸摸谢承冬的脸,谢承冬的脸冰冰凉的一片,他掌心却很温热,音色低缓,“这本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去得晚了,钟祁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提到钟祁,谢承冬的心不可自控的抽了抽,他摇摇头,想到钟祁,不由又觉得难过。

  爱慕了二十年的人,放再多的狠话,再执着坚定的想要放弃,但心里的某个位置依旧会为这个人而牵动。

  余路衍见他的神情,眸色微暗,他把脑袋靠过去,以额头和谢承冬相抵,似是在安抚,“都过去了。”

  谢承冬合上了眼,很是疲倦,和钟祁撕破脸皮绝非他所愿,但钟祁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过分,像是刀子在他心里割过,要他怎么自欺欺人钟祁对他是不同。

  放手吧,谢承冬劝自己,也放过自己。

  余路衍晚上是在谢承冬这儿留宿的,两人最亲密的关系都发生过了,谢承冬不留他反而显得扭捏而无情,余路衍睡觉的时候喜欢搂着谢承冬,谢承冬有些不习惯,但瞥见余路衍脸上的伤口,到底没有推开,乖巧的被余路衍抱在怀里。

  好在余路衍很是尊重他,睡觉的时候十分安分,就这样搂着他给予他温暖,再无其他,谢承冬很快就在余路衍温热的拥抱里沉沉睡去,今夜这一遭让他身心俱疲,连做梦都是乱七八糟的碎片化的,他睡得不是很安稳,但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拥抱自己,便渐渐的安心下来。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谢承冬惴惴不安了两天,钟祁都没有动作,他本想松一口气,却接到了钟厚的电话。

  钟厚让他回钟家吃顿饭,谢承冬没有拒绝的理由,钟厚资助他完成学业,又把他当成第二个儿子般,对他关爱有加,他向来敬爱钟厚,时不时会回钟家看望钟厚,但和钟祁发生冲突前后差距时间太短,谢承冬很难不怀疑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

  谢承冬这次没有把事情告诉余路衍,他是个成年人,应该有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即使可能处理得不那么妥当,谢承冬私心还是不想麻烦了余路衍。

  下了班,谢承冬就打车去往钟家,猜想了很多可能性,但最终还是觉得既来之则安之。

  车子在他很是熟悉的钟家大宅门前停下,天色已经全暗了,北风呼啸,谢承冬冷得直打哆嗦,他按了门铃,保姆来给他开门,进去后,就见到钟家二父子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谢承冬一出现,父子俩的目光就都扫射过来,让谢承冬背都僵直了,他刻意忽略了钟祁遍布寒意的眼神,喊了声钟伯伯。

  钟厚颔首,在谢承冬的印象里,这个男人向来都是得体而温厚的,但此时,他却明显感受到钟厚的不友善,谢承冬很是局促,这栋屋子他来了不知道多少回,却从未有过的感到窒息。

  保姆招呼他们可以过去吃饭了,三人这才是往餐桌走去,钟厚走得稍微快些,钟祁悄然的凑到谢承冬身边,谢承冬条件反射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听见钟祁低声而快速的说,“无论我爸说什么,都推到我身上。”

  谢承冬诧异的看向钟祁,钟祁的脸色是少见的凝重,但很快的,钟祁就大步迈过他,好似方才跟他讲话的人不是他。

  坐定后,谢承冬味如嚼蜡,一颗心吊着,紧张而不安。

  终于,钟厚开了腔,“承冬,你和钟祁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谢承冬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筷子的手猝然捏紧了,钟厚都知道了?

  “钟伯伯,我们......”

  他的话被打断,钟厚冷哼一声,“私底下你们怎么闹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到大街上去,真是丢人现眼。”

  钟厚语气很重,谢承冬无地自容,他深吸一口气,正是打算道歉,钟祁不耐烦的说,“你烦不烦啊,都说了不关谢承冬的事,你把他叫回来吃饭就吃饭,说这些也不怕消化不良。”

  钟厚放下筷子,气道,“要不是我和余总把消息压下去,现在你和余家那个少爷当街打架的事情早就满天飞了,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脸都不要了?”

  谢承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事情确实是因他而起,钟厚要找他算账也是理所应当,他愧疚不已,低头认错,“钟伯伯,给您添麻烦了。”

  钟祁狠狠的瞪了谢承冬一眼,钟厚眼神锐利的看着谢承冬,“承冬,我们钟家对你如何?”

  谢承冬深吸一口气,“钟伯伯对我,恩重如山。”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把话得太难听,你和钟祁小孩子心性,闹一闹可以,我当做没看见,但你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就别怪我不念这些年的情分。”

  一字一字敲打着谢承冬,谢承冬脸色刷的白了,他对上钟厚的眼神,只觉自己被让剖开了来,无地自容的感觉,他声音沙哑,慢慢的说了个是字。

  “你他妈是什么是啊?”钟祁恼火至极,嚯的站起来,起身去拉谢承冬,又对着钟厚说,“你别插手管我的事。”

  他说着,扯着谢承冬就要走,但谢承冬虽是钟家的人,到底不姓钟,钟祁可以对钟厚任性,他却不能以强硬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恩人,钟祁拉不动谢承冬,愤恨的瞪着他,谢承冬被他这么一看,鼻尖不由酸涩了,可还是坚定的扯开了钟祁握着他的手,继而对钟厚深深鞠躬,他的声音有点抖,“给钟伯伯您惹麻烦是我的错,这些年来谢谢您对我的照顾,我和钟祁......我和钟祁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钟伯伯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大方得体,不卑不亢,钟祁恨死谢承冬这副样子,后槽牙磨得厉害,什么叫做没什么,那这些年谢承冬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吗,钟祁怒火冲天,再不管谢承冬愿不愿意跟他走,一把扯住谢承冬的手腕往外拉,谢承冬没有拒绝,回头去看,钟厚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是浓厚。

  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到了屋外,钟祁忍无可忍,把谢承冬甩开了,怒视着谢承冬,一字一句道,“收回刚才的话。”

  谢承冬手腕被他抓得生疼,钟祁的脸在月色雪色里漂亮得不像话,他唇角沉得厉害,是最不开心的表现,谢承冬从前是不会让钟祁不开心的,但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

  他用力的吞咽了下,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冷硬,“钟祁,你能不能为我着想一次呢?”

  钟祁怔住,呼吸渐重,“能啊,你和余路衍分手,我就......”

  “够了,”谢承冬打断他,很是失望,“不关余路衍的事情,是你,你永远学不会为别人着想,不拿别人的感情当回事,你想要我跟余路衍分手,无非也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你无法接受一个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人去喜欢别人,所以愤愤不平,觉得不甘心。钟祁,你被宠坏了,所有人都在惯着你,你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你爱的只是自己。”

  钟祁被谢承冬一番话打懵了,他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谢承冬不再看他,转身就走,而钟祁这一次没有追上去。

  月色凄清,谢承冬的背影越离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