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时,谢承冬在想,他今日做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他真的要跟余路衍这样下去吗,若真是如此,钟祁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他和钟祁认识多年,最是了解钟祁的性子,事情败露的那天,他和钟祁纠缠的二十年也会落下帷幕,他撬了钟祁的墙角,钟祁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谢承冬长长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个混沌而迷茫的夜晚。

  活了二十七年,放弃钟祁和余路衍在一起是谢承冬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他是为爱而生的,也是为爱而死的,所有勇敢的源头都来源于一个爱字。

  哪里有爱,就是他的向往。

  他和钟祁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钟祁约过他两次,都被谢承冬找借口拒绝了,谢承冬甚至是不敢见钟祁的,他心里却是还是有些乱,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以正常心态去面对钟祁,又或者怕钟祁看出点什么异样来,与他划清界限。

  谢承冬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有钟祁的,钟祁在他心里扎了根,即使用力拔出,也会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如若他一个不经意去看了,也能感到细细碎碎的疼。

  余路衍今日有空,谢承冬与他一起出去吃饭,两人坐下来没多久,一道影子就从头顶照下来将谢承冬笼罩住了。

  谢承冬抬头去看,顿时愣在原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黑着一张脸的钟祁又是谁?

  钟祁定定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谢承冬只觉这道眼神要将他给剖开了,他张了张嘴,喊了声钟祁。

  钟祁看看他,又转头看看余路衍,余路衍怡然自得,笑了笑,替谢承冬解围,“余氏和承冬的公司有合作,我和承冬是负责对接的,对吗承冬?”

  谢承冬扯开唇角笑了下,嗫嚅道,“对......”

  钟祁的目光有点冷,但半晌,他只是开口,“不介意多两个人吧。”

  谢承冬微怔,这才注意到钟祁身后跟了个男孩,有点眼熟,是上次在酒店门口见过的,他心里泛酸,垂了垂眸,而钟祁似乎也没有要他们答应的意思,径直坐到了谢承冬的身边,让那男孩去坐到余路衍位置旁。

  谢承冬很是尴尬,不自觉的去看余路衍,紧张得不行,手心甚至都出了汗,生怕钟祁突然发难,余路衍倒是很自在的样子,看不出有点儿端倪,主动给那男孩让坐。

  男孩估摸着最近是钟祁的新宠,不然不会去哪儿都带着,他也很局促,不安的看着钟祁,手足无措的样子。

  谢承冬在心里苦笑,他们这一桌的关系可真是复杂到令人费解,他想不明白,钟祁这样做对他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他喜欢余路衍,却要把养着的人明晃晃摆在余路衍面前膈应人家,难不成这样就能刺激余路衍吗?

  刺激到的,永远只有他一个罢了。

  这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倒是余路衍和钟祁跟没事人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谢承冬安静的吃着面前的东西,机械的吞咽着,坐立不安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推开钟祁逃出去,他觉得整个人都很混乱,忽然之间想到余路衍半是玩笑的偷情二字,连把东西塞进嘴里都显得费劲了。

  不知道怎么的,话题便绕到了钟祁带来的那男孩身上,谢承冬骤然听见钟祁轻笑着说,“不觉得他和高中的承冬有点像吗?”

  这句话说得太暧昧了,谢承冬握着筷子的手猛的捏紧,抬头看着钟祁,只能看见钟祁含笑的侧脸,他正和余路衍对视着,余路衍看了眼谢承冬,慢条斯理的道,“不像。”

  这两个字让谢承冬扑通乱跳的心稍微平静下来,但紧接着,钟祁扭过头与谢承冬对视,他眉梢都是冷的,语气也很奇异,“承冬,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了?”

  谢承冬觉得眼前的钟祁像是他认识的那个钟祁,却又变得完全陌生的,他听出来了,钟祁这句话是在警告他,可是人哪能永远不变呢?

  钟祁想要自己像以前一样凡事以他为主,可谢承冬前进得久了,也终究会想要停在原地歇一歇。

  他得拼尽全力才能紧跟钟祁,可他停下来会有余路衍在身后扶着他。

  凭什么要求他一成不变呢?

  谢承冬用力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他直视着钟祁的眼睛,艰涩道,“我高中毕业很多年了。”

  钟祁的眼神猛的一变,他怒视着谢承冬,像是随时要发火,但在这儿,他不能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不满,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紧张,谢承冬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眼睛酸了下,慢慢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说着,快速的离开了这一小块让他窒息的地方,他能察觉到身后两道灼热的目光,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去深究这目光里的深意,他只知道倘若再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委屈和不甘。

  冷水拂面,让他的脑海清醒了些,谢承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力的吞咽着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喷薄而出的情绪,钟祁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拿他跟养在身边的人做对比,他纵然是喜欢钟祁,也受不了钟祁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

  从前有多享受,现在就有多痛苦,他气钟祁不在乎他的感受,又恨自己依旧会因为钟祁一句话而扰乱心神,谢承冬抹了下脸,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镶在大理石里的镜子倒映着他的脸,紧紧抿着唇,糅杂着不甘和悲哀,他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他这二十七年来,活得太失败了。

  谢承冬深吸了口气,等脸上的水渍干了才又回去,但餐桌上已经只有余路衍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坐下,也没有问钟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余路衍让服务生过来结账,替谢承冬拿了外套,起身走过去按了下谢承冬的肩膀,音色沉沉,“送你回家。”

  谢承冬像是才回过神一样,颔首起身。

  一路他都没什么反应,车子平缓的行驶着,他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心里的空缺越滚越大,大得他怎么弥补都无法填满。

  车子停下来时候,谢承冬机械的打开车门,却被余路衍拉住了手腕,余路衍看着他,低声询问,“不带我上去坐坐吗?”

  他们已经同行过许多次,余路衍却从来没有上过谢承冬的家门。

  谢承冬吐了口气说好。

  余路衍把车给停好,两人一同上楼,谢承冬的情绪低迷,浑身的羽毛都耷拉下去一般,余路衍看着他的变化,眉头皱起又落下,他这才明白,即使这些天谢承冬都和他在一起,但钟祁在谢承冬依旧是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个认知让余路衍很是不快,甚至有种想要把谢承冬的脸扳过来只看着自己的冲动。

  门开了,谢承冬给余路衍找了鞋子换上,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他揉揉发胀的额头,像对待所有客人一样询问余路衍,“想要喝点什么吗?”

  余路衍笑了下说不用了。

  只好坐到客厅的沙发去,一时无话。

  许久,余路衍握住了谢承冬的手,低声说,“很冷。”

  谢承冬的手冰冰凉的一片。

  谢承冬抬眸看着余路衍,余路衍眼睛深不见底,让他迟钝的心跳砰砰的跳了两下。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余路衍凑近点,捧住他同样冰冰凉的脸,慢慢的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