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夜对方丈淡淡点头,作为打招呼,随即拿出装着白晚盈魂魄的白瓷罐,丢过去。
“这是最近惹事的一个魂魄,本身没什么怨念,但被蛊师诱惑,还是犯下了人命,你放在庙里超度吧。”
方丈接过瓷罐,眼底却是闪过讶异。
“这不是秦施主平日的作风啊。”他抬头看秦寒夜,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怔了一下,“这位就是您的新婚妻子?”
我这才赶紧打招呼,“方丈好。”
“阿弥陀佛,施主你好。”方丈对我呵呵一笑,然后又将目光落在秦寒夜身上,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老衲原本还在想,秦施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软,还会将亡魂送上山来超度,现在想来,就是因为秦夫人吧。”
秦寒夜脸色微微一僵,但随即眼神冷下来,“秃驴,几十年了,话怎么还是那么多。”
秦寒夜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但方丈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起身,“好了,老衲现在就将这魂魄送去安魂堂,秦施主要同我一道去么?”
秦寒夜微微蹙眉,看了我一眼,似乎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道:“苏玉,你去四周逛逛,我过会来找你。”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安魂堂,就是罗香寺安放牌位的地方。
所以秦寒夜每个月来祭拜的那个女人的牌位,应该也是在安魂堂。
所以秦寒夜这是支开我,想自己去祭拜一下那个女人么?
心里一股奇怪的感觉泛上来,但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小僧尼很快带着我离开了禅房,来到了罗香寺后面的竹林,
刚走进竹林,我就听见很多嬉笑喧闹声,我不由讶异,“今天山上好热闹啊。”
“阿弥陀佛。”小僧尼回答,“今天是盂兰盆节,晚上寺庙会有放莲灯的习惯,山上的人自然会多一点。”
我一怔,这才发现最近这日子过的稀里糊涂,我竟然都忘了今天是盂兰盆节了。
盂兰盆节,也就是中元节,只不过在佛教的说法里,叫做盂兰盆节。
在盂兰盆节,是有放莲灯的习俗的,原本在佛教里的寓意,这莲灯是给魂魄引路的。
但久而久之,在盂兰盆节上罗香山放莲灯,在海城成了一种祈福活动。
罗香山上有一条小溪,是从山顶的瀑布流下行程,从山顶一路延伸到山脚,被海城人换做忘尘河。
在盂兰盆节这天,海城的百姓都会来山上,在忘尘河上放下莲灯许愿,家里如果有孩子的人家,还会习惯在莲灯上写上孩子的名字八字,以祈求孩子一生平安顺遂。
此时正是傍晚,天色刚有些暗下去,贩卖莲灯的小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摆起了摊位,叫卖着纸做的莲灯。
我坐在竹林的亭子里,看着一对年轻夫妻正抱着自己孩子来到摊贩边上买莲灯,那孩子看着地上各种形态漂亮的莲灯,高兴的手舞足蹈,软糯糯的开口:“爹爹,娘亲,兔子灯!我要兔子灯!”
那年轻父母宠溺的买了兔子灯,凑到自己的孩子脸上亲了一口。
其乐融融的一幅场景,我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
直到我感到自己的脸被弹了一下,我回过神抬头,才发现是秦寒夜回来了。
“在想什么?”秦寒夜此时是一个人,皱眉看着我,“怎么这么个表情。”
“没什么,就是今天是盂兰盆节,所以突然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我笑笑,又去看那和美的一家三口,又是一阵恍惚。
“苏家其实也信佛,所以小时候每年盂兰盆节,我们都会上山来放莲灯,只不过我妈妈身体不好,每次都不能和我们一起来,所以也没人给我放灯,每次我都只能看着苏傲天背着苏玲玲,一层层阶梯的往上走,将写着她名字的莲灯放满了整个小溪,可我却一盏都没有……”
这也是罗香山的一个传统。
因为忘尘河是从山上往下,所以河流的坡度很大,为了方便百姓放灯,罗香寺的僧人特地修了阶梯。
久而久之,海城的百姓有那么一种说法,每一层阶梯,都是一层不同的许愿。
放灯的人要成最下面的楼梯,一层一层的往上走,一层楼梯放一盏灯,就是让你的愿望“更上一层楼”,也会更容易被佛祖和神明看见。
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罗香山那么高, 忘尘河旁边这个楼梯,少说也又上万层,真的要从山脚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每一层放一个莲灯,那得要多少灯,花费多少时间啊。
所以大家还是会从山腰开始许愿放灯,但为了图一个“更上一层楼”的彩头,讲究的人家,还是会从山腰开始从下往上数一百层楼,放足足一百个莲灯。
就好像苏傲天。
每一年,他都会给苏玲玲这样仔仔细细的放上一百个莲灯。
那是从骨子里的宠爱。
说实话,关于苏傲天的偏心,现在的我其实早就已经麻木了。
可每个人不是生来就习惯被怠慢,小时候的我,也会因为苏傲天的偏心而难过,而不平衡。
特别是每年的盂兰盆节,我看着苏傲天背着苏玲玲,在忘尘河旁边的楼梯上越走越高,背影越来越远,我总觉得,心里对父亲的那点最后的眷恋和期待,也越来越远。
我正失神,却突然感觉到秦寒夜抓着我的手微微用力。
我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
“都过去了。”他皱眉,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别想了。”
看着他这样,我不由笑出声。
没想到无所不能的秦寒夜,安慰起人来却是那么生涩。
“嗯,没想了,都过去了。”我轻声道,轻轻将脑袋靠在秦寒夜的肩膀上,看着前方。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了小溪旁边的楼道上,无数纸做的莲灯被放进小溪中,顺着溪水从上而下缓缓流动,一时之间这山间小溪仿佛成了银河,无数星星点点,璀璨明亮。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看入了迷,都忘了提下山回去的事,而秦寒夜也没有催促我,就这么陪着我,静静看着眼前这一片喧闹璀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