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行问安雅:“事发前你们石总有参加什么宴会吗?”
安雅回答:“没有,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们石总在两年前被人出卖,栽了跟头之后,再没有参加过什么宴会。
那幢别墅两年内也再没有宴请过名流。”
程遇行问:“石志身亡时穿的衣服是高级定制礼服。
那天他有见过什么重要人物吗?”
安雅回忆,“上次调查的警察同志,已经询问了石总的司机。
司机直接从公司将石总送回了东山别墅。
我记得那天石总在公司,并没有穿什么礼服。
但至于在别墅见了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属于石总的私人生活。”
问询完安雅。
技术科的同志送来了石志的手机数据恢复资料。
一周前有个陌生电话显示,程遇行回拨了过去。
“您好。石总。”电话那边的人,礼貌地打招呼。
程遇行说:“抱歉我不是石总。
我是警察。请问你是?”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为石总订做礼服的设计师。”
程遇行警觉了一下,“礼服?你能描述一下你为石志做的,是什么款式的礼服吗?”
设计师迟疑了一下,“警察同志,石总......出什么事了?”
程遇行说:“石志死在了家里。
现在警方正在调查他的死因。”
设计师沉默了几秒,他说:“石总一个月前,在我这里订做了一身礼服式样的寿衣。”
“寿衣?!”程遇行惊讶地问。
设计师说:“是的。寿衣。
他孑然一身,无妻儿老小料理身后事。
石总说他希望自己订做一身寿衣,其他人订做的寿衣,他不放心。”
程遇行说:“你一会儿发一下你为他订做的礼服图片,我需要和案发现场的照片做对比。”
设计师答应,“好的。我可以发。”
程遇行问:“石志找你做寿衣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情绪上有什么异常吗?”
设计师想了想,“石总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很多年石总的礼服都在我这里订做。
当我听到他说,想为自己做一身寿衣的时候。
我是有点惊讶的。
但出于对客户隐私的尊重,我并没有过多地询问。”
程遇行说:“他是主动为自己做寿衣的对吧?”
设计师说:“是的,全程石总自己来的。
石总自己认真挑选了款式,面料以及颜色花纹等。
来的时候,没有人陪同。
只有司机等在我工作室外面。”
程遇行挂了设计师的电话。
他的邮箱很快收到了设计师发来的图片。
就是石志事发当天穿的礼服!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如果石志早早的订做好了寿衣,说明他对自己的死是有准备的。
他沐浴焚香,穿戴整齐,甚至做了发型剪了指甲,是准备好了要体面地赴死。
案发现场只有被害人的DNA,完全找不到凶手的DNA。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被害人就是凶手。
也就是石志是自杀。
并非之前推断的他杀。
但,如果他是自杀。
第一:他为什么选择投资款快要就位的时候自杀?
第二:他不吃辣椒,必然也不会在家,储存半橡木桶辣椒。
他为什么要用辣椒毒气呛死自己?
关于这两个疑云,程遇行始终想不明白。
程遇行决定求助周淮舟,让他从心理学的层面,来分析一下石志的自杀动机。
周淮舟听完程遇行的叙述。
他想了想,“大多数自杀者在自杀前,一定或多或少地表达过自己的自杀意念。
在本案中,石志的自杀意念体现为,他对若干年后才可能到来的死亡,做出不必要的安排。
这个行为就是订做寿衣。”
程遇行问:“自杀的人通常会留下遗书,石志并没有留下遗书。”
周淮舟摇头,“自杀的人一定会留下遗书,这是人们一个巨大的误解。
有数据统计表明,自杀的人真正留下遗书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其余的三分之二都是一言不发离开这个世界的。”
程遇行问:“依你看,辣椒面怎么解释?
一个不吃辣椒的人,会选择这么痛苦的死法?”
周淮舟说:“我想来想去,有一种可能。
自杀和自杀方式都是被别人规定好的。也就是石志的自杀,是被人胁迫的。
虽然案件性质是自杀,但他一定是非自愿的。
不同自杀方式其实都有心理学象征意义。
跳楼这种自杀方式表示落差。
服用安眠药表示逃避,是自杀者的首选。
喝农药表示愤怒和不满,以及必死的决心。
割腕表示决裂。
烧炭表示对未知死亡世界的憧憬。
自焚表示恕罪或和现实世界的纯粹决裂。
你说,这么多死法,石志选择了把自己灌醉,点燃辣椒面。
是不是非常的匪夷所思?
唯一的解释就是,辣椒毒气对石志没有任何心理学象征意义,而对胁迫他自杀的人有心理学象征意义。”
程遇行沉思,“你的意思是,辣椒毒气对于背后的那个人有特殊的意义?
是不是这个人曾经受过毒气的伤害?
甚至有可能是石志给的伤害?
现在他有能力了,用一定的手段,胁迫石志用自己指定的方法自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这里真的有个人选。
石志在香港找了一个投资人,能一下给他投资二十个亿。
可是石志有可能为了二十亿,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周淮舟想了想,“也许二十亿只是表面现象,甚至只是一个附加条件。真正能对生命造成胁迫的,绝不可能是金钱。
石志没有近亲继承者,也就没有情感牵绊。
他不可能为了投资而死。”
程遇行醍醐灌顶,“石志的东山私人别墅,曾经是社会名流、政商权贵的娱乐场所。
也许胁迫者掌握了当时狂欢派对,侥幸逃过审查的证要的致命资料。石志不死,那些人被抓,供出石志,石志一样活不了。
死一个石志,保一票人马。”
周淮舟笑:“思路通了?”
程遇行说:“听君一席话,少读十年书。”
周淮舟可是金句小王子,立马笑着回怼:“上次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程遇行调查了石志的生平。
明面上能查到的,就是石志的辉煌创业史和节节高升史。
但程遇行觉得石志的履历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通过层层关系,找了很多部门查找了许多陈年旧档案。
石志在创业前,是一个学校的校长。
当程遇行看到石志曾经就职学校名字的时候,突然间瞠目结舌。
因为他看到了“天使孤儿院”五个字。
李净曾经呆过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李净和石志的死亡有关系吗?
程遇行的脑中冒出无数个问号。
投资人!
程遇行连忙打开安雅发来的投资人信息,投资人名叫贝拉。
贝拉一定不是投资人的本名。
程遇行接着查了贝拉的户籍更改记录。
贝拉换过很多个名字,但她在天使孤儿院时期的名字是苏菲。
苏菲两个字刺进了程遇行的瞳孔。
苏菲!这是李净的一个副人格啊。
怎么会?
程遇行连忙给周舟打电话,“投资人在天使孤儿院时期的名字,叫做苏!菲!”
周淮舟也大吃一惊,“什么?苏菲?
李净的一个副人格,苏菲?
副人格是怎么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
程遇行说:“对啊。我调查了李净的生活记录,没有去过香港,更没有嫁过人。
她的副人格如果直接分一个身体出来。
那就太恐怖,也太诡异了。”
周淮舟说:“别慌。
副人格分身体出来是肯定不可能的。
唯一可能的情况,让我想想......”
周淮舟快速地翻看李净的治疗资料,“对了!之前我一直弄不清苏菲的来历,她是在何种情况下出现的?
现在我知道了,李净身体里的苏菲,其实是真实世界苏菲的影子。
她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副人格。
李净那时候年纪应该很小,正值人格分化时期。李净在遇到难以承受的苦难时,这时候正好有一个把她护在身后的人。
小小的李净,她的意识才能和眼前的现实保持距离。
用现实的形象在心里分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形象,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和痛不欲生。
这种痛不欲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目睹本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由于别人的挺身而出,在别人身上发生的那种坍塌感和负疚感。
这样的坍塌感和负疚感,让她在心里分化出了现实中的保护者。
这是李净记得她、感恩她的方式。”
程遇行问周淮舟,“我找到了天使孤儿院的旧址。
天使孤儿院在一个偏远山村,房地产没有投资价值,所以也一直没人拆除。那个地方就那么荒着。
要不咱俩去看看?
我想,答案或许就藏在孤儿院的某个角落。”
周淮舟说:“这个孤儿院一直没被拆掉,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里沉睡的秘密等着要被挖掘出来?”
程遇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信鬼神,但我现在心里有个声音,让我去天使孤儿院。”
周淮舟抬腕看了看时间,“要不?现在去?”
程遇行说:“好。你来我家接我。我们现在就去。”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天使孤儿院在一个山脚下。
程遇行和周淮舟到达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程遇行问周淮舟:“家伙事儿都拿了吧?”
周淮舟歪头示意程遇行看自己的背包,“我办事你放心。”
孤儿院的铁门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被附近的村民拆着卖了。
只留下原来固定铁栅栏门的合页,锈迹斑斑地表示这个地方多年的无人问津。
夜色浓得化不开,周围安静得可怕。
连风声、虫鸣声也渐渐隐去。
荒草丛生,藤蔓肆意生长。
这个孤儿院像一个荒盅般冷清。
周淮舟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强光手电筒。
他将一个手电筒递给程遇行,“这地方够恐怖的。”
程遇行叮嘱周淮舟:“小心脚下。”
周淮舟已经被绊,在趔趄中被程遇行一把抓住。“什么东西?”
程遇行用手电筒一照。
周淮舟和程遇行同时大声“啊”了出来。
滚在周淮舟脚边的,是一颗婴儿的头。
程遇行调亮手电仔细看了一下,“咱俩别自己吓自己,只是一个布娃娃的头。
喏。那边还有残臂断肢呢。
孤儿院有这些很正常。”
周淮舟和程遇行继续往里走,
周淮舟问程遇行:“你知道这些废弃建筑为什么会可怕吗?”
程遇行问:“为什么?”
周淮舟说:“之前一个叫张昕宇的老师说过,‘废弃建筑本来没有什么可怕的,真正让人觉得害怕的,是那些残留着的人类遗失的文明。’
我深以为然。”
程遇行用手电照了照墙根边,一个只剩一堆毛的流浪狗,“还有令人恐惧的,是这个地方每个角落,如鬼魅般伺机而动的故事和秘密。”
程遇行和周淮舟穿过一人多高的荒草,走到了教室外面的台阶上,两人的情绪稍微有了点放松。
不像刚进大门时那么紧张了。
走起来困难,真正走过了,他们发现这个孤儿院本身的院子并不大。
他们走进教室,教室里残留着两张断了腿的桌椅,墙上还贴着几张小朋友的画作。
“快看!”程遇行用手电筒照了照黑板,示意周淮舟看黑板上的字。
周淮舟走上前,嘴里说着,“这写的像是一个‘咒’字。”
程遇行拿出小刷子,轻轻刷了刷字的表面,他说:“这字不是十几年前留下来的字。
风化情况不严重。而是最近写的,写字用的材料似乎是......”
周淮舟看了看,以他的经验来看,他肯定地说:“是用口红写的。”
程遇行吃惊地说:“有人最近来过这里!”
他将沾有口红的刷子小心放入证物袋。
程遇行用手电照了照满是灰尘的水泥地。
他让周淮舟帮忙拿着手电,自己则小心翼翼趴到了地上。
程遇行说:“找到了,这里有沾了院子里泥土的脚印。”
周淮舟蹲了下来,“不是咱俩的吧?”
程遇行摇头,“肯定不是。你看,这个鞋印的鞋跟是细长的,前脚掌是小尖头。
应该是一个高跟鞋印。
按鞋印的大小来看,高跟鞋主人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
体重在一百斤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