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行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证据反驳。
他只能暗中调查易涛。
程遇行在审讯室,他看着坐在对面,已经对生死无所谓的易涛,
“你交代了杀害顾湘的过程。
那吴佳,马星月呢?她们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
易涛愣了一下,好像这是他没有预想过的问题,他结结巴巴地说:“她们......她们......我不知道......和我没有关系。”
易涛似乎定了定主意,斩钉截铁地说:“对,她们的失踪,和我没有关系。”
程遇行冷冷地笑了一下,“让我猜一猜,你刚才突然的结巴。是因为你心里在想:‘我拿了承认杀一个人的钱,怎么让我背三条人命?’对吧?”
易涛不说话。
程遇行说:“谁给了你钱,让你来自首的?”
易涛摆手,“没有人指使,顾湘就是我杀的。”
程遇行从平板电脑上,划出一张收款收据,“你给你奶奶,存了十年的养老院费用。是吧?”
易涛要伸手触碰平板,程遇行没有给他机会。
他又划出一张照片。
是一张医院的诊断单,程遇行说:“你得了直肠癌,三期。对吧?
还要我继续说吗?
你为什么拿钱,又拿了谁的钱,我已经很清楚了。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重新见到你奶奶的机会。”
易涛父母早亡,是奶奶把他拉扯大的。
在自首前,易涛将奶奶送,进了养老院,交了十年的费用。
果然,易涛在听到奶奶两个字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但他在低头思索片刻之后,还是说:“人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
程遇行知道,对方用奶奶余生的养老,来换他本就不长的性命,是抓住了他的死穴。
程遇行突然拿起易涛的右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三年前你在工厂工作,被机器压断了右手拇指。
你向单位提起赔偿,单位以你机器操作不当为由拒绝。
你和你的原单位,对簿公堂。有这个事吧?”
易涛咬着嘴唇,没说话。
程遇行将易涛的手按在桌子上,“你撒谎!顾湘脖子上的扼痕作用力,是十只健全的,可以正常发力的手指。
尤其是拇指。
你的拇指不可能做到。
你的拇指神经已经坏死。
根本使不上力!
有人扼死了顾湘,让你去埋尸是吗?
他给了你癌症治疗费,和你奶奶的养老费,买你的清白,买你的命是吗?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扼死顾湘是不成立的!
我们公安可以轻易推翻你的供词!
你如果说实话,说出背后真凶,法律可以酌情减轻你的刑罚!
你可以早一点,回去见你奶奶,懂吗?!
和我们配合,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
易涛说:“给我一晚上时间,我考虑考虑。”
程遇行决定两面夹击。
他要从龚宾那里也打开缺口!
经题安调查,龚宾曾经有过两任妻子。
最后都离婚了。
第一任妻子谭如,陪着他打拼整整十年,他们没有孩子。但无奈因为车祸,截去了双腿。
离婚的时候,龚宾一次性给了第一任妻子,很大一笔费用。
到现在,每个月依然给第一任妻子生活费。
第二任妻子卫玲,天生胳膊畸形。
结婚后四年,和龚宾离婚,龚宾照旧给了她一大笔可观的费用。
程遇行觉得哪里不对,他决定咨询周淮舟。
周淮舟听完他的描述,在程遇行说出下句话之前,抢先说:“我知道,保密,保密。”
程遇行说:“那你帮我分析分析吧,龚宾是什么心理,我该从哪里下手?”
“龚宾家客厅,有一座巨大的,维纳斯雕像?”
“是的。”
周淮舟思考了几秒钟,回答:“慕残癖。龚宾是慕残癖。”
程遇行问:“什么是慕残......慕残癖?”
周淮舟说:“慕残,英文是Devotee,是一种性取向,即对特定的残疾人有性冲动。
本来,慕残只是一种小众癖好。在不危害社会的前提下。
龚宾的第一任妻子是个健全的人,却因为车祸截肢。
第二任妻子本来就是残疾人。
失踪的两人,被害的顾湘也都是残疾人。
这个龚宾应该是极端慕残癖。
你应该从他第一任妻子入手调查,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妻子的截肢一定有问题!”
程遇行说:“我正往他第一任妻子,谭如家里去。”
谭如离婚后,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由她的父母,照顾她的起居。
门半掩着,程遇行敲了敲门,没人应。
程遇行边说着“有人吗?”边走进房子。
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谭如的父亲正在厨房熬药。
母亲则正要帮谭如,费力地从轮椅上挪到床上。
程遇行连忙跑过去帮忙。
谭如母亲连连道谢,接着问程遇行是什么人。
程遇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跟谭如母亲说,要找他们了解一点当年的情况。
谭如知道了程遇行的身份,不是很配合。
她将身子转过去,说自己累了,想休息。
谭如的母亲,窘迫地搓着双手,十分抱歉地对题安说:“真是不好意思。
我家如如在截肢后,脾气变得很古怪。
和谁也爱答不理,您别往心里去。
她以前不这样。”
程遇行摆手对谭如母亲说:“没关系的阿姨。”
他对着谭如的背影:“你其实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你也很清楚,龚宾犯了什么样的事。
你不想配合调查,只是不想让龚宾被抓。
这样你就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对吗?
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年你是如何出的车祸?
如何失去的双腿?”
谭如的肩膀抖了抖。
她依旧没有说话。
程遇行说:“你的十年婚姻生活,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龚宾在外打拼,你就将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
在外人眼中,你们是一对佳偶。
但真正呢,你们像是一对工作伙伴。”
程遇行顿了顿,“他......对你没有兴趣?对吗?
你们的夫妻生活少得可怜。
你察觉到了异样。
你在婚姻生活中,逐渐发现,他喜欢的是残疾人。
能令他引起原始冲动的,是断肢断臂的残疾人。
你在知道真相的时候,震惊绝望之后,决定离开。
但......你发现你怀孕了。”
程遇行看到谭如的背,僵直了一下。
“你决定为了孩子,继续和龚宾过下去。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你出了车祸。
孩子没有了,而你被截去了双肢。
被截去双肢后的你,发现龚宾似乎开始,对你有兴趣了。他甜言蜜语,他柔情似水,他开始爱你。
十年之后,他终于开始爱你。
我在调查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困扰的问题。
为什么当初那场车祸,没有报警记录。
现在我知道了答案。
因为撞你的人,就是龚宾!
你先是被撞倒,惊慌失措的你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龚宾!
他目露凶光,开着车朝你的腿上压去!”
谭如捂住耳朵,崩溃了一样大喊,“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谭如的爸爸跑过来,把程遇行一踉一跄推出了家门,“我不管你是谁。
你要是再刺激我的女儿,我就和你拼命。请你离开!马上离开!”
程遇行高声说:“谭爸爸!请你清醒一点!
害了你女儿的人,是龚宾!
龚宾现在还在继续害人!
已经死了三个女孩了,你知不知道!”
谭如的父亲愣在了原地。
一分钟后,年迈的父亲,两手紧紧抓着自己头顶的白发蹲了下来。
他像是打开了眼泪的缺口,将那些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他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程遇行轻声问:“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谭如父亲说:“我打得他鼻青脸肿,他没有还手。
他跪在我和如如妈妈面前,哭着求我们原谅。
因为他喝了酒,昏了头,才干了傻事。
醒过来的如如,也哀求着我们不要报警。
这个傻孩子。
龚宾指天发誓,会对如如后半辈子负责,照顾她、敬她、爱她。
事已至此,报警又能怎么样呢?
如如没有了手术费、住院费。
我们老两口死后,她的后半辈子,连个指望的人也没了。
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求他善待我们的女儿,不要再伤害她了。”
程遇行问:“那后来,为什么他们又离婚了?”
谭如爸爸咬牙切齿,“之后一段时间,龚宾对如如非常好。非常好。
我们虽然心里还是恨他,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过下去。
谁知,有一次我在他车里看到......看到......
龚宾那个畜生,外头有人了。
对方是一个残疾人女孩。
这个畜生!这个变态!”
程遇行说:“那谭如为什么成全了他们?”
谭如父亲叹气,老泪纵横:“我们没得选啊,如如已经截肢。
再找工作,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离婚,还能得到他的生活费。
将他告上法庭,把他抓起来枪毙,那如如后半辈子怎么办。
我和她妈妈都是普通工人,而且我们已经年迈,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忍气吞声,可以给如如治病,复健,至少衣食无忧。”
程遇行语重心长地劝谭如父亲,“谭爸爸,忍气吞声无济于事,只会让坏人肆无忌惮。
我给您看张图,是死去女孩的样子。
她被塞进了一个棺材里。
如果不是凑巧,也许她的尸骨,永远都见不了天日。”
谭如父亲看了一眼照片,程遇行感受到了他的震惊和感同身受。
他也有女儿。
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呵护?被人善待?被人捧在手心?
死者也是一个家庭的女儿,虽然她的身体残缺,但依然是父母的牵挂。
程遇行说:“谭爸爸,真正能给谭如补偿的,是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谭如父亲擦了擦眼泪,“需要我做什么?”
程遇行说:“需要您出庭作证!”
谭如父亲咬咬牙,说:“好,我作证!”
程遇行开车中,江喻白的电话打来。
“队长。易涛撂了。”
程遇行指示,“立刻逮捕犯罪嫌疑人龚宾!”
“是,队长!我们马上出发。”
在龚宾家,程遇行亲手给龚宾,戴上了手铐。
审讯室。
程遇行审问龚宾,“吴佳,马星月两个女孩的失踪,也和你有关是吧?
你找人把她们埋在了哪里?”
龚宾神色轻松,“我不知道。易涛没说吗?”
程遇行怒不可遏,“易涛帮你焚尸灭迹的是顾湘!
吴佳,马星月是你找别人,帮你处理的。”
龚宾依旧是不紧不慢,“那你去找别人呐?”
程遇行追问:“别人是谁?”
龚宾眯了眯眼,“哎呦,我记性不好,忘了。”
程遇行坐了下来,“先不扯谁帮你埋尸,你承认你杀害三个残疾人女孩,是吧?”
龚宾拿手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吗?证据需要警官你去找。
证据确凿,说是我,就是我喽。
证据不足,那你就准备放人喽。”
程遇行拍了一下桌子,“我们的同志,已经带着警犬去墓地了。
找到失踪的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龚宾突然将耳朵贴在桌子上,“嘘......来了。
警官,你站起来,走到审讯室外面,看看大门口。”
程遇行半信半疑地给江喻白使了个眼色。
江喻白走出去,几分钟后回来了。
他低声说:“门口来了村民闹事,他们拿着条幅和喇叭,声讨我们挖他们的坟地。”
程遇行愤怒地看向龚宾。
龚宾嬉笑,“挖人家祖坟,可不是警察叔叔,应该做的事哦。”
“你......”程遇行举起的拳头,被江喻白拦下。
从审讯室里出来,程遇行对江喻白说:“召集咱们刑警队同志开会。
从现在算起,辛苦一周。
各司其职行动,找到证据。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被害者。”
江喻白说:“队长,大家已经在办公室了,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没有监控记录,没有行车记录仪的记录,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物。
刑警队几乎走遍了,周边所有的公墓。
走访了周边所有的村落。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座公墓的周边村庄,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
那天他去城里买东西,很晚才开车回到村里。
不远处的公墓土坡上,似乎有个人在挥着铲子。他心里还纳闷,“怎么有人晚上上坟除草。”
公安人员问到他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那个人是埋尸的人。
凭着他的记忆,描述出了那个人的身高,体型,发型,还有旁边停着的汽车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