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警魂>第5章 根源

  程遇行表示不赞成:“不能吧?我看李蕙很爱李净,伤心是真伤心,着急也是真着急。”

  周淮舟给程遇行分析:“礼净死亡,李蕙给收养的孩子起名李净。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还有礼净的忌日是多会儿?”

  程遇行想了想,“收养资料中,李蕙的丈夫女儿,车祸死亡时间是......二月份!”

  周淮舟说:“你昨天给李蕙打电话,她最后一句说的什么?过了二月份!”

  程遇行领悟:“按你这么说,二月份对于李蕙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月份。”

  “对啊,孩子病了,母亲还要挑时间才能让她看病?李蕙一定有隐瞒的地方。记得曾经你实习的时候,办过的那件“女鬼附身案”吗?”

  程遇行说记得。

  那是还在程遇行实习时候遇到的案子。

  有个男子每年夏末,就会被女鬼附身。

  声音、语调、走路姿态全变了,尖叫着说自己是女鬼来索命的。

  村里的人传言四起,家里人实在没办法报了警。

  那时候周淮舟,还没有行医资格,是周淮舟老师通过催眠发现。

  这个男子是个肇事逃逸的货车司机,曾经在夏末秋初的时候,撞死过一个女人。

  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男子就会想起自己撞死的女人。

  连日做噩梦,思虑成疾,惊惧过度,精神分裂。

  这就是所谓的女鬼附身。

  “等会儿去患者家?我用周淮舟牌扫描仪,扫一遍就清楚了。”周淮舟已经迫不及待了。

  程遇行笑他:“你不收□□费了?”

  周淮舟歪嘴笑,“当然收啊,我都记你头上。”

  三月初,程遇行提前联系了李蕙,和周淮舟如约到达李蕙家小区。

  这小区应该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属于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邻居的各种杂物。

  李蕙家在六楼,周淮舟气喘吁吁,程遇行笑话他,“才六楼你就喘,身体不行啊。健身卡过期好久了吧?”

  周淮舟向程遇行抛了一个白眼,并表示不想与他说话。

  程遇行和周淮舟爬到六楼,发现六楼楼道异常的整洁,和一路上来的楼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遇行按响了门铃,李蕙打开门,嘴上说着,麻烦二位跑一趟,然后请他们进去。

  李蕙的家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程遇行和周淮舟坐在沙发上,李蕙热情地给他们倒了茶。

  “李女士,李净不在家吗?”周淮舟问。

  李蕙说:“我想第一次咨询,心理师肯定要问一点问题。我怕李净在家,问话内容对她有影响。”

  周淮舟笑,“阿姨,您做的非常对。看的出来,您很爱您的女儿,很细致地为她考虑。”

  程遇行看了看周淮舟,他能做心理师,源于他乐观有亲和力的性格,和人畜无害的外表。

  李蕙起身,给程遇行和周淮舟洗水果。

  周淮舟示意程遇行环顾四周,家里几乎所有的相框里,都有礼净的相片。

  这些相片不是黑白的,是彩色的,好像这个人还生动鲜活地生活在这个家里面。

  周淮舟让程遇行看李蕙家餐桌,上面有一罐剩了半瓶的花生酱。

  程遇行和周淮舟低语,“我之前看过李净的体检报告,她对花生酱严重过敏。甚至有花生酱过敏休克急诊记录。”

  周淮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零食柜里有成长牛奶和青梅,巧克力。

  李蕙给李净吃礼净爱吃的东西,甚至让她吃可能会让她死掉的花生酱!

  程遇行和周淮舟从客厅能直接看到李净的卧室。

  白色的壁纸,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书桌,白色的衣柜。

  肃净得像是一张平面的而非立体的白纸。

  像是一个纸扎的房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程遇行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有床上的一个洋娃娃是彩色的,已经很破旧。

  李蕙走过来,看到程遇行和周淮舟的目光停留在娃娃身上,解释道:“这是李净从孤儿院,拿来的唯一的东西。这么大了,还得抱着这个洋娃娃睡。没有她,李净是睡不着的。”

  周淮舟问了李蕙一些常规问题之后,对李蕙说:“阿姨,建议问您几个敏感问题吗?比如礼净当年的离去。”

  李蕙眼眶有点红,但还是点头说:“可以。”

  “礼净是几月份出的车祸?”

  “二月份。”

  “您一定很想她。”

  “礼净和她爸爸出事之后,我有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随他们去了。”

  周淮舟突然问:“礼净回来过吗?”

  程遇行愕然地一愣,因为他听到周淮舟说的是“礼净”不是“李净”。

  李蕙也一愣,低头沉吟了几分钟,回答道:“回来过。”

  周淮舟一点都没有惊讶,好像李蕙的回答,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礼净最近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二月份?介意给我讲一讲,礼净是什么情况下回来的吗?”

  “有天很晚了我看李净在打游戏,这孩子平常根本不会打游戏。我就走过去笑着问她:‘李净,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游戏。’谁知她转头对我笑,笑的我毛骨悚然。一会儿,她说:‘李净不在。妈妈,我是礼净。’”

  周淮舟继续问道:“礼净在出事后,第一次回来是多会儿?”

  李蕙回忆道:“刚领养李净的时候,正逢礼净的周年忌日。李净看着礼净的遗照对我说‘妈妈,我是礼净。’”

  程遇行敏锐地捕捉到了李蕙悲伤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时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周淮舟也看到了李蕙的笑,他问:“第一次回来的礼净对你说什么?”

  “我抱着她哭了一场。我不断地对她说:‘妈妈好想你。’她就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说:‘妈妈,我也想你。’”

  “每年二月份礼净都会在某一天,你不经意的时候,回到李净的身上,对吗?”

  李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你觉得她是李净还是礼净?”

  “是......礼净。”

  “为什么是礼净?”

  “所有的神情、动作、语气,包括习惯都是礼净。”

  “习惯......礼净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一样,爱吃甜食,青梅以及巧克力。甚至花生酱?”

  “是......是的。”

  “快到二月份的时候,你会期待礼净回来吧?”

  “......我期待。这是我们母女特殊的见面方式。我是人民教师,我的信仰是无神论,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鬼神,但......”

  周淮舟补充:“你期待这个世界上有鬼,有魂魄。

  而你也亲眼见证了,礼净的鬼魂,每年二月份如约回到了李净的身上。”

  李蕙低头沉默。

  周淮舟步步紧逼,“所以你说李净的治疗,要放在二月份以后。你怕礼净不会再回来,是吗?”

  李蕙从此刻,到程遇行和周淮舟离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出门之前,周淮舟回头对李蕙说:“也许,阿姨,您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我等您的电话。”

  走出小区,一片早春的冷冽与盎然。

  程遇行深呼吸了一口气,憋闷在胸中的气,终于让他一吐为快。

  李蕙家整洁,干净,温馨。

  但压抑,沉闷,透着病态的诡异。

  周淮舟和程遇行说:“真正急切需要帮助的病人,是李蕙。

  这个家的病,根源在李蕙。”

  程遇行点头,“李蕙会找你寻求帮助吗?”

  周淮舟打开车门,他胳膊倚在车门上,自信地说:“会。”

  “你的自信是哪个菜市场批发的?”程遇行嗤之以鼻。

  周淮舟笑,“你记得李净床上的那个洋娃娃吗?”

  “记得。”

  “所有一切都是礼净的替代,但她潜意识里,允许李净是李净。那个洋娃娃就是她潜意识的体现。”

  “那怎么给李蕙治疗?”

  “哀伤辅导。”周淮舟干净利落地回答,接着又嬉皮笑脸地说:“抱歉抱歉,触及到了你的知识盲区。”

  程遇行淡淡说道:“周淮舟你是不是想死?”

  “好好好,哥们儿给你扫扫盲。哀伤辅导就是协助丧失者,在一定合理的时间内。引发正常的悲伤,完成悲伤任务,让其重新开始生活。”

  程遇行不满周淮舟的照本宣科:“你能不能说点具体的?”

  周淮舟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忙了一上午,到饭点儿都不请我吃饭?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活儿的啊!”

  程遇行无奈地耸肩,“你挑地方,我买单,行了吧?”

  高级餐厅里,周淮舟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程遇行问周淮舟:“周大心理师,能告诉我,你准备怎么给李蕙,做哀伤辅导治疗了吗?”

  周淮舟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吃饱了,我下午还有事。走了。”说着转身走人。

  “哎,你小子......”

  周淮舟回头朝程遇行抛个媚眼,“不看广告,看疗效。”

  两周以后,李蕙打电话给周淮舟。

  一个月之后,周淮舟给程遇行打电话。

  周淮舟说,李蕙的心理治疗挺顺利。

  她有文化,沟通起来不是很困难。

  就在刚刚,周淮舟已经通过催眠,成功让死去的礼净“活”了过来。

  礼净对自己的母亲说,她希望母亲记得自己的方式,是继续向前圆满的生活,而不是沉浸在自己营造中的幻想中,饱受折磨。

  李蕙哭了三个小时。

  程遇行说:“你让她哭三个小时,把人哭崩溃了怎么办?”

  周淮舟说:“哭,是好事情。对于心理师来说,患者哭比沉默,情况要好。从心理学上说,‘哭泣能够削弱大脑中,引发慢性情感障碍的化学物质的作用。’李蕙需要一场所向披靡的大雨。”

  程遇行说:“少拽文,说点人话。”

  周淮舟说,“哀伤处理已经到了最后两步。首先就是办一个葬礼给礼净。”

  “办葬礼?”程遇行不解。

  给一个已经去世十几年的人办葬礼?

  周淮舟说,“这个葬礼是一个形式上的葬礼,在专业心理治疗师引导下的葬礼。葬礼的目的,在于让患者表达未尽的哀伤,承认亲人的死亡。”

  程遇行问:“办完葬礼,接下来做什么?”

  “看葬礼办完,李蕙对悲伤宣泄的反应情况。如果顺利,帮她整理掉礼净的遗物。有条件的话,能搬离原来的生活环境,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程遇行想了想,“李蕙她们小区,好像在下一批老房拆迁名单上。”

  周淮舟很高兴,“那就太好了,能够脱离患病环境,会加快李蕙的痊愈过程。李蕙痊愈了,李净才有治疗的前提条件。”

  程遇行:“像李蕙这样病了十几年的病人,最终治疗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周淮舟:“看过《潘多拉盒子》吗?”

  程遇行:“......”

  周淮舟,“生和死,不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死者归于圆满。生者则立于船只甲板上,合掌祈祷。船,顺利地离岸而去。”

  程遇行有点感动地说:“谢谢你了哥们儿。”

  周淮舟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谈感情伤钱,你把治疗费结一下先。”

  “再见。”程遇行挂掉了电话。

  程遇行和周淮舟的父母是一个单位的,他们从小住在一个单位大院。

  警察和小偷游戏,是男孩中最喜欢的游戏。

  程遇行经常当警察,周淮舟则经常当小偷。

  长大后,程遇行真的当了警察,周淮舟则当了能窥探人心的心理师。

  程遇行和周淮舟经常互相逗趣打闹,但他们信任彼此。

  ·

  程遇行从外省刚出差回来,就提着酱鸭和啤酒,去敲周淮舟的公寓门。

  周淮舟一看是程遇行,不满地抗议,“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万一我和女朋友在一起,你来算怎么回事?”

  程遇行不客气地从门缝挤进去,“你这不是一个人在家嘛?我可没空手来,给你带了夜宵。”

  程遇行抱起周淮舟的猫,“好久不见啊宝玉,又胖了呢。”

  周淮舟翻个白眼,用浴巾擦擦湿漉漉的自来卷,“又来打听李净和她妈的治疗啊?警察当到你这份儿上,也是够了。你不会真把自己个儿当菩萨了吧?”

  程遇行轻车熟路地从周淮舟家橱柜里,拿出啤酒杯,笑着说:“我可不是菩萨。”

  “对,你不是菩萨。你是黄世仁。我说黄世仁,你换只羊薅毛行不行?你看我被你薅成葛优了。”

  程遇行打开冰箱拿冰块,“废话那么多,你吃不吃?”

  “吃。”

  程遇行和周淮舟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程遇行问周淮舟,“李蕙的问题解决了,但李净每年二月份会被礼净“附身”,是怎么回事?也是李蕙心理暗示的结果?”

  周淮舟喝了一口啤酒,“你见过孤儿院的孩子吗?”

  程遇行摇头,“没有。”

  “那你仔细看过宝玉的眼睛吗?”周淮舟的手抚摸着趴在他拖鞋上的宝玉。

  程遇行仔细看了看,开玩笑地说:“宝玉该洗澡了,眼睛里的眼屎不少。”

  周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