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死掉也无所谓。
水萦鱼态度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听得黎微心都凉了一大截。
“鱼鱼,你不能死。”
水萦鱼扭头长长地看她一眼,深深的眼眸里神色平静。
让人心中发怵的平静神色。
“因为你需要我,对吗。所以我不能死, 不能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水萦鱼讥讽地笑道:“黎微, 你的想法真是直白又自私。”
黎微也注视着她, 低眉顺眼的神情。
“对。”她破罐破摔道, “我需要鱼鱼, 所以鱼鱼不能死,鱼鱼要长命百岁,和我永远在一起。”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 我会努力保护鱼鱼。”
她说:“许多年前我便是这么决定的。”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
水萦鱼笑起来,“可是没用啊, 黎微,小孩子一腔热血许下的愿景,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黎微认真道:“所以我愿意自私,我不想要她。”
水萦鱼忽地敛起笑, 语气冰冷地问:“你不想要谁?”
谁会伤害到水萦鱼,她便嫌恶谁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与水萦鱼血脉相连的孩子, 如果横亘在两人面前的只是某个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没有水萦鱼坚决的阻拦,事情很早就能得到解决。
黎微经商手段冷漠,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决策也做过许多。
这世上有许多人希望存在“如果”, 但“如果”从来都只是不可能实现的期望。
就像天边皎皎的明月,或圆或缺都永远是凡俗之人触碰不到的存在。
“不想要她, 不想让你继续这么难受下去。”黎微鼓起勇气一股脑说,“现在刚满三个月, 还能打掉,我们都还年轻,可以等养好身体以后再考虑要小孩。”
“现在的局面太仓促,我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水萦鱼面色冷得吓人,黎微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眉头紧皱,因为情绪激动而呼吸略微加剧。
“黎微,你想让我打掉她?”她质问道,“她已经三个月了,你想让我打掉她?”
黎微回答:“嗯。”
轻轻的一个“嗯”,像是击溃水萦鱼心理防线的最后一个字。
她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明明应该哭泣,宣泄一般大声地哭出声来,她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愿意泄出一点哭声。
黎微慌张地扶住她的手臂,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抖。
水萦鱼重重地挥手将人拂开。
或许因为动作幅度大了点,再加上忽然的情绪失控,她吃痛地皱起眉,弓起背单手压住小腹。
“鱼鱼?”
黎微焦急地凑上去,再次被她推开。
“出去。”她咬牙道。
黎微动作滞缓,颇为受伤地望着她唤道:“鱼鱼......”
“滚出去。”
实实在在的冷漠驱逐。
黎微不敢再反抗,一边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冲动的话,一边担忧着退出房间。
门板与门框轻轻挨近,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明明只是极轻的声响,落在蜷缩在床上的水萦鱼耳里却如惊雷一般沉重响亮,惊得浑身涌出一阵冷汗。
她感觉肚子疼得厉害,象是有一把刀在里面搅动,搅得内脏化成血水,与子宫里的胎儿交融在一起,作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孕育生命。
脑袋里不断闪出各种混乱的画面,关于她这短短二十三年见过的人或物。
慕念欣喜的笑,黎微乖顺的轻唤,水浅将她拥进怀里,第一部主演的电影上映,第一座金水牛奖捧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量。
这些回忆或真或假化作无数碎片刺进她的意识里。
胸口涌上浓烈的恶心。
为什么会有这样困苦的人生存在。
为什么她得苦苦咬牙坚持着活下去。
她想起楚礼曾经说过的一劳永逸。
她也想一劳永逸,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没有那么多牵挂,她也想一劳永逸地逃避现实。
她想到黎微总是很委屈很顺从的神色。
黎微说她不能死。
极其自私的愿望,决定她的生死的权力,竟然落到了一个alpha手里。
以前是慕念,现在又变成了黎微。
可笑又可悲的人生。
她窝在床上独自哭了许久,久到腹部的疼痛消了又起,起了又消,如同起伏的潮汐,最后没了动静,而她还在哭。
无人打扰的哭泣,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哭不出来声音的,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仿佛野外没了父母庇护又意外受伤的小动物,茫然无措地呆立在原地,无人关心,无人理睬,而四周危机四伏。
脑袋撕裂一般疼,浑身都在疼,让人绝望的疼痛,压抑着她的呼吸与思绪。
说不清楚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水萦鱼在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个零部件都在隐隐泛疼,仿佛正在被虫蚁啃噬。
密闭的空间寻不到多余的光亮,四周安静得吓人。
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寂静。
她下意识想叫黎微来帮忙,还没喊出声,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包括黎微那句冷清的“我不想要她”。
水萦鱼只有这么点坚持,她在意的人和事物很少,却还是没办法换来自在。
所有人都想控制她,想让她顺从地依据指示安稳地生活。
这在她看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苟活。
不管怎样,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这个被大部分人看做劣质胚胎的小孩,与她相同,不被期待,甚至招致alpha母亲冷漠的厌恶。
水萦鱼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似乎是在等天亮,但夜晚太过漫长,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房门被敲响时,这间光彩黯淡的房间才终于涌进一些破土萌芽一般的动静。
水萦鱼以为是黎微,所以没有回应。
“小鱼。”楚礼在门那边小声唤道,“有点事情。”
水萦鱼翻身仰躺着,睁眼便是灰蒙蒙的白色天花板。
她抬起一只手将手背放在额头上,冰凉与微热的初次接触。
她现在有一点低烧,没有流血的感觉,情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糟糕。
“黎微在旁边?”她问道。
楚礼沉默了一会儿,“嗯。”
一旁已然暴露的黎微忐忑道:“鱼鱼,我担心你。”
恳切卑微的语调,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她的错,是她无缘无故发火,歇斯底里地将无辜的alpha赶到门外,然后不闻不问地躲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让她离开。”水萦鱼对楚礼说。
明明黎微就在边上,照理性的角度看来,她没有必要让楚礼传话,黎微能够听到她说的话。
“鱼鱼。”
水萦鱼对她落寞的低唤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只有楚礼进了房间,刚走进来,没开灯,借着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那点月光,看到水萦鱼惨淡的几乎没了颜色的脸色。
“小鱼?”她惊讶问道,“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水萦鱼撑着身体坐起来,靠着枕头,探手打开床头的灯。
“刚睡醒,水怡然来找你麻烦了?”
“没有。她不知道我在你这里。”
“嗯。”
这事是水萦鱼特意安排的,既然把人弄到了自己身边,那就得保证对方的安全。
“小鱼,我是听到小鱼介绍早上那位alpha,好像叫黎微。”
“嗯。就是你认为的那个黎微。”
“需要我做点什么码?”楚礼问道。
水萦鱼回答:“这我不清楚,你去找黎微问她。”
楚礼犹豫道:“小鱼........”
水萦鱼浅浅地笑了笑,“你刚做完手术,回去休息吧。”
“小鱼身体真的没事吗?”楚礼没急着离开,站在门口担忧地问。
“睡觉的时候受了凉,有点感冒。”水萦鱼安慰道,“没什么大问题。”
楚礼嘱咐了两句注意保重身体,房门再次关上,紧紧阖着,透不出一点空闲的气息。
刚睡醒还没什么困意,水萦鱼拿起手机逛了会儿微博,又有和她相关的微博。
《水萦鱼综艺录制途中发生命案》
女明星与悬疑凶杀现场,怎么也挨不上边的两个元素,格外诡异地揉在同一句话里,高高顶在热搜榜第一名,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红色的“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水萦鱼想不出之前录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被说为命案的大事件。
受好奇心驱使,她点了进去,并在一个小时后,趴在马桶边上呕吐得胃疼嗓子疼的时候,深深为此时的冲动后悔了起来。
这其实是一条新闻,之前那个小男孩,她看到文字介绍才知道他叫张凡。
张凡的尸体在综艺录制后的第三天被打捞起来,从一条浅浅的河沟里,整个人都已经泡出了巨人观,黑褐色的液体从每一个窍口淌出来。
水萦鱼看到这里就忍不住干呕了几下,然后下床往卫生间跑。
肚子还是疼,每动一下就抽着疼一下,脑袋也晕,低烧仍然没有退下来,身体状况依旧糟糕。
张凡原本的模样还在清晰的记忆里,那张巨人观的照片恐怖却又熟悉。
那就是张凡,被所有人视为怪物的不幸小男孩,在晚春的正午倚靠在她的手臂边,憧憬地说将来他也要分化成omega,也要像姐姐一样,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宝宝。
忽热的死讯可水萦鱼并没有太多诧异,也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究竟是一劳永逸早早解脱好,还是苦苦坚持着等到所谓的幸福好。
第二天警察就顺着线索找上了门。
黎微和楚礼出去处理事情了,房子里只有水萦鱼一个人,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客厅沙发上应付警察的问话。
穿着警服的alpha坐姿端正,愈发衬得水萦鱼的坐姿懒散。
不过现在他们都不太在意这种小事。
警察们如临大敌地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浑身不住一阵一阵往外冒冷汗。
自从昨天看到那张照片以后,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吃下去任何东西,见着任何吃食,不管油还是不油,恶心反胃一律公平地挨个光顾。
她感觉自己吐得有点脱水,但现在已经到了喝口水都会吐的程度。
她打算一会儿警察离开以后就上医院看看,正好这几天腹痛得频繁,又有一段时间没检查身体。
水萦鱼知道这事是张凡自己的选择,因此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知无不言。
得益于她的配合,调查很快结束,临走前还有热心的警察小哥好心提醒,说她的脸色白得不正常,最好哪天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肚子里有一个胎儿一刻不停歇地汲取她的生命能量,这不是普通的毛病。
水萦鱼到医院的时候状况特别糟糕,路上开车又有点晕,忍不住吐了一次,吐得头晕目眩,四肢与全身肌肉也跟着乏力起来。
她一个人来的医院,刚下车走到门口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最后一眼她看到急匆匆向自己跑来的医生护士们。
她没有戴口罩,会被一路上医院里的许多人认出来,但已经无所谓了。
她闭上眼,再次陷入了疲惫而又沉重的黑暗。
没有黎微在身边陪伴,她好像已经有些不适应了。
只是一个alpha而已,她一向独立,不需要依靠着alpha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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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的意识零零碎碎,有的没的想的都是一些与黎微有关的无聊事。
她其实没法完全放下黎微,她们之间近乎病态的需求与依赖谁也没比谁轻微多少。
可惜黎微不愿意接受这个小孩。
思绪漫游到这里,她忽然惊醒,在一阵强烈的心悸中,腾地坐起身,牵扯起浑身的疼。
手背上扎着针,她现在在医院里,多人病房,没有屏风遮挡,住满了的六人间。
见她这般没由来的反应,其他人一齐向她看过来,都是女性,有omega也有beta。
“水萦鱼!”谁兴奋地惊呼了一声,“你是水萦鱼吗?你长得好漂亮,你就是水萦鱼,对吧?”
水萦鱼没回答,继续观察此时的情况。
最普通的病房,强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门口堆积着吃剩下的盒饭,病床裸露的金属围栏冰冷地挨着她的手臂,三三两两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看着她,一些孕妇,和一些期待着他们的孩子的孕妇家属。
“你是水萦鱼吗?”之前那个omega再次激动地问道,“你长得真的好漂亮!”
水萦鱼抿着唇礼貌地笑了笑,疏远又短促的笑。
“我是你的死忠粉呢!”omega走下床来到她身边。
普通的omega长相,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因为怀孕有些水肿,胖乎乎的,看起来被家人照顾得很好。
她的alpha就站在她床边,端着从家里带来的鸡汤刚才正在照顾她吃饭。
“之前好多医生护士围着你把你推进来,说再晚一点器官就要衰竭了呢。”
水萦鱼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依旧是原本那般模样。
“孩子没事啦,是不是孕吐太厉害,哎呀我有乡下找的偏方,治孕吐很灵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最后翻出一个相册,封面是一个q版小婴儿,还有一行字,“宝贝成长记录”。
“能不能要个签名呀?”她期待地望着水萦鱼。
“嗯。” 水萦鱼点点头,“有笔吗。”
声音沙哑得厉害,提一口气说几个字就得缓下来喘息调整呼吸。
omega跑去自己病床边上翻出来一只笔,黑色针尖签字笔。
笔尖很滑,笔杆格外细,水萦鱼没什么力气,好几次没握住笔,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像刚识字的小学生的笔迹,全无原本的龙飞凤舞遒劲笔力。
她垂着脑袋,视线长长地定在那一串签名上。
狼狈潦草,就和她本人现在的模样一样。
“抱歉。”她轻声道。
“啊。”原本还望着她直乐的omega愣了愣,定睛看见她脸上低落的神色,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已经很好看了,谢谢水影后!”
她抱住相册乐得嘴都要咧到脑后了,病房里其他人见状也嚷嚷着上来要签名,还有合照。
水萦鱼调整了一下姿势,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胸口翻涌起一阵压迫感,激得她护着小腹咳了两声.
咳嗽勾起腹部的疼痛,抽抽着疼。
\"合照就算了。\"她温和地拒绝道,“我给你签名好吗。”
倒不是因为担心合照泄露出去,一路上那么多人,关于她怀孕晕倒在医院门口这件事大概早已经人尽皆知了。
现在她的状况实在太狼狈,拍照是最没必要的记录。
同病房的病友心里都有分寸,并没有询问她为什么独自一人晕倒在医院门口,拖着如此糟糕的身体,怀着孕又没人陪护。
中途输液瓶里的药水空了,血顺着导管往回流了很长一段也没人管,还是后来进来给隔壁床换药的护士路过,不经意间发现以后才换上新的一瓶。
见水萦鱼态度比较好,他们每人都拿出好几张纸,说家里亲戚朋友大舅二姑谁谁谁也是你的粉丝,老粉丝,喜欢你好多年,也帮忙签个呗。
水萦鱼没拒绝,但签到第十张左右的样子就有点签不动了,捏着笔停顿了许久,发白的指尖不住往外渗虚汗。
浑身疲乏得厉害,她想躺下来歇一歇,但还有不少人拿着一叠纸围着她等着签名。
没办法拒绝,即使她才是被请求的那个人。
她坚持着继续签了十多张,推门进来了名护士,粉色护士服,没戴帽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中午饭不好吃,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又与男友吵了一架。
原本喧闹嘈杂的病房忽然安静了下来。
“五号床还没缴费呢?”她不耐烦地问。
“五号床,快让家属去一楼缴费,不然剩下的药上不了,床位也给你收回来。”
水萦鱼是五号床,缴费在一楼,没有家属。
“还有医院大门口有一群人,是不是追着你来的,赶紧下去让他们离开,不然一会医院就叫保安把他们赶出去了。”
她皱眉训斥道:“医院这种地方,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不好意思。”水萦鱼道歉道,“马上就去。”
护士接着板着脸又教训了几句,走过来替她摘下手背上的输液针,动作麻利,但一点也不客气。
“最近几天住院卧床休息,每天都要输营养液,试试能不能吃饭,如果吐得没那么严重的话就让家属带饭补充营养。”
“嗯。”
“还有你这胎不稳,每天都得有alpha的抚慰,类似于临时标记。”
水萦鱼默了默,轻声问道:“如果没有抚慰会怎么样?”
护士奇怪地看她一眼,用一种看不干净的东西的眼神,“没有?怎么会没有?没有alpha的信息素孩子保不住。”
“保不住吗。”
“本来就不好,能用的药也都用上了,你看现在这样,保不保得住?”
“嗯。”水萦鱼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色厉内荏地嘟哝:“谢什么谢,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是个女明星。”
等她走出病房关上门,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个护士是最凶的。”
“每天都这样。”
“别在意哈。”他们安慰道,“来咱们继续签。”
水萦鱼拒绝道:“我先下去缴费。”
众人失望地“啊”了一声,陆陆续续从她身边散开,只剩下最开始那个omega依旧站在床边。
“需要帮忙吗?”
水萦鱼摇了摇头,“谢谢。”
她此时的心情寡淡得像一张白纸,没有恼怒,也没有慌张,不管是对护士的那一番话,还是众人作鸟兽散一般的态度。
她试着分析自己与黎微的关系。
她需要黎微的信息素,用来保住这个孩子。
而黎微不想要这个孩子。
棘手的局面,就像一团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线,似乎再没有理清楚相互分开的可能。
水萦鱼掀开被子,原本的衣服被换成了病号服,蓝白条纹,或许是为了方便检查身体,薄薄的一套,由细瘦的脊骨单薄地撑起,显出几分病态的柔美。
她扶着床边的围栏站起来,浑身四肢一阵一阵泛凉,力气稀薄得仿佛浑浊河水里的空气。
身体每一处都在泛疼,特别是下腹,坠坠地疼。
她拿上手机给黎微打了个电话。因为实在疼得走不动路,她又坐回了床上,手机放在大腿上。
她低着头凝视着显示正在拨号中的界面。
隔壁床的omega好奇地与她一同等待。
漫长的铃声,前段时间最火的流行乐曲,耳熟能详,此时并没有听到最后结尾的需要。
无人接听。
“你alpha?”omega安慰道,“可能在忙工作,暂时没注意到。”
“需不需要让我家的帮你下去缴费?”
“嗯。”水萦鱼平淡地收起手机,“不用。”
她一个人足够做这些事情。
刚才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试试黎微的态度。
既然对方连电话都不愿意接,那也没继续试探的必要。
她歇了一会儿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金属的门把手是冰冷的,拧动需要一些力气,或许因为其内部的腐朽。
不过无所谓,水萦鱼推开门扶着墙走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走廊里,孕检的住院的,各式各样。
这家医院的装修上了年纪,老旧狭窄的老式走廊,无限放大喧闹与拥挤。
一双双浑浊空洞的眼睛,衣着整洁却依旧给人鲜血淋漓的惨淡感受。
他们与水萦鱼擦肩而过,暂时没人认出她来,大概因为她此时的模样太过憔悴,与原本总是光鲜亮丽的明亮形象不符。
腹部持续地往外蔓延疼痛,她以为自己能够忍耐,身体能够忍耐,可心里无时不在为肚子里的孩子感到担忧。
于是她很快放弃往前,在走廊的长椅上找了个空位,扶着扶手慢吞吞地坐下,然后埋下脑袋,目光轻轻落在小腹,相比原本的淡漠柔和了许多。
她把手也搭上去,让人心安的隆起,充实地盈满手心的纹路,小小的一团,暖乎乎的很可爱。
“宝贝。”她牵着嘴角安抚地笑了笑,“别怕。”
“没有关系的。”
她以前也总爱和黎微这么说,说“不用害怕”“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似乎不用再说这种话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孤零零地坐在老旧医院喧闹走廊的长椅上,再没有能够依靠的人。
混乱的思绪,在脑袋里搅成一团浆糊,她也想逃避现实,但最后依旧得打起精神面对困难。
因为现在她不完全只是一个人,还有肚子里的小孩,可怜的小孩,她只能依靠她的母亲。
水萦鱼现在想做的只有回到床上,好好地躺着,缓过这一阵由大脑认定为危机的疼痛,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或许情况就能有所好转。
可现实永远不如梦想的那般美好。
现在等着她去做的事情有许多,下到一楼缴费窗口缴费,能够承担的费用,不管多么昂贵,她有很多钱。
金钱从她出生开始就不是她需要担忧的事情,在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们为金钱焦躁不安时。
但她依旧有许多值得感到烦扰的事情,淡薄的亲情,一筹莫展的爱情,情情爱爱爱爱情情,如此错综复杂的庞然困扰,因为物质上的富裕,她多出许多心思为这些东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