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小心我哥知道,他又要吃醋。”陆知意笑道。

  洛擎远也跟着笑,玩笑道:“随便他,殿下得了那么多好处总要失去些东西。”比如亲弟弟和好兄弟日益减少的爱。

  陆知意想到前些日子看见的账本,笑着说:“说的也是,我哥现在才是真的富可敌国,钱权在手。”

  除却秦枫荷从前留下的那些商铺,洛擎远也将名下大部分产业都交给了陆恪行,陆知意也才跟着陆恪行知晓,洛擎远短短几年积累了旁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眼睛没眨一下又送了出去。

  “你将东西全给了我哥,万一后悔怎么办?”

  “那些是聘礼,不会后悔。”洛擎远道。

  陆知意耳朵尖变得绯红:“你能不能别面无表情说这种话,好像只有我会害羞一样,很奇怪。”

  洛擎远捉住陆知意的手放在了胸口,低声道:“我也会害羞。”

  “反正我没看出来。”陆知意嘀咕了一句。

  洛擎远手中把玩陆知意柔顺的发丝:“你能看出什么?”

  “是哦。”陆知意道,“我眼神不好,要不然早就看出来你对我有了不正经的心思,哪里还会伤心伤神。”

  洛擎远想否认,又觉得无话可说,他心里的确早就对陆知意起了心思,只是原先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擎远哥。”陆知意起身跪坐在榻上,他抬手抚平洛擎远总不自觉皱起的眉,“总说我心思重,实际上你心里也藏着一堆事,半点都不肯和我说。”

  “那些事情……”洛擎远哑声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我没怀疑过这件事。”陆知意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这人又冷静地说这种话,“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别总愁眉苦脸,好像过得很不如意一样。”

  “我过得很好。”洛擎远又强调一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

  “你藏着的秘密,还是不能告诉我吗?”陆知意问。

  “暂时不可以。”洛擎远摸了摸陆知意的发丝,将人揽进怀里,“你让我再想想。”

  私心里,洛擎远并不希望陆知意记起前世种种,那段记忆在他看来不算美好。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陆知意无忧无虑活着,再不用像前世那般耗尽心神。

  但他心里总有预感,陆知意会和他一样拥有那段并不算美好但是彼此互相依靠的回忆,那样对他们来说才足够圆满,然而他又不希望陆知意有伤心失神的可能。

  尤其最近一段时日,他总梦见过去。有时,在战场,四处都是残肢断臂,风扬起尘沙,将一切掩埋。有时,是他在京城与陆知意居住的那个小院,两人对坐饮酒,一言不发。

  他在边关打仗时,陆知意很少留在京城,大部分时候都随军。陆知意笑脸相迎的时候很能唬人,说话也中听,最后,他营里那些将士提起陆知意都满是赞许。

  那段时间虽然艰苦,脑袋别在腰间,随时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但也算得上是他们最平静的时光。想来也知道,陆知意答应了晏帝许多事情,心甘情愿成为皇权背后的一道影子,彻底把暗卫司拱手相送,换来了他们的短暂安宁。

  然而彼时,大晏已经一团乱,就算他一人能抵千军万马,依旧阻止不了各地接连不断的战事。最后一场仗,他失去全部暗卫,艰难取得了胜利,以此得到北境暂时的安稳。

  回京后,他的伤还没治好,陆恂以谋反的罪名带兵包围了荣王府,陆知意与他仿佛两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孤立无援,苦撑三日后从卧房下的暗道去了他们的坟墓。

  洛擎远低下头,看向怀中安稳熟睡的人,经历过生死,权势富贵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重活一世,他想要珍惜的只剩下眼前人。

  他们两人挤在窗边窄小的榻上,手脚都缠在一起,雨后的凉风适时吹散了热意。

  几天后,洛擎远与陆知意回了京城。

  洛擎远直接去了禁军营,陆知意在门口见到了洛府的管家,他见到陆知意时态度很恭敬:“世子,麻烦您告知大公子,老爷请他回家一趟。”

  陆知意对洛家没有任何好印象,等洛擎远回来后,他抱怨道:“原先不闻不问,现在见你腿好了还升了官又想起你。”

  洛擎远被陆知意的表情逗笑:“没事,我明天回去看看。”

  “记得多带点人。”陆知意认真道。

  洛擎远笑道:“能有什么危险,我好歹在那里住过十多年,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

  陆知意气鼓鼓道:“他们家人都太坏了,还喜欢用毒,谁知道叫你回去又想使什么阴谋诡计。”

  “行,我带着禁军营。”洛擎远开玩笑。

  陆知意想了想又道:“我也跟着去,行吗?”

  “随你。”

  次日,洛擎远从禁军营回来后,直接去了洛府,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引他去了洛鹏程的院子。

  “让我回来有何事?”洛擎远语气冷淡。

  洛擎远腿已经康复,又有军功在身,如今还升了禁军营的统领,洛家人原先就怕他,现在更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继夫人见他来,立马退出了房间,好像后面有恶鬼在追。

  “你的腿彻底好了吗?”洛鹏程说话还算清晰,只是很慢。

  洛擎远皱着眉:“如果你叫我来是为了问这些没必要的问题,那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洛鹏程咳了几声,“你已经查到裴家了吧,关于你当年受伤的事情。”

  “是。”

  洛鹏程苦笑,他现在的状况,这个表情做出来显得不伦不类:“是我对不起你。”

  洛擎远愣了下,两世,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洛鹏程的道歉,可惜对他来说完全不重要了:“比起对我说这句话,你更应该去霍家坟前忏悔。”

  洛鹏程没接话,过了会才说:“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关于秦羽的消息,我知道你一直没放弃寻找。”

  “什么?”洛擎远皱眉。

  “当年,裴家找我合作,想要平分霍家的兵权。霍秦羽被他们找来的人追杀,他受了很重的伤,被路过的商队救下。”洛鹏程歇了一会,继续道,“我知晓裴家并非可信之人,所以留了条后路,放那行商队离开。”

  “后来呢?”

  “商队离开北境后,来了中原,之后带着货品辗转出海,去了海外。”

  洛擎远眯了下眼睛:“这些与我查到的差不多。”

  “我记得那个商队的标志。”洛鹏程道,“之后,我曾经见他们回到大晏几次,但始终没发现秦羽的踪迹。你有你母亲留下的人手,想必一定比我更中用些,能查到更多东西。”

  洛擎远看了一眼洛鹏程,自母亲离世后,他几乎没有与父亲和平相处过,这样的场景在他看来十分陌生。

  “我知道了,会让人去调查。”洛擎远说完后转身离开小院。

  “擎远……”

  洛擎远停下脚步:“还有事?”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对你提要求。”洛鹏程道,“我知道太子殿下会是最后的赢家,你也铁了心要脱离镇国将军府,我不求洛家百年富贵,只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

  洛擎远轻声道:“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不把手脚伸到外面,自然会平安。”

  院子里花红柳绿,洛擎远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很多年前,霍翎珠还在世时。

  “擎远哥。”陆知意跳下院墙,牵起了洛擎远的手。

  洛擎远拂去陆知意头顶的几片落叶:“大门开着,又爬墙。”

  “习惯了。”比起路,陆知意还是对洛家的墙更熟悉。

  洛擎远不开心的情绪被驱散,他笑道:“看来需要在家里多给你砌几面墙。”

  “我们回家。”陆知意道。

  经历这么多事情,洛擎远对洛家的恨意已经没那么深,他也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些不必要的人身上。就算洛鹏程不提,洛家人也然能好好活着,只不过再也不可能有从前的富贵。

  不过被陆知意哄,他很乐意,他与陆知意十指相扣,招摇过市,回了荣王府。

  到了傍晚,他们二人又去了东宫。陆恪行看着很有精神,眉眼间隐约有了帝王之气,让人不敢多看。不过面对陆知意他俩时,他又变成了操碎心的兄长,一连啰嗦了半个时辰。陆知意数次想要溜走,又被陆恪行暴力制服,他也不能还手。

  陆知意捂着耳朵:“哥,你最近在外面是受了多少气,报复他们不好吗,为什么要折腾你可怜的弟弟们。”

  “因为我开心。”陆恪行掐了两下陆知意的脸颊,“行了,回去吧。”

  陆知意大为震惊:“哥,你竟然不留我用膳,就赶我们回去?”

  “意儿,荣王府今天有客人,你们早些回去。”陆恪行神神秘秘说。

  陆知意面露疑色:“谁呀?”

  “你们回去就知道了。”陆恪行道。

  王府后院,陆知意看着眼前的“熟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好几日前,他就收到了书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清晨,昼夜不停赶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你们,是不是特别讲义气?”身着铠甲的青年笑道。

  “这义气不要也罢。”陆知意道。

  所谓熟人是谢千宁,他已经换上了男儿的装扮,眉目依旧如从前那样精致,却只剩下英气,不见从前娇媚的小女儿模样。

  自那次春猎以后,谢千宁身体就不太好,各种名贵药材流水似的送过去仍然不见起色。只有陆知意他们几人知道,谢千宁是服用了假死的毒药,他的身体会逐渐衰败,直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眼见着谢千宁连下床走路都难,最终,晏帝答应了东海王的请求,“重病”的谢千宁时隔多年后,终于回到他的故土。没过多久,东海那边就传出郡主病逝的消息。东海王也因此大病一场,王府大门紧闭,半年多都没有见客。

  无人知晓,东海兵营中多了个叫谢宁的小兵,剑法极好,没多久就升了官。

  如今,东海按照惯例在年中送来贡品,谢千宁所在的小队负责押送。

  “你还是这样看着顺眼些。”陆知意说,“以前虽然很美,但像是戴了张面具,很假。”

  谢千宁朝陆知意眨了下眼睛:“无论男装还是女装,我都是大晏第一美人。”

  陆知意翻了个白眼:“要点脸,成吗?”

  “我说实话而已。”谢千宁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你这么张扬,小心被认出来。”陆知意提醒一句。

  谢千宁挑了下眉:“如果你没有事先知情,会把我和那个柔弱貌美的千宁郡主联系在一起吗?”

  陆知意笑道:“那是有些难,不过京城里人多眼杂,你还是谨慎一些。”

  “放心。”谢千宁哥俩好的揽过陆知意的肩,喟叹道,“还是现在这样不用扮柔弱大美人比较快活,以前,我可羡慕你们了。”

  陆知意挣脱开:“羡慕归羡慕,别动手动脚成吗?”

  “小世子,难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洛统领现在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活剥了挂城墙上。”谢千宁歪着头,小声道。

  “胡说八道,擎远哥才不可能做这种残忍的事情,他只是防备你而已。”陆知意啧啧两声,“谁让你流里流气,看着就不像好人。”

  谢千宁拍了拍陆知意的肩膀:“做个傻子,也挺开心的。”

  “你才是个傻子。”陆知意没好气道。

  “对了,还要跟你们说件事,去把你家洛哥哥喊过来。”谢千宁调侃道,他与陆知意洛擎远几人也算是一起长大,见过陆知意追在洛擎远身后奶声奶气喊哥哥陆恪行吃醋的画面。

  没等陆知意喊人,洛擎远已经走过来,他挡在陆知意身前:“什么事?”

  陆知意靠在洛擎远身上,谢千宁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你们俩真是……”谢千宁无奈道,“怪不得话本能传到东海。”

  陆知意道:“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东海前些日子来了几支海外的商队,其中有个人据说来自大晏,我暗中观察过,他的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谢千宁顿了下,接着道,“今天见了擎远,我才反应过来那人长得和你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他故意做了掩饰,我之前才没反应过来。”

  洛擎远眉头蹙起,他与陆知意对视一眼,明白对方此时心中的想法,他们怀疑那人是霍秦羽,和洛擎远长得非常像,他失踪六年多的舅舅。而且,洛鹏程才和他说过这件事,那人是霍秦羽的可能性非常大。

  “商队离开东海了吗?”陆知意问。

  “爷爷对他们带来的东西很感兴趣,打算留他们在别院住一段时日,还要商议之后的通商事宜,大抵还能留几个月。”谢千宁道。

  陆知意抓住洛擎远的手,低声道:“过些时日,我陪你去趟东海。”

  洛擎远点点头,他也想过去海外寻人,但大海茫茫,他派出去的商队也是一无所获,金银宝石倒是带回来不少。

  当年,霍秦羽失踪后,霍家兵权旁落,余下族人举家迁回祖地,不再过问朝堂事。除了他,也没人再会执着地去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