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擎远吩咐下人收好圣旨,陆知意依然坐在窗户边闷闷不乐,把气全撒到外面的麻雀身上,桌上的棋局彻底乱了,棋子也快要被他糟蹋没了。洛擎远走过去,拿下陆知意手中正打算丢出去的那枚棋子,无奈道:“还在生气呢?”

  “没生气,这是你该做的事情。”过了会,陆知意才低声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语气仿佛可怜委屈到极点,洛擎远的心也像是被针戳了好几下,又酸又疼,他叹口气,回过神时手已经放在陆知意头顶,温柔地拍了拍:“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陆知意握住洛擎远的手,仰头看人,却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洛擎远并不想松开陆知意的手,似有一束日光落在掌心带来暖意,他轻声道:“别担心,战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早就知道安南侯会去见皇上?”陆知意问。

  “嗯。”洛擎远道,“云家世代驻守边境,如今外敌进犯,他会去见皇上并不奇怪。”

  除此以外,洛擎远还知道,安南侯这些年之所以称病在家休养,一是因为大晏近年未打仗,他从前久居边疆,回来以后被京中的文官武将联合排挤。他生性就不是会低头妥协的人,不乐意虚与委蛇,索性直接撂挑子走了。

  二是他的身体的确因为打仗时的旧伤出了问题,这些年也暗中寻访不少名医,始终无果。在洛擎远回到这一世后,他就请了秦蝉去帮人诊断。经过近一年的时间,才总算把他的身体调理差不多。

  云家世代守护边境,如果身体允许,云崇必然要回到战场,就像云家的每一位先辈。

  出发前一日,洛擎远去了趟安南侯府。因为陆知意这几天跟在洛擎远身后寸步不离,所以也一起去了。

  云崇在战场长大,在袭爵时也不过十几岁,所以看起来没比洛擎远大几岁。看见洛擎远之后,云崇眼眸中闪过一丝感伤,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拍了拍洛擎远的肩膀:“记得转告秦蝉,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洛擎远浅笑:“师父说不用了,他也是替别人报恩,现在已经还清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有些眼熟。”云崇道,“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云崇没说。

  陆知意好奇的目光在云崇和洛擎远之前来回转,还努力装成并不在意的样子,云崇看见后笑道:“世子也想随我们一起去庆州吗?”

  洛擎远按住蠢蠢欲动的陆知意:“他不去。”

  陆知意压低音量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坐在洛擎远身后,云崇看了好几眼,心道不是都说荣王世子狂妄又任性爱闯祸,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怎么看着却像洛擎远刚进门的小媳妇。

  “擎远,你的腿……”云崇欲言又止。

  洛擎远道:“侯爷放心,不会误了战事。”

  “我不是担心这个。”云崇道,“之前我在禁军营见过你练兵,你们陈统领可是把你好一顿夸。”

  洛擎远又解释了一通,知道他腿伤以后能彻底治愈,云崇才放下心。

  没过一会,有个小厮快步跑过来通报:“侯爷,郁军师到了。”

  小厮话音才落,远处走过来一位与云崇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瞧着像是个温润如玉、满腹才学的书生。

  “这是我的军师,郁渺。”云崇揽过郁渺的肩膀,然后被人直接推开。他也不恼,脸上仍是挂着笑,手上用了蛮力让人躲不开。

  洛擎远认识郁渺,不过他更熟悉的是前世的郁渺。

  前世他去庆州的时间是在一年后,郁渺也是那时候找到陆知意自荐,要与他随行去庆州。而在他收回所有城池后,郁渺却不愿意回京接受封赏,而是隐居在某个偏远小城的村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

  前世直到他们离世,洛擎远都没再见到郁渺。那时,云崇也已经离世很久。

  洛擎远看着偷摸对郁渺动手动脚的云崇,忍不住笑了笑,这一世,都不一样了。

  又单独与云崇交谈一番,洛擎远才带着陆知意离开安南侯府。

  不管如何不舍,出发的日子还是到了。

  “身体不舒服?”洛擎远习惯性给他把脉。

  陆知意摇摇头,看着不大有精神,又重复一遍这几日已经说无数次的话:“战场上刀剑无眼,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洛擎远眉眼带了点笑意,抬手摸了摸陆知意的后脑勺:“别担心,上次是意外,这回我争取不再受伤。”

  “战场上哪有什么保证不保证。”陆知意蔫蔫道,“你要是出任何事,我肯定也活不成了。”

  “知意!”洛擎远皱起眉头,“别胡说,就算我真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陆知意抖了一下,他拉住洛擎远的袖口,语气里都快带上哭腔:“不要这样说,你肯定能平安归来。”

  洛擎远叹口气:“会的。”

  坐上马车后,微风撩起窗帘,京城的百姓自发出门送别出征的将士,陆知意心里总觉得这样送别的画面出现过许多次,脸色愈发不好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等下到外面,人多眼杂不方便。”洛擎远道。

  “你要去打仗了。”陆知意揪起洛擎远衣袖上的一点布料,极小声道,“很多很多话,等你凯旋,我再慢慢同你说。”

  “记得听恪行的话。”洛擎远将人扯近了一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暗卫司的事情尽力而为,也不准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陆知意乖乖点头。

  打仗的事,洛擎远心中有数,前世,他与那些人打了好几年,才终于将失去的城池全部夺了回来。

  有当时的经验教训在,他可以尽可能缩短战争的时间。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过于自信。战场上变幻莫测,谁也不敢下明确的定论。死过一次以后,他如今惜命得很。

  而且,他还有牵挂。

  洛擎远回过头,许多人站在城墙上为他们送行,他几乎能看见陆知意的表情,表情清冷,然而眼睛里全是情绪,几乎快要哭出来。其实距离已经很远,他脑海里之所以有这样清晰明了的模样,只是因为前世见过太多次。

  他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挂着香囊,里面放着平安符和一片黑色的羽毛状铁片,都是陆知意准备的。

  上元节那天,陆知意得到了那两枚心心念念的姻缘符。然而他却不相信平安符真的能护人平安,他只相信自己,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铁片其实是暗卫司的信物。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比较忙,还严重卡文,明天会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