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天色沉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压垮。见陆知意离开,叶子认命地跟上去,心里已经预想到回京后会受到的千百种责罚。

  马车带起几道泥水,路两侧的山林影影绰绰,隐约有哭泣声传出。

  “世子,河州如今乱得很,只怕进城之后也难找到落脚处。”

  “没事,我在这里有住处。”陆知意翻出一颗松子糖慢慢含化,他闭着眼,偶尔会开口提醒叶子一两句。

  陆知意所说的住处位于主城附近的一个镇子里,他对路线也不熟悉,只能凭借大致印象指路。马车最终停的宅院与周围其他房子无二,看着不算豪华,只是普普通通的民居。

  “公子。”早就守在门口的管家俯身行礼。

  陆知意微微点了下头,直接坐在马车上进了宅子。叶子知道有些事不该由他过问,等送陆知意回房之后,他才老老实实去旁边的房间休息。

  卧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陆知意抬起眼皮:“让你们查的事情,结果如何?”

  “洛公子当初受伤的确与这几人有关,只是河州突遭天灾……”

  陆知意皱起眉:“你们把人看丢了?”

  “公子恕罪。”管家垂下头,“那几人在洪灾之后勾结了附近山匪,如今正被关押在河州的府衙中,还活着。公子若是想……”

  陆知意摆摆手:“我的确很想要他们的命,但要等到他们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以后,反正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两天。”

  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像陆知意与叶子,陆恪行他们一行人速度要慢许多。

  进城的官道有不少都因为洪水损毁,陆恪行他们走走停停,身后远远跟着的灾民也越来越多。侍卫们原本想把人驱散,可这些人只是跟在后面,就连吃食都是自己准备。之所以跟着,是害怕遇见山匪。

  大多数时候,洛擎远都独自待在马车中,偶尔会去附近山林练一练荒废的武艺。自重生以来,洛擎远每日要么解毒养伤,要么忙忙碌碌,鲜少有这样多数时间都独处的时候。

  身边少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声音,洛擎远居然有些不习惯。他下意识摩挲腰间做工粗劣的玉佩,有飞鸟略过树林,几滴雨水砸落在身上,洛擎远猛然回过神。他叹了口气,最终也没招来树上的那只灰色信鸽。

  洪水褪去之后,河州又恢复了往昔的好景色,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心情去欣赏。等到夜色渐深,陆恪行才推着洛擎远走出帐篷:“擎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回京,那个小混蛋估计又要找我闹。”

  “你和知意……你们兄弟俩还真是,都把我当成易碎的瓷器吗?”

  陆恪行笑道:“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的确像,不知道多少人觉得我不该这么使唤你,殊不知在场所有人加一起也打不过你。”

  “殿下,有些夸张了。”洛擎远无奈道。

  “擎远,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陆恪行轻声道,“你的身手我非常清楚,所以才想不通当初你究竟如何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仅凭一己之力,哪能对抗千军万马。”

  算上前世,其实那些事情对洛擎远来说已经隔了近十年,许多细节都逐渐模糊不清。掺了毒的酒水,身份存疑的近卫,迟迟未到的援军,有人费尽心机想让他死,谁曾想他还能从尸山血海中捡回一条命。

  洛擎远心想,他的确命大,都死透了还能再回来。

  “你这次来河州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洛擎远点点头:“我手下有人查到当初有几人在事发之后假死,隐姓埋名来了河州。”

  “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就不多操心了。”

  “殿下顾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洛擎远笑着说。

  “若是风调雨顺,这样好的风景,带知意来一趟也不错。”陆恪行笑道,“他幼时就不爱待在宫里,总想着朝外跑,刚认字时看了几个话本就成天嚷嚷着要去做浪迹天涯的侠客。”

  洛擎远顺着陆恪行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山水风光:“以后还会有机会。”

  “这两年天灾不断,边境也不安稳,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陆恪行面露担忧,“前些日子,钦天监那边的人传来消息,那些个道士又想拿知意说事。”

  “难道你信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重活了一回,洛擎远清楚这世上的确有许多无法解释之事,但他并不相信晏帝身边那些一心追逐名利的道士。

  “只是恶心人了些。”陆恪行道。

  洛擎远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不让他们再有机会开口就行了。”

  “你……”陆恪行摇摇头,心道洛擎远怎么变得和他那蠢弟弟一样,杀人说的像去喝杯茶。

  河州主城比起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好了太多,知府范留已经带着不少人等在城门口。

  “太子殿下。”

  “这些虚礼就不必了。”陆恪行道,“先去府衙。”

  等交待完一应事宜,天色已经暗下来,范留道:“殿下,接下来有许多事情需要您耗费心神,还是先去后院用饭吧。”

  陆恪行本想拒绝,但顾及随行的其他人,应下:“也好。”

  到了后院时,陆恪行看向一直跟在范留身后的少年:“这位是?”

  “这是犬子范云微,去年刚中了举人。”

  听到这句话,洛擎远眉头蹙起,看着不太高兴,他驱动轮椅远离了那一片地方,陆恪行只当他懒得应酬,吩咐身边几个随行的宫人去照顾他。

  餐食很简单,洛擎远很快结束,抬眸看向不远处。范留算得上是位好官,只是河州本地官场错综复杂,凭他一己之力很难改变现状,也只能被牵着走。前世,范留最终死于一场意外。

  具体的事情,洛擎远并不清楚,之所以一直记得这件事,是因为陆知意还从河州带回去一个人,范留的独子范云微。

  前世的范云微家破人亡之后,面上总是一片阴郁,所以洛擎远刚才没能一眼认出他,如今的范云微满脸稚嫩,还是未经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这几年雨水增多,犬子走访附近地势,最终选定地方修建了水库。”范留忽然跪地,“是下官治下无方,有人偷工减料,贪墨银两,以致水库在洪水中损毁,请殿下责罚。”

  正是因为范云微的举措,河州才保下了主城以及周边的一些县城,位于水库附近的地方就没有这样幸运,洪水一瞬间倾吞了他们的家园。

  “擎远?”陆恪行走了过来。

  洛擎远别过目光:“既然范公子有这样的天赋,又熟悉地势,不若让他跟着工部来的几位大人学习。”

  “明日等他见过那些人后再说。”陆恪行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范留,“范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殿下,城里似乎已经出现了疫症。”

  范云微补充道:“那些发热的病人已经全部收留在城北的道观。”

  因晏帝看重道士,所以民间的这些道观也都香火繁盛,地方大多十分宽敞。

  范留擦了擦汗:“前些日子,有位姓秦的大夫跟着住了进去,那些患者病情已有好转,但城中发热的人依旧在不断增多,城外的许多人也偷偷往城里跑,甚至还有些是患病以后故意为之。”

  “那人应当是我师父。”洛擎远道,“殿下,明日我先过去一趟,看看具体情况。”

  “可是……”

  “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二日一早,洛擎远就出了府衙,等真的见到秦蝉,他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胆怯。母亲离世后,父亲很快迎娶继室进门,他在府中处于无人管问的状况。他基本上是由母亲留下的这些暗卫养大,在他眼中,师父与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差别。

  秦蝉一抬眼就看见他徒弟直直看着他:“傻徒弟,愣着做什么,不是说毒解了吗,难道伤了脑子?”

  “师父!”

  秦蝉只要一开口,洛擎远基本上什么愁绪都没了。他由着秦蝉为他把脉:“等回京后便可以开始治你的腿伤,只是……”

  “师父有话直说。”

  “当初你毒入心脉,为师只能先为你吊住一条命,无暇顾及你的腿伤。若是想治你的腿,还需先为你复原到受伤时的状态。”

  “无妨。”那些疼痛对于洛擎远来说已经不值一提。

  不远处,陆知意咬着食指才能稳住情绪,他手指上是密密麻麻的齿痕,有些已经渗出血丝。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坑的,只是写得慢orz。我真的非常想快点写到后面的剧情,但是心有余力不足。

  明天就让他们见面!